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便是这样才让江湖中人误会秦大侠后继无人的？”
金志安忍不住喃喃自语了一句。
“也是，也不是。”
秦素霜合起扇子，又回到了那副温婉和蔼的模样，口中接着说道，
“江湖上盛传我爹后继无人的消息，其中固然有我自身的原因，但更多的，恐怕还是陆枭那老贼的算计。”
“当初，陆枭在那场比试上认出了阿初那一身功夫是出自白家，而他所练的武功正是来源于白家的残卷，若是能从阿初的手上得到全本，那他的武功必然能大有长进，不用再屈居于我爹之下。”
“巧的是，那场比试后，阿初和陆震互相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便背着我私定了终身。可笑的是那时的我对此竟全无察觉，还对着阿初抱怨老谷主寿宴后不久，秦陆两家便要着手准备我和陆震的婚事了，我实在是不愿嫁给陆震，想让她帮我策划逃婚路线。”
“阿初这才知道，原来我与陆震竟是有婚约在身，便对我心生愧疚，留下一封书信，一个人连夜离开了阳宁谷。”
“那之后，我便在也没有见过她了。”
听到这里，白简行心中疑惑更深，若是娘亲当年并未嫁给陆震便一走了之，那当年陆震又是如何找到白家的？还有秦家又是如何没落的？以及，为何霜姨从一开始便知道他是娘亲的儿子？是自己身上的武功来源被她看出来了？可当初他扮做农家女被陆震纳入陆家庄后，连轻功都没用过，如何让她看出来呢？
秦素霜时刻注意着白简行的神色，见他一脸困惑，稍加猜测便知道他在疑惑些什么，于是特地给他解释说，
“你可还记得，你嫁进陆家庄之前曾趁夜进来查探过？”
“我那晚刚从地牢底下出来，便正好看到你运起轻功，落叶一般的从屋顶飘到院墙外头。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你的武功一定是阿初教的。”
“后来陆震领着扮成女人的你给我敬茶的时候，我一见到你的眉眼，尤其是你特意点在脸上的那颗痣，我这才确定你是阿初的儿子。”
“阿初应该跟你说过，白家的家传武学并不完整，其中的轻功部分更是完全遗失了。也因此，阿初最开始并不怎么会轻功，她传授给你的其实是从我秦家《冰霜决》中的《水行篇》变招而来的。”
说到这里，秦素霜忍不住回想起了当年教白初练轻功的时候。那时，阿初因为不会轻功，每天最开心的就是被她和陆震带着高来高去的在林间穿梭。而陆震那厮于别的功法秘籍上资质十分驽钝，唯独在这轻功上能与她一较高下。也因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便都有了要当阿初的轻功师父的想法，但自家武学又不好随便外传，于是便暗地里开始较劲，看谁能先将自家的轻功改良一番，好叫人看不出出处，又能不减效力。
数日的废寝忘食后，终究是她技高一筹，得偿所愿……
白简行见秦素霜的眼神落到了空处，便知道她又是回忆起了当年的过往，不禁心中也为娘亲感到高兴，像这样仅仅是想起来便浑身都出处无限温柔的朋友，世所罕见。可比他那狼心狗肺的亲生父亲好上不知多少。
余下众人见到光幕下的秦素霜骤然像是年轻了十几岁般，浑身透着往日未曾见过的勃勃生机，便不忍心打扰她，将她从回忆中拉出来。
过了半晌，秦素霜回过神来，见到众人仍端着茶杯等着她说下去的神情，温和的笑着道了个歉，
“对不住，年纪大了便喜欢走神。我接下来要说的便是这段恩恩怨怨的紧要处了。”
“我那时见到书信，便急忙去找陆震，代阿初找他要个说法，顺便逼他去向长辈们说清楚，取消了我们这桩婚事。”
“陆震见到书信后，也没有狡辩，还满口感谢我成全他与阿初，我当时还想，这人原来也有爷儿们的时候。我那时只希望阿初能够幸福，便将白家大致的居住范围告诉了他，那还是我教阿初轻功的时候，她偶然间说露嘴叫我猜到的。”
“那天他向我承诺一定会好好对待阿初之后，转身便去向陆枭说明此事。我满以为我和他的婚事当天便可以解除，可没想到，他向陆枭表明心迹后是去寻阿初不假，但陆枭这边却并未向我父亲说明，反而在我父亲面前污蔑我与陆震早已有夫妻之实，甚至、甚至……”
秦素霜狠狠的闭上双眼，复又愤怒的睁开，极恨极缓吐出一个词来，
“珠！胎！暗！结！”
“我父亲听后自是震怒不已，但想到我和陆震已有婚约在身，此事也不过早晚罢了。便没有向我确认此事真假，而是快快马加鞭的赶回商南，和陆枭一起加急筹备婚事。”
“那头，陆震那厮寻到阿初以后也是巧言令色，向她赌咒发誓，哪怕是入赘白家也定要娶她为妻这才得到了白家的认可，得以登堂入室。”
“于是，这头我爹和陆枭操办我与陆震的婚事，那头白家也挑着良辰吉日就待陆震入赘。至于我呢，我就跟个傻子一般，明明看出来陆枭那老匹夫不对劲，还放任他借着婚事为由三天两头便来寻我父亲商讨，最终竟眼睁睁看着他用蛊虫将我爹害成了他的人形傀儡！”
秦素霜泣血一般地诉说着这段往事，叫众人心里也像是被沙粒包围着摩擦一般，痛痒难耐。
“后来，他用我爹来威胁我，逼我成婚，想以此来将我秦家完全蚕食干净……”
“我投鼠忌器，不得不与他虚与委蛇，便答应了。我那时还天真的想着，就是办婚礼又如何，陆震远在千里之外的白家，这新郎他当不成的！倒是正好当着众人的面揭穿他的虚伪的面具，借众人之手逼他交出我爹……”
“哈哈……谁曾想、谁曾想陆震那厮竟然真的穿着一身红衣出现在我面前，还要与我拜堂……我拜他大爷！”
说到这里，秦素霜终是维持不住仪态，狠狠的骂了一声，那咬牙切齿的模样只恨不能将陆枭陆震父子生吞活剥了。
“我一怒之下，当时便要生擒了他来要挟陆枭。谁料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他的武功竟然提升的如此之快，数十招过后我便有了落败之势。我爹被陆枭操控着也突然出现在礼堂上，对我横眉怒目的一番斥责，在场众人见此情形只以为是我们两家的家事，皆不好置喙，便纷纷告辞离去。看在我爹的面子上，这桩闹剧也并未宣扬开来。”
“这之后，那两个狗贼一边利用我爹蚕食我秦家的势力，一边给我下了化功散，逼问我《冰霜决》的下落……”
“我誓死不从，陆枭竟然命令我爹，让我们父女相残……”
“我爹被下了蛊，只听陆枭的命令，便立刻向我攻了过来。原本我那点功夫并不是我爹的对手，也许是那蛊虫虽能控制人的神志但却并不能完全发挥一个人的全部功力，一时间我竟侥幸与我爹战了个平手……”
“我当时想着，反正我们父女也被这狗贼逼着自相残杀，倒不如趁此机会共赴黄泉、死了干净，也好过我爹毫无尊严的被陆枭玩弄于股掌之中。”
“就在我决心自爆之时，我爹竟然不知为何找回了些许神志，他当即回身朝陆枭拍了一掌，阻断他的来路，想带着我从陆家庄逃出去。可是……可是我们都忘了陆震那厮也在一旁虎视眈眈……”
“后来，我爹替我挡了陆震一剑，死在了陆家庄……我当时便在心中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于是装作悲愤过度失去了记忆，在陆家庄内苟且偷生……”
“那两个狗贼一开始并不相信我，但是舍不得我秦家的《冰霜决》和还未完全掌握的秦家产业，只能装模作样的把我好生养着……”
“再之后，我伺机给陆枭下了药，还将他骗出了陆家庄，历尽千辛万苦才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废了他的武功。只是不甘心他就这么死了，就把他关在陆家庄的地牢里，日日折磨……还有陆震那厮，他每日的饮食里都被我放了极少的失心粉……我要看着他，一步步地爬到最高，在达成所愿的那一刻跌落谷底！”
“只是，没想到武林大会那日，竟出了檀儿你这这个变数……”
“说来也对，就陆枭、陆震这种阴险小人，怎么可能没有其他仇人呢！他们活该声名扫地，万劫不复！”
秦素霜带着满腔的恨意，终是给众人讲完了这段往事，只是她念头一转，想到了什么，红着的双眼再度涌上泪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口中喃喃的道，
“呵~这么算起来，若是我早些提防陆氏父子，若是我没有多嘴告诉陆震白家所在，若是……”
突然，她猛地抬头看向坐在一旁神情复杂的白简行，口中似是哀求的说道，
“简行，待此间事了，可否带我去阿初……带我去白家先烈牌位前，磕头认错？”
白简行握紧了双拳，闭了闭眼，恨声说道，
“霜姨，此事并非你之过，若不是陆震他……是他们贪心太过，阴狠狡诈！是他们……”
他说到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了，为什么，偏偏这种人是他的亲生父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