“不打算说点儿什么?”
陶阳和白锦儿并排走在一起,陶阳侧目看向身边的少女,柔声问道。白锦儿闻言身体一僵,语气有些不自然地回了一句:
“说,说什么?”
“什么都好。”
“比如说,问问我最近身体怎么样?”
“噢,那,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不太好。”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身子倒是爽落,只是,这儿总觉得不舒服。”
说着,陶阳轻轻按了按自己太阳穴的地方。
“怎么不舒服?可去看过大夫?是不是你最近看书看得太辛劳了?”
白锦儿本来下意识地以为陶阳是要拿自己打趣的,可看着他脸上那副认真且略带苦恼的模样,白锦儿想了想,还是打算不那么“自作多情”。
“我也不知,只是去看了大夫,大夫说我这病啊,虽不严重,但也是顶难治的那种。”
“啊?那怎么办?你阿爷阿娘怎么说?要不带你上长安看看?你不是说你大伯在长安城吗?那里肯定能医更多”
听了陶阳说的这句话,白锦儿逐渐有些慌乱。
陶阳瞥了她一眼,眼瞧着少女面上不加掩饰的担心模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荡漾在他的眼底。
“这病难不是难在大夫这儿,是难在啊,找药材上。”
“有好些药材,唉,就是千金,亦难求得。”
白锦儿听到这句话下,心里咯噔一下。
她手里的钱不够多,也没有任何的手段能搞来陶阳家都弄不来的药材。她在这儿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没有医保卡,没有医疗保险,她什么都没有
如果,如果弄不到药材,陶阳,陶阳会死吗?
拜托这是在唐朝,在古代!她前世读过这么多史籍,这么多的小说,她知道在这里,即使是小小的病毒性感冒都可能会夺走一个人的命。
看着身边人的侧颜,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席卷了白锦儿全身。
他会死吗?
如果因为找不到药,陶阳就这么死了该怎么办?
白锦儿前世到今生,除了那一次导致自己穿越的车祸以外,没有任何关于死亡的经验——她前世双亲健在,老一辈也长寿;穿越之后和白老头相依为命,周围人的生活简单平安,
她怎么也想不到,突然让她面对一个身边人的离去,会是什么样子。
更何况,这个身边人,
是陶阳。
白锦儿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心脏开始泵更多更快的血液流经每一根血管。她的脑子逐渐像被猫抓乱的毛线团,阻塞所有可以冷静思考的通道。
“小茶?”
“小茶?”
直到陶阳的声音,重新把她拉回了现实。
“怎,怎么?”
白锦儿的声音,已经有些微微的颤抖;她甚至不敢看陶阳的脸,盯着自己的脚面,僵硬地往前走着。
“你不问问需要什么药材吗?”
陶阳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好听和温柔,可此时在白锦儿听来,愈发令人不安和慌张。
“那,那大夫说,需要什么药材。”
少年并没有察觉她不太对劲的语气,而是微微一笑,带着些许得逞的欢欣和调皮。
“大夫说,”
“一味藤上月明,一味白纸难书,与翘首连盼研磨后共做药引,”
“最后添的豆蔻红娘。”
“如此啊,”
“便可消解我害得这病。”
听完陶阳说的话,白锦儿愣了。她停下脚步,陶阳也跟着她停下。两人就这样望着彼此,直到陶阳发现少女的杏眼,渐渐变得有些湿润。
“无聊!”
白锦儿骂了一句,转头朝前方跑去。
“小茶!”
不知白锦儿为什么忽然发火的陶阳赶忙迈步追了上去,也不顾什么男女设防,一把拽住了白锦儿的手袖。
“小茶,你怎么了?”
背对着陶阳的白锦儿抬起头吸了一口气,她左手的袖子不经意擦了擦眼角,转过来,看着陶阳。
读到少女的眼神,陶阳方才那一点点得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拉着白锦儿衣袖的手,也慢慢放下。
“小茶”
叫白锦儿时候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丝祈求的意味。
“陶阳,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总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是”
“我真的以为你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你明白吗?就刚才那几步短短的距离,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我在那里担心的都快哭出来了,结果你就是为了逗弄我?”
“小茶,小茶,”
“我错了”
“我不是故意的”
陶阳不知道自己一个小小的玩笑,竟然会惹得白锦儿这么生气。他上前几步,双手拉住了她的袖管。
“我,我只是,想,想”
想和你说说我有多想你,但是,却不敢这么说
认识这么久了,这还是陶阳第一次看见白锦儿这么生气的模样。在他的印象里,少女似乎永远都像是一个成熟乐观,大度开朗的大人。
还从来没见过她这副样子,那双眼睛,
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这也让陶阳的心仿佛油煎一般的难受。
看着白锦儿偏过头不看自己,陶阳几次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对不起,锦儿,”
少年低低地说道。
“绝对没有下次了,”
“好不好?”
白锦儿还是没有看他。
此时她的心里,正被各种复杂的感情拥挤着,密密匝匝地透不过气。
其实与其说是气陶阳,不如说,她是在气自己。在听完陶阳说的那些话之后,毫无疑问的白锦儿是松了一口气的;可随后,一种愤愤感从她的心底涌了出来。
他竟然用自己的身体健康骗自己,就为了说这样的一句话?
这样的愤愤没有持续多久,随即被一种不愿承认难以置信的恼怒替代。
她原来这么在意陶阳的一切。
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岁数,和其他这个地方的女子一样,挑选一个男人作自己的夫君,然后嫁人。
可她竟然这么在乎陶阳了。
她对陶阳是有感情的,
这种感情曾经被压制于友情与暧昧之间,可现在,这么一个小小的玩笑,让白锦儿陡然发现,
原来她对陶阳的感情,早已经不是自己想象的模样了。
她该怎么办?
陶阳对自己无疑是有情的,可,在这里,
合适吗?
她的意思是,这里不是倡导自由恋爱的二十一世纪,她不可能和陶阳开始一段恋情之后,就什么都不管了。
孔雀东南飞?梁祝?
她很享受和陶阳这样不戳破的单纯的互相喜欢,可是,她不想这样的喜欢,
以痛苦和悲惨收场。
以前还能骗自己,对陶阳并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
可现在呢?
她连自己都骗不住了。
陶阳不知道白锦儿心里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惹得白锦儿生气了。
抿了抿嘴唇,陶阳正要开口继续和白锦儿道歉的时候,忽然听见自己头顶传来一个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嘲弄意味,
“哟,”
“看看这是谁。”
白锦儿和陶阳同时抬起头。
她看见面前的坊墙上,坐了个灰袍少年。
小景的眼神落在陶阳拉着白锦儿袖管的双手,勾了勾自己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