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妖消失后,片刻间众人便感受到某种牢不可破的东西在同一时间消失殆尽。
可本以为就算没有一场恶战也得口舌争执一番的众人,见此情形不由得愣住了,面面面相觑起来。
这怎么就结束了呢?真的毫不费力,如此简单?
错愕间,有些人不禁怀疑起了这其中是不是还有阴谋,可大多数人却都是松了一口气,只想赶紧结束这里的一切早日回到门派中去。
毕竟在万府的这些年,万青霜也没有亏待过他们。抛开身份,他们甚至过得比在门派里还要逍遥自在。
虎头蛇尾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在这里,他们也并不是很想打打杀杀的。
于是陆陆续续的,不少人都提出了告辞,打算立刻离开。
其中也有许多是抱着避开同门的耳目,最后跟知交们再喝上一场,道个别。
林明云就是其中之一。他悄悄的跟哥几个都传了音,亲眼见到他们各自脱离队伍化作一道流光去了府外某处等着他。
他便也向门下其他弟子随意交代了几句,跟慧圆打个招呼便想开溜了。
巧的是,清虚门和其他门派的道修也多半有这样的想法,大家点头的频率相当之快,像是生怕林明云这个领头的反悔一样。
“慧源法师,此间之事既然已经了结了,那我们这就……”
本来各门派还抱着分赃的想法,可那妖物魂飞魄散的如此干脆利落,连根毛都没有,还有什么好分的,还是赶紧走人的好。
毕竟过了今日,以后再想见到这些朋友只怕也难了,即使见了,那也不再是相同的立场,可以把酒言欢的存在了。
无论亲情也好友情也好爱情也罢,珍惜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
可慧圆听了便是一个眼刀飞了过去,既像是恨铁不成钢又像是埋怨他言而无信的样子,令林明云不禁有些诧异,正想再询问一句时,却又听见这和尚咬牙催他们快走了。
“贫僧明白了,罢罢罢,这本就是我佛门之事,你们快些都散了吧!”
说完,便不再看林明云一眼,兀自命令所有佛门子弟严阵以待,谨防净空逃脱。
林明云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晲了他一眼,心道这和尚怎么越活越喜怒无常了,半点不像初见时得道高僧不动如山的模样。
可人家都说了是佛门内部的事情,他管不着也没理由管。随即吩咐了一声后,道修这边便四下散了个干净。
魔道妖修那边也是一样,且走的比正道这边快多了。
须臾间,满满当当的院子里此刻便只剩下了一慧圆为首的佛修们了。
原来这些年魇妖收集的佛修也不多,才十几个左右。
只是这一水长短不一的头发令有些强迫症的钱芊恨不能拿个推子都给他们推干净。
既然是和尚,那当然还是像身边的净空一样光头才顺眼嘛。
“净空师叔祖,那妖物消失之前,已将魇珠交付与你了吧。只要你交出身上所有的魇珠,晚辈今日定不会为难于你,待回了鸿蒙寺也定当向主持,向师爷替你求情。”
之前有净空的卍字大悲大苦真诀挡着,重重屏障之下众人看不分明。可魇妖消失前,虽面容有了很大的更改,但眼尾的魇珠应当还在才是。
这也是当年他率领师侄们下山历练的真正目的,尽量找齐魇珠,不叫其落在净空手里。
可现在,净空手里也不知收集了多少,是不是已经够了九枚了,若是如此,只怕苍生有难啊!
慧圆话音未落,他身后的佛门弟子们皆摆开了架势,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而远处的院墙上还藏着两道窈窕的身影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不愿离去。
净空拿了魇珠这一点,钱芊是知道的。她惊讶的只是这所谓的妖族圣物原来竟然不止有一颗!
难怪就取了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若是不说她还以为魇珠就是魇妖的内丹之流呢。
慧圆的话让净空面上浮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正待开口拒绝之时,钱芊却抢先嘲讽了回去。
“求情,他辈分那么高还用着你求啊!你这是大言不惭还是趁机贬低人呢,好好一个胖和尚说什么大话?也不怕佛祖怪罪是怎么的。”
话音刚落,慧圆脸上便一阵红一阵白,他本就不擅长与人做口舌之争,此时说的话也的的确确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真心替净空打算的,此刻不仅脸上挂不住心里也难受的紧。
平心而论,钱芊对这个慈眉善目长的跟弥勒佛一样的胖和尚很是有些好感的,人家也确实有种高僧的气度。可谁让他站在了净空,站在了男主的对立面呢?
一般这样的场面,净空作为命定佛子的男主肯定是不方便说难听话的,这活儿就得交给自己来干。
钱芊很快就将自己的身份摆在了男主的挂件咸鱼上,做一条开战之前替他拉稳仇恨,开战之后躺着喊足‘666’的好咸鱼。
“你们这些人有本事就一起上呗!一个两个的摆这种架势给谁看啊,是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就先放狠话免得到时候不好交代啊!”
“还有,都自称贫僧了怎么也不见先理理发型啊,要不先让本姑娘挨个儿给你们剃个头凉快凉快,也好找找当和尚的感觉嘛!”
这一句又一句往外冒着,很少骂人的钱芊也不禁找出感觉了,还想再讽刺几句时却被净空给拦住了。
只见净空给了她一个‘就此打住’的眼神,皎洁的月光从屋顶的大洞穿过,泼洒在他的如玉般的面颊上,似乎还带着宠溺的笑意。
也许宠溺只是错觉,但总归净空没怪她对同门出言不逊就是了。
“慧圆,她多是无心之言,你不用放在心上。至于我……你年纪尚小或许不够清楚,这鸿蒙寺不是不让贫僧回,而是贫僧不愿意回。”
“贫僧今日不想杀生,便留你们一条性命回去报信吧。若你还要纠缠,那也休怪贫僧不讲同门情谊以大欺小了。”
净空话音刚落,慧圆便神色焦急的还欲再劝几句,却只见天地忽然变色,重重云雾纠结着将圆月层层包裹,再不见一丝银光泄出。
紧接着,天幕不断下压,漩涡一般的云层翻涌滚动,期间金光闪烁不断,顷刻间便连成一片照亮了整片夜空。
漩涡的中心就在他们头顶,几乎踮起脚尖便会被其吸收进去,搅的连渣都不剩。
与亮如白昼的天幕相比,脚下的大地颜色却越发深厚,仿佛身处于无尽深渊的上空,又如巨兽张开了深渊巨口随时等着他们落入其中。
“天地……无相决,”见此情形,慧圆这才明白为何师兄下山之前殷切嘱咐于他,若是万一遇上了净空师叔祖一定要敬而远之不可搅扰。只因为,再来多少个他都肯定不是净空的对手。
天地无相决乃是鸿蒙寺镇派至宝,传言修此功法者若有机缘可以得窥天道,寻一丝成佛的机会。
可这功法也不是人人都可以修炼的,所谓宝物有灵,功法也是如此。时至今日,鸿蒙寺修习过天地无相诀的人不超过五指之数,除其中一人不知所踪,另外三人寿逾三百不得突破寿终正寝之外,仅剩的便只有眼前的净空师叔祖了。
“可既然你能修此功法,为何要叛出我鸿蒙寺,为何要叛出我佛门!”
慧圆不甘的大声冲着净空嘶吼道,他不明白,净空以如此高的悟性修成了天地无相诀却不在鸿蒙寺安心参破天机,非要踏入红尘收集什么妖族圣物魇珠……这难道紧紧只是贪心所致吗?慧圆不信。
既是贪欲不足之人,如何修的成天地无相诀?既是贪欲不足之人,以他的地位他的悟性在鸿蒙寺要什么没有,何苦非要自己走这一遭?
第一次,慧圆对养他教他的师爷师父产生了怀疑。
不单是他,其他的佛门弟子此刻也是怔楞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犹如真佛临世般的净空,那无悲无喜的面容令他们隐隐有种跪伏参拜的冲动。
“慧圆,你还不带他们走么。”
净空的声音仿佛是从天地间发出的,振聋发聩的响彻在众人耳边。
而这片天地间的距离似乎再度拉进许多,众僧不由得双膝一软,接连跪倒在地,也不知是被净空的威势所摄还是只想离头顶几欲吞噬他们的天幕远一些,再远一些。
慧圆汗如雨下,身上的衣衫顷刻间便湿透了,仿佛魂魄离体一般,他听到自己的嘶哑着嗓子低声恭敬的回道:“是,师叔祖,晚辈这就走……”
话音刚落,天地间的异色便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发生过变化一般,那皎洁的圆月还高高悬挂在天边,清冷的注视着人间一切。
墙上的两道窈窕身影也才放松下来,不知不觉间也是香汗淋漓,濡湿的薄纱紧紧贴在肌肤上,此刻犹觉冰凉。
“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青月看着身旁妹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后不觉有些酸软,扒着瓦片的手都有些无力了。
紫月缓缓点头,只是目光依旧不舍得从跪着的普觉身上移开。
放不下的又岂有她们二人,早前离去的众修士们再度在城内各处碰了头。
只是这时的怀城不似先前了,乱象丛生,他们能去的地方也少,因而有不少才说了有事要离开一会儿的同门却又带着另外的人相互碰上了。
林明云此刻便是如此,他身旁是五六个或魔修或妖修或散修就是没有同门的兄弟,对面则是拉着蛇妖不放的三师弟。
两方人马皆有些尴尬,又同样心照不宣的退避开来,另寻去处了。
至于为何非要在这怀城里相聚不去城外?既然他们的因缘由怀城起,那便还由怀城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