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羽林卫

“不是天香楼,也不是工部,还有一个重点的地方被我们给落下了。”

宋鹤卿两眼放光,晃着唐小荷的肩膀兴奋道:“是羽林卫!”

唐小荷诧异地蹙上了眉头,不由反问:“羽林卫?”

宋鹤卿松开了她,改为挠着头左右踱步:“没错,就是羽林卫,先前我一直在为没人目睹谢长寿发疯乱跑而头疼,因为百姓们多半不愿惹火上身,即便真的看到听到什么,怕也不会如实说出。但羽林卫不一样,他们隶属御用禁军,以守护京城为己任,京中各大坊街皆有他们的人日夜巡逻,谢长寿从府里跑出去那么大的阵仗,怎么可能不被他们注意。”

唐小荷听完,脑子还是有点懵,却一针见血道:“可是,如果羽林卫那边真的有线索,哪里会过去这么久不上报?”

宋鹤卿拍了下头:“问题就出在这了。”

他闭眼使劲揪着眉心,努力转动脑浆道:“相府紧靠左掖门,旁边挨着宫门,往前一点就是秘书省。谢长寿的衣物遗落在长欢楼旁的小巷,相府到长欢楼,中间需要过秘书省,穿税务街,再过御街,然后才能到那条巷子,即便谢长寿是深更半夜跑在外面,街上空无一人,羽林军也应该发现他,至于迟迟不报的原因……”

宋鹤卿猛然睁开眼,沉声说:“就只能我亲自过去,问问他们的领头了。”

唐小荷还在思考这其中深意,抬脸便见宋鹤卿大步离去,连忙拎着食盒追上道:“大人!抄手!你还没吃早饭呢!”

马车出了大理寺一路向北,直奔宫城西角楼内的卫所衙门。

宋鹤卿到了地方坐在厅堂,二话不说直接开门见山:“小国舅失踪当晚,敢问谢统领身处何处?”

谢长武眼中血丝密布,显然一夜未睡,稍加回忆道:“圣上龙辰在即,京城各处须多加防范,谢某自然是领兵巡逻,日夜在外,忙碌不休。”

宋鹤卿目光一利:“既是日夜在外,谢统领为何对撞见小国舅下落之事只字不提?”

谢长武面色短暂一僵,眼里划过丝慌乱,随即恢复脸色,浓眉一皱道:“宋少卿此话何来?我若撞到长寿在外,必定是要派人将他送回家去,就是因为当日羽林卫重点勘查各个城门,未能着重注意城中坊街,所以才间接促就血案发生。”

说到此处,谢长武眼眶更红,掩面哽咽道:“都怪我,若非那日恰巧没有巡逻长欢楼附近,长寿或许便没有今日光景,都怪我啊,我不是个好兄长……”

宋鹤卿面不改色道:“谢统领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到谢小国舅残余尸首,将凶手缉拿归案才是。所以本官还有几个问题询问谢统领,有劳谢统领配合。”

“宋少卿尽管开口。”

宋鹤卿神情愈发肃穆,透着股子不近人情的威严:“敢问谢统领,你当日巡逻外城之时,可有人证证明。”

“有,我的属下皆可作证,路上遇到的百姓,也能为我作证。”

“据大理寺调查,小国舅身边那几个看管不力的下人,原先乃为谢统领所用,此事可否属实?”

“这……是为我所用没错。”

宋鹤卿唇上勾出抹意味深长的笑:“好,本官知道了。”

说完,他话锋一转:“来人,将嫌犯谢长武给我拿下。”

不仅谢长武惊呆了,唐小荷都惊呆了,直直望着宋鹤卿话都说不出。

谢长武久未回神,直到两只膀子都被大理寺武吏擒住了,才怒不可遏道:“姓宋的你这是什么意思!长寿是我亲弟弟!难道你还怀疑是我对他下的毒手吗!天下岂有此等荒唐之事!”

“可天下也没有此等巧合之事。”宋鹤卿手端茶盏站起身,悠悠走向谢长武,“先是大量的五石散,再是误服冷酒,下人看管不力,让他跑了出去,又那么巧,跑的那几条街没有羽林军巡查,而这一切,又恰巧都建立在谢相入宫伴驾的前因上。”

他狐狸眸子一眯,老谋深算的味道便出来了,视线死死锁在谢长武的脸上,轻笑道:“你说,这巧合未免也太多了些,也太牵强,倒像有人故意而为之。”

甚至连那个看着老实可怜的赵贵东,都很有可能是被他谢长武事先收买妥当。

“你血口喷人!”谢长武通红两只眼睛,死死瞪着宋鹤卿,咬牙切齿道,“我与阿寿是亲兄弟,你这般污蔑我,他在下边是不会放过你的!”

宋鹤卿用茶盖撇了撇茶面上的浮沫,呷了一口,气定神闲道:“那就让他来找我,我好亲自问问他,到底是谁把他剥皮抽筋,做成灯笼。”

“啪”一声脆响,青瓷茶盖被丢在盏上。

宋鹤卿冷冷发话:“都愣着干嘛,还不赶快将谢统领押去大理寺。”

武吏正要动手,门外便传来一声沉闷的咳嗽,整个厅堂瞬时安静。

谢长武活似看到救命稻草,大睁着两只眼睛使劲哭嚎:“爹!爹救我!这姓宋的小子要把我押去大理寺!我是冤枉的啊爹!阿寿的死怎么可能会与我有关系!”

谢玄仍旧昨夜那身装束,显然一夜未睡,头上本就花白的发接近全白,也不知他在此夜究竟心痛到何等地步。

他经人搀扶,步伐缓慢却又有力,走到行礼作揖的宋鹤卿跟前,伸出只手将人扶起,声音老迈嘶哑:“宋左卿素来探案如神,未料一夜过去,竟是将凶手的名头安到我自家人身上了。”

宋鹤卿神情不改,不卑不亢道:“回丞相,下官断案只看嫌犯动机,不看身份。”

“那你说,我家武儿有什么动机,去谋害他最小的弟弟。”谢玄沉声问。

宋鹤卿抬眼,认真看着谢玄:“从古至今,是非生死,皆逃不过个利字,谢统领身为您的庶长子,从小最得您的器重,几乎是作为嫡子培养长大,若不出意外,以后谢氏一族的大权非他莫属。可偏偏的,非要横生出来一个嫡弟,样样不如他还当了摘桃子的人,您说,他心里恨不恨,气不气?”

谢玄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下沉。

谢长武急了,挣扎着骂道:“这小子满口胡言!爹你别听他乱说!血浓于水啊,儿子心疼阿寿还来不及,怎会恨他!”

“是吗?”宋鹤卿重新摸起案上的青瓷茶盏,打量着道,“谢统领似乎很喜欢青色的瓷器呢,我记得小国舅房中就有一只青瓷瓶。”

谢长武连忙抢答:“那正是我送给阿寿的!汝窑出的天青色瓷瓶,万金难买!足以看出我对他有多么疼爱!”

宋鹤卿眉梢一挑,神情似是有些同情,补充道:“谢统领听我说完啊,那只天青瓷瓶——被他用来当了尿壶。”

谢长武话语瞬间僵住,面皮子抽搐起来,眼中直冒凛凛狠光,憋屈的脸红脖子粗。

宋鹤卿放下茶盏:“眼神骗不了人,谢统领有在这卖兄弟情的工夫,还不妨编几个可信点的供词,到了牢里好跟我解释清楚,五石散,冷酒,看管不力,都是怎么回事。”

“五石散是寿儿的长久服用之物——”谢玄在这时出声,抬眸看向宋鹤卿,语气不疾不徐,暗藏强势,“因算不得光彩,外界并不知晓。冷酒我派人查过,的的确确是他服用五石散后浑身燥热难耐,未等下人将酒热好,抢走误服。那几个下人虽先前伺候过武儿,但更多的是受我差遣,且家底干净,即便是为了自己家里人安危,也干不出那种卖主害人的勾当。”

宋鹤卿对上那双气势沉稳的老辣眼眸,拧紧眉头顿了片刻,沉声道:“相爷,果真要如此么?”

谢玄轻嗤:“宋左卿信不过老朽?”

宋鹤卿缓缓摇头,双目紧盯谢玄:“下官只信自己的判断。”

谢玄略点头:“人的判断,总会有错的时候。”

宋鹤卿心一沉,知晓今日是别想有下文了,神情绷了绷,步伐不由后退,拱手作揖道:“相爷保重,下官告退。”

目送大理寺一行人出了羽林卫,谢长武亲自斟了杯香茗奉给谢玄,后怕不已道:“幸亏爹及时来到,否则儿子就要被那个姓宋的冤害入狱了,话说他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连儿子都怀疑,他不知道儿子对阿寿有多——”

“啪!”的一声,谢玄拍案而起,抬腿照着谢长武便是一脚,谢长武摔在地上,手里的杯子也未能幸免,飞了满地碎瓷。

“爹,您这是干什么啊?”谢长武有点委屈。

谢玄弯腰一把揪住谢长武的领子,恨的咬牙切齿道:“你跟我说实话,你弟弟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谢长武举手发誓:“当然没有!爹你要信我啊,不然你想想,我若真的存了那丧尽天良之心,何不将阿寿毁尸灭迹,让你们永远都找不着他,哪里会……会用那种手段,闹得满城风雨,所有人在猜凶手是谁,我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谢玄直勾勾盯了谢长武半晌,眼中的狠意逐渐褪去,抬腿又补一脚道:“滚!”

谢长武忙不迭跑路,手被碎瓷割了都顾不得叫疼。

也就是在转身那一瞬,他面上的惶恐全然褪去,眼神中满是嘲讽与冷静。

作者有话要说:定个小目标,两章之内把这案子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