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若冲着师父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便含泪答应了,可张淮对于第二条却有意见,
“不行,若儿这身修为也是她自己刻苦修习来的,怎可说废就废!何况此事损耗过大,万一……”
“没有万一!”
那神情肃穆,可眼里隐隐泛着泪光的女掌教拂袖怒吼,
“她一个正道修士与你这妖精有了首尾,若不施以惩戒,这让本座今后还如何教导门下子弟!又该如何向天下正道交代!”
掷地有声的话语令张淮找不到理由反驳。
是啊,如今的道理便是如此,人妖相恋本就不合常理,更何况欧阳若还是正道修士。
可是,生生废除一身修为那该有多痛啊!为何非得要若儿来承受这样的痛苦!
张淮的心疼欧阳若都看在眼里,可此事却不得不做。
谁让她违反了师门的规定,违背了世俗的观念呢?
于是三天之后,掌教真人当着所有弟子的面处罚了欧阳若,宣告与她从今以后再无瓜葛。
接着,张淮便抱着虚脱的欧阳若匆匆下了山。
只没想到的是,山脚下居然还有人在等他们。
“师妹便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她……受了太多委屈……”
那个松柏般的男子看着欧阳若苍白的脸,神情复杂,虽没言明身份,但张淮一眼就看出,这就是当初差点杀了欧阳若的那个师兄。
一路上张淮曾经幻想过多次这人的样貌气质,该是怎样的贼眉鼠眼心胸狭窄之辈才会对着自己的师妹,自己的心上人下如此重手!而等见到他之后又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替若儿出气……
可没想到这人长的还挺俊朗,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相见。
师兄给了张淮一瓶丹药,说是疗伤圣品,有延年益寿的作用。
张淮本想拒绝,可看着他愧疚哀恸的眼眸又不忍心拒绝。
最终张淮决定先接下来,至于用不用就让欧阳若醒过来之后自己做决定。
那师兄送了他们一路,直到离开师门的势力范围才转身离去。
张淮看着那人孤寂的背影,心中嗤笑一声,想着,
‘看来若儿的人缘也不像她说的那样好,不然人那师兄也不会护送走这么远。’
不过究竟好与不好,都是过去的事了,今天之后,他们看当下,只顾将来。
也许是二人的感情路太顺了吧,话本子里的误解坎坷统统没有,连本该是最大拦路石的欧阳若的师门,也并没有过多的为难他们。二人一起度过了一段相当幸福快乐的时光。
所以忘了,这样的顺利是会招来老天爷嫉妒的。
一旦老天爷嫉妒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当然是派一个强敌来不由分说的拆散他们,毁了这份顺利。
这强敌是个和尚,是个坚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和尚。
“他正好来到我与若儿隐居的山间小院之前,说是化缘,可一旦发现我是妖非人便要喊打喊杀……他说人妖相恋天地不容,他便是上天派来匡扶正道的,一定要将我这迷惑人心的蛇妖绳之以法。”
张淮说到这里,看了净空一眼,冷笑出声。
“可他一个佛修,如何看不出来若儿神台清明,并无半分迷失心智之相?又如何看不出,我虽为蛇妖,却从未害过一人,身上并无半丝血煞因果?!”
“哼,不过就是为了铲除异己找的一个借口罢了!说的好听,还不都是为了名声为了修为、为了自己那份扭曲的肮脏心思!”
陡然提高的音量吓的钱芊一跳。而张淮却目光通红的瞪着净空,似乎将对记忆中那个和尚的怨恨转移到了净空的身上。
难怪张淮一开始对净空就是这种态度,编的故事里对和尚也没一句好话。
对于这样的遭遇,钱芊也是有些同情张淮的,不禁开口问道,“那后来呢?欧阳若的前世,就是死在了那和尚手里?”
张淮万分痛苦的闭上眼,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悲愤,良久之后才充满怨恨的回答道,
“是……那秃驴修为太高,我不是对手,若儿是为了救我才……后来我与那和尚也算是同归于尽了。”
“我被打回原形重新修炼,他也丢了性命,想来早不知道转世过多少次了……”
“可是,”净空骤然开口,目光锐利的直射向张淮,“可是若依你方才所言,你与欧阳若是相约了来世再续前缘……但这轮回转世岂是光凭容貌名姓便能框定的,你如何得知,今世的欧阳若就是前世的那个?”
“这世上之人同名同姓者众多,长相相似的也不在少数……你可有证据证明,她就是前世的欧阳若?”
净空的一番话令钱芊骤然醒悟过来。
是啊,这种转世续缘的套路可多了,说不准这辈子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其实是上辈子爱而不得的恶毒女配或着男配,因为执念太深才令这辈子的自己长成了情敌的模样。
欧阳若搞不好也是这种情况嘛!说不定张淮还有什么青梅竹马的小妖。或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暗恋者存在呢。
再说不定,像竹君那样爱的太深了便以为自己就是所爱之人,而将自己活成了青娘的模样。
这么一算的话,不知道欧阳若上辈子的那个师兄是不是还活着,若是死了,说不定就是转世成了这辈子的欧阳若呢!
毕竟这都三百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啊。
虽然不知道地府是怎么安排投胎转世的规则,同一个灵魂转世的间隔又有多久,但她的这些猜测也不无道理嘛。
钱芊挑拣着字眼,尽量小心的避开可能激怒张淮的言辞,将自己的猜测委婉的说了出来。
可谁知张怀冷笑一声,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她和净空,傲然道,“我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误!若儿临走之前,我用妖丹在她的魂魄上留下了记号,无论她轮回多少次,投胎成什么模样,我都能一眼就看出来,她便是我的若儿!”
“有妖丹作为指引,即使我们远在天涯海角也定能重逢!若不是我当年伤势过重,足足花了两百年才重新修成人形,我早就找到若儿了!”
“如今的欧阳若,便是我等了百年才等来的……所以,既知道了我与若儿之间事情,你们从今以后便不准再插手!”
“我唯一的心愿便是与若儿长相厮守,至于她身边的那些凡人,如无必要我是一个都不会碰的!你们大可以放心!”
明明是示弱的话偏偏说得居高临下像是给他们天大的恩典一般,这张淮的情商简直不要太低哦!
钱芊心里腹诽着,正要再问一个问题之时,净空居然又抢先开口了。
“不对,你若是用自己的妖丹去标记了她的魂魄,那你如何能令自己记忆不泯灭的?又如何能与你口中的和尚同归于尽?”
“被打回原形失了妖丹的妖精,即使重修也相当于另外一个人了,很难保有之前的记忆,为何偏偏你就与众不同呢?”
妖精被打回原形可不单单只是从人变回植物动物那么简单,毕竟他们自己就能在这两种形态之间任意转换。
打回原形指的也不单是令其失去变成人身的妖力,而是直接毁去灵智,重新变回混沌未开化的状态,失去一切情感、记忆、思维方式甚至是交流沟通的能力。
所以许多重新修炼的妖精最后都会性情大变,与此前判若两人。这对他们而言与转世投胎也差不多了。
若是妖丹未失,在最后关头将记忆存储其中倒还好说,有了之前的记忆修炼起来也是事半功倍。
可偏偏,张淮说他的妖丹给了欧阳若,用以标记她的灵魂去了,那他现如今的记忆是怎么找回来的?
这里面定然大有文章。
若净空的话令张淮心中一紧,有种隐藏在心底的秘密被他窥探到的惊惶之感,那钱芊接下来的话便令他如坠冰窖,满腔真情被绝望所包裹。
“额,不止净空有疑问,我也有……这个,你跟欧阳若约定了几生几世啊?你那个妖丹除了标记她的灵魂给你提供她的地点之外,能不能知道她究竟转世多少回了?”
“如果你们当初只是约好了下辈子,或者只是缘定三生什么的,那这辈子的欧阳若跟你的约定还能算数吗?毕竟你不是也说用了两百年才重新修成人形,才开始找她的吗,那这两百年间……”
剩下的话,钱芊没有说完。可她看着张淮惨白的脸上,两撇小胡子被骤然渗出的汗水浸的透亮,便知道,这些问题硬生生的踩在了张淮的死穴上。
这也不怪钱芊想得多,毕竟现实世界里,拍什么三生三世、四生四世乃至十生十世的仙侠类偶像剧时,男女主转世也都是一起转的,即使不一起转,男主或是女主也都一直盯着爱人的每一世,生怕自家白菜不小心被外人给拱了。
像张淮这样,可是缺席了女主整整两百年的时光啊!
古代人的寿命本来就短,医疗条件卫生条件又差,如果欧阳若每次一死就立马投胎,这两百年都不知道够她死多少回了!
再深的羁绊,再刻骨铭心的爱,再牢不可破的约定,真的可以在这种累世重生,浩浩渺渺的时光里存在吗?
即使真的存在,又是否能够维持上两百年不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