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周媛实在不喜欢那个肖覃,他总是板着脸,满口的‘之乎者也’。她不喜欢这些文邹邹的‘忠’臣。
所以她一口回绝了父皇的赐婚。
那年肖覃还是整个大周朝最年轻最有才的状元郎。
红衣骏马,面若潘安,意气风发——肖覃是大周女子人人都想嫁的如意郎君。
父皇私底下悄悄问她,“我让他做你的驸马可好?”
“才不要!”周媛跳起来,去拉父皇宽大的龙袍,“我不喜欢他。”
老皇帝摸摸胡子,“不对呀,你不是最喜欢那些长得好看的人?”
“王尚书的公子,刘上卿的侄儿,可都被你烦的来我这告了好几次状了。”老皇帝瞟了一眼自己这个娇纵任性的女儿,摇头叹息道。
周媛撇撇嘴,“我是公主,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是整个大周的掌上明珠!”
“我喜欢他们的脸,那是他们的福气!”她仰起头,胡搅蛮缠道,她走到花盆里,“这只芍药,我说它是牡丹,那就是牡丹——”
“这是芍药。”一道清朗男声突然入耳,周媛转过身去,状元郎正大步跨进来,对着皇帝下拜,“微臣拜见皇上。”
周媛下意识往老皇帝怀里一躲——开玩笑,上次这个状元郎拿屎盆子扣王贵妃的事,她可还记得呢!
万一这家伙不长眼,拿花盆往自己脸上砸可怎么办?
父皇心尖尖上的人都这样了,父皇还舍不得罚他,自己若是告状,恐怕也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哈哈,朕这个小女儿,脾气上来了,连朕的胡子都敢揪,朕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怕一个人。”皇帝哈哈大笑,大手一挥。
“不如你就替朕好好管教她吧,也教她一些孔孟之道,也不至于如此顽劣。”
皇帝的命令大于天,哪怕肖覃不情愿,他也只得低头应下。
周媛可不愿意,她刚要跳出来,就对上肖覃那张冰块脸。
周媛的气焰不自觉的低了下去,这人是来克她的吗?
“好啦好啦,事情讲完了,你就回去吧。”老皇帝向外摇摇手,开始赶人了。
周媛垂下眼,父皇这又是要去找王贵妃了吗?
肖覃毕恭毕敬下去了,背影被大门外透进来的光拉得很长。
周媛收回视线,依旧粘着老皇帝,不愿意下去。
“你也下去吧。”老皇帝慈爱地摸摸她的头,轻声吩咐道。
周媛心一紧,面上却还是娇蛮,“不要,我才不下去,我要陪着父皇。”
老皇帝低头看她,眼神锐利地似乎想要把她刺穿。
他收回手,“大周有很多公主,知道为什么你会是朕最宠爱的吗?”
“因为你很像她。”他冷声道,“所以听话,周媛。”
周媛脸上的表情僵住了,这个‘她’自然不会是母后。
皇帝见状也不再管她,自顾自起身要走。
“父皇为什么喜欢她?她宫女出身,既不懂琴棋书画,也不会诗词歌赋。”周媛突然开口。
“又蠢又毒,父皇怎么会喜欢这样让人讨厌的人呢?”她问道。
老皇帝微微回头,似乎有些诧异,很快又扬起一个笑,“谁说讨厌的人就不会被人喜欢的?”
“也许有一天你也会喜欢上自己讨厌的人呢?”他道。
周媛想说‘她才不会’,却陡然住了嘴。
也许是因为皇帝的命令,肖覃从那以后总来找她,她若是不听话了,就拿竹条拍她手心。
“公主不该任性,长街纵马会伤到人。”
“公主不可妄议政事。”
“……”
周媛哪受过这种委屈,某天晚上当即就把肖覃绑来,拿麻袋罩住他,打了一顿狠的。
她躺在贵妃榻上,悠闲地剥着荔枝,听着下人竟来通报,“禀告公主,事情都办好了。”
“行,干得好。”她随手将桌子上的金钗子丢过去,“他今日总不会来了吧?”
“腿都快打瘸了,自然不会来了。”那人笑道。
话音刚落,贴身侍女就急急忙忙跑进来,苦着脸道,“公主,你快出去吧,肖尚书又来了,等会儿我又得和您一起听训。”
周媛从塌上跳起来,“又来了?”
“你们骗我?”她转头看向刚刚的那个下人,不可置信地问。
谁知那人也是一副震惊的样子,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不可能啊。”
“公主不必再问了。”
肖覃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门是开着的,他却还是侧身在一旁,抬手敲敲门,“还请公主移步,随我去学学尊师重道的道理。”
周媛有点心虚,慢悠悠地走了出去,缩着脑袋,生怕这人将屎盆子——
“等等,你手里那是什么!”周媛突然大叫起来,缩回房内,指着肖覃手里的那个盆子,“我告诉你,你要是拿屎盆子泼我,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肖覃抬起头,露出一张青紫斑驳的脸,他将花盆往前面送了些,让周媛能够看清。
“是芍药。”肖覃道,“公主上次表现不错,特意给公主带的。”
那时花还没有长出来,花盆黑漆漆的土壤里,只有一根小小的嫩芽。
周媛怔怔地看着那根嫩芽,说不出话来。
肖覃见状转身走在前面,“公主,到学习的时辰了。”
周媛也不只是心虚还是怎的,跟上去。
“肖覃,你不疼吗?”她问道。
肖覃的声音没有波澜,“有点疼。”
周媛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脚一瘸一拐的。
“那你为何还要来?”她三两步追上去,和肖覃并肩而立。
“因为公主还在这。”周媛突然转身,定定地看着她,认真道。
周媛也停住了,心里那股不合时宜的心思又涌了上来。
完了,她好像真的——
“我还得完成皇上的嘱托,给公主上课。”肖覃说完了没说完的话。
周媛微微低头,冷笑了一声。
呵,揍他一顿算是轻的了。
后来那盆花长大些了,周媛没有继续将它养在盆里,而是将它移植到了前院。
因为她想,那朵花那么好看,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才对。
就像年少时马车上惊鸿一瞥,虽然年少的状元郎扣屎盆子的样子并不好看,但她还是想,这人真厉害。
她不想让他成为驸马,她想让他名垂青史,就像肖覃所崇敬的那些古人一样。
肖覃想要的,她都想奉上去。
周媛走过黄泉路,途径奈何桥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追上她。
“周媛,下辈子,我们在一起吧?”
她的眼眶微微发涩,“那我下辈子不当公主了。”
“不,下辈子我不当忠臣了。”那长身玉立的状元郎轻声道。
“我当你的驸马,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