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逍遥江湖行(三十六)

“春花!春花!春……”

眼前这一幕配上柳白蛊惑的声音,众人忍不住不约而同的喊起了春花的名字来,仿佛是在呼唤救世的神明。

‘真是信了你的邪!’

皎月初升,朦胧的夜色下,柳白的面容已经看不太分明。但白简行可以想象出来,这人一定是得意洋洋的笑着的,杏核眼儿会习惯性的微微眯起来,掩藏她不怀好意的精光。

‘你们师徒二人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啊,还会走吗?’

他早就猜到了,眼前人怕不是此世人。最开始他只是好奇,好奇她们的身份,好奇她们的目的。有时候她种种的行为会让他有种错觉,有种,她是不是上天罚下来的犯了错的仙女,特意来弥补他这个孤独的游魂。可有的时候,他又会觉得,是不是自己上辈子犯下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祸事,上天让他这辈子孤苦无依还嫌不够,仍旧给他降下个这么大的麻烦来折磨他。

“唉,是弥补也罢,是折磨也好,既然给了我就不要轻易收回,可好?”

一阵夜风吹过,将他悄声呢喃的话语,送去了远方。

除了白简行是完全不信柳白胡诌的修仙之说外,秦素霜也看出这二人此刻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原本《逍遥诀》的修仙之说,她是信了八分的。可柳白越说越神乎,又是什么灵根又是什么测灵石的,还有春花。至少,原本的春花是她亲手买回来的,这六七年都一直在陆家庄做事。不说此前她能多注意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但也不至于让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人偷跑出去拜师学艺啊。

眼下钱芊头顶发光的模样看在众人眼中确实是神奇不已,但对她师徒二人早有猜测的秦素霜只会将这情形归于她二人的又一个谜团中,反而不会同《逍遥诀》联系起来。

不过,柳白和钱芊的这一番作态,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给秦素霜带来灵感。

‘既然《逍遥诀》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公之于众来保全自身,那么……’

她此刻扮做一个中年侠客,穿的是一身常见的短打,越发浓厚的夜幕中,隐藏在人堆里豪不起眼。思索了片刻,她决定将陆枭也拉下来,淌一淌这摊浑水。

“这位老丈,怎么还不快赶紧释放这位春花姑娘?你不会是想将春花姑娘给吸个干净,独自成仙吧!”

这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醒悟过来,他们修仙的关键可被别人控制在手里呢,还是赶紧救出来为妙。

也有不少人听出秦素霜话里的矛盾之处,

“什么叫‘吸个干净’?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是有灵根才能修仙吗?这老头儿还能伤害春花姑娘不成?”

……

议论纷纷之间,有目力极好的人发现陆枭三人身旁似乎躺了一个人。这时,秦素霜也悄无声息的在人群中换了一个又一个位置,恰到好处的开口道,

“你们快看!地上有一具尸体!”

“天还没黑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那尸体像是被人吸干了浑身精气,就只剩了一张皮裹着骨头而已,死相十分诡异!”

“吸干了精气?!怎么可能?!世上还有这样的功夫?”

“怎么没有?诸位可还记得几十年前为祸江湖的《吸灵大法》?”

“对啊,对啊!命丧这等邪功之手的人,正是这般惨像啊!”

……

连番变换着身形、嗓音,本就旧伤未愈的秦素霜此刻有些脱力,只能靠着一旁的柳树微微喘起气来,但心里却无比痛快。

‘哈哈~早知道事情越闹越大会这般让人痛快,我当年就该暗中将陆枭陆震父子的真面目传颂于江湖,好让人人都知晓这究竟是怎样一对狼心狗肺、奸诈狠毒的父子!’

‘陆枭啊陆枭,你可敢在这么多江湖侠士面前暴露你身负邪功的事实啊!哈哈哈……’

秦素霜的这一连招,真将陆枭打了个措手不及。周围众人听了,虽然没有立刻相信邪功现世,但仍是纷纷靠上前去,将本就在缩小中的包围圈越围越小。

‘不妙!’

陆枭也意识到眼下的情况对自己越发不利,连忙解开老王的穴道,还将钱芊和老王一起慢慢的推向众人。借着走路的功夫,趁机绕过甲板上管家的尸体,将其挡在身后,阻止众人看个分明。

“诸位,老朽并无恶意啊!”

“只是这春花姑娘乃是我才过门的儿媳妇,她于拜堂当晚被这不怀好意的小子给拐跑了,实在是叫老朽面上无光啊!”

“若是老朽早知道她才是有资格修仙之人,老朽无论如何也不敢叫犬子高攀啊……”

这一番唱念做打真不愧他苟活了这么些年,这恨不得声泪俱下的样子比钱芊、老王的演技可好多了!

眼看众人被他这几句‘苦衷’说的神色动摇,柳白正要叱骂他胡说八道企图蒙骗大家,却见自己的小徒弟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点亮了莫名其妙但有用的技能。

只见钱芊默然无语的听陆枭胡编完这段‘老父亲为儿报仇,野鸳鸯恬不知耻’的故事,她瞬间红了眼眶,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配合着她头顶的光团,竟真有几分仙女下凡的错觉。

“如果你真的是为了你儿子,你又何必来追我呢!”

这一句话说的可真是柔肠百转,幽怨不尽。

‘这、这是能对公公说出来的话?倒像是……’

无论什么年代,八卦都是人类的本性,有时候人们为了看戏,甚至可以暂时放下自己的利益。

钱芊的这番作态不尽吊起了众人的胃口,更是将陆枭也搞蒙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这丫头一定会极力否认和自己的儿子有姻亲的关系,但这不重要,自己是老人,还是长辈,只要豁出去脸皮不怕众人不信。届时,这丫头的同伙救人心切,说不得会口不择言,这一帮临时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也不一定会全数站在她师父那头。到时候自己再将这丫头打晕,趁机溜走,想必也不是难事。

可是,这丫头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钱芊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的流下了两行清泪,微微皱起两道柳叶眉,神情痛苦,声音哽咽的说道,

“公公,相公是痴傻不假,春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绝不敢嫌弃!可是、可是你为何要光着身子出现在我们的洞房中呢……”

说到这里,她仿佛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悲痛一般,踉跄几步,跌坐在地,失声痛哭道,

“师父!我的命,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