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年轻少爷笑意暧昧。
易闻圻不接茬：“也可以说是朋友。”
昨晚林施微说，他们算不上朋友。
今早赶飞机时又想起这茬，遂摸出那张名片把电话号码输进微信，还真找到了林施微。
加了微信，这下算朋友了吧。
年轻少爷完全不买账，讥讽道：“姑娘们想认识我的时候，都说霍公子，咱们交个朋友……你那位朋友是哪种朋友？”
易闻圻轻描淡写：“比你朋友漂亮一些的朋友。”
年轻少爷一怔。
然后，“我靠……”
夜戏没什么人愿意来是有原因的，假如白天的戏剧组愿意花十分精力慢工出细活，那么夜里就只剩三分耐心应付了事，只要不是重头戏，通常会把好几场夜戏集中拍完，所有演员们也得频繁换衣服和发型。
主演们还好，有助理和造型师伺候，群演们则全凭自己本事，一遍遍挤到道具车前哄抢戏服，然后排队进狭小的房间快速换装，稍慢一点儿就会被场务催。
“圆桌背对镜头那个，把头发送开，低马尾画面不好看。”
导演举着扩音器冲林施微喊话。
他们现在在赶一场江滨酒吧的戏，林施微背对镜头充当背景板。
闻言她从善如流把头发散开，大波浪卷一甩风情万种，手指插进发间松了松，慵懒撩人。
“……”导演干咳一声，“跟你对面的男的换换，脸冲镜头。”
这部剧是低成本制作的网剧，男女主都是新人，名气不大。但坏就坏在这里，因为自身都没在圈里站住脚跟，所以最恨别人抢风头。
“导演，她身上一股味儿，还是让她换回去吧。”女主演修长的食指横抵鼻尖，尖着嗓子翻白眼。
导演心里明镜似的，懒得搭理她：“忍忍，争取一条过。”
没等女主演据理力争握着对讲机不耐烦，“来来来，各单位注意……”
女主演少不得放下手，调整状态，场记打板后她开始念台词，没念几句——
“呕——”
她捂着嘴一脸痛苦：“真的不行，太味儿了。”
林施微歪头闻自己肩膀，确实有股味儿，剧组一般从影视城批量拉戏服，这件大概在仓库堆时间长了，沾染上淡淡的霉味儿。
但如果说臭，还真不至于。
又来了两三条，没有一条痛痛快快拍完的，不是吐就是咳。
导演被折磨得没办法，骂了句脏话一挥手让林施微出画。
正好自在，林群演找了个没人坐的马扎坐下休息，拿出手机。
她微信置顶只有爸妈，还有家庭群，往下是朋友、学生、家长和设了免打扰的代购群。
第一页最下方，头像只露出一半的联系人是易闻圻。
她点开聊天界面，时间停留在昨天11:43分，没有再更新。
“你叫什么？”走过来一男的问林施微。
林施微往旁边挪开一拳距离：“你是？”
男的笑笑：“你别紧张，我是一星探，没别的意思，看你挺漂亮的，有没有兴趣演戏。”
林施微说：“谢谢，我有经纪公司。”
男的听完诧异：“你有经纪公司啊，居然就让你来演这种戏，还是当群演。”
说完直接在她身边坐下，“什么公司？京市的外地的？”
男的看她眼神不对，林施微不想多谈，随口应付，低头玩手机。
时尚圈跟娱乐圈沾边，类似的事经历过好几遭，她知道该怎么不动声色打发人。
但这男的很执着，非但不觉得悻悻，反而态度从轻浮变得更加轻浮，心道木头一样居然干演员，娱乐圈跟普通圈子不一样，好看的演技好的太多太多，闷头演戏真不行，要想火必须会来事。
林施微就是那个不会来事的。
他目光轻飘在林施微脸上流连，决定看在她的“面子”上提点一二。
“就那女主，你知道她靠什么当上女主的吗？”他叼着根烟，鼻腔涌出白茫的烟，斜眼问。
林施微看了他一眼。
“投资方硬塞的，当然不是啥大公司，要不也不会小成本网剧，老板在山河省搞房地产，近两年不景气，被人带着拍剧拍电影，我看也得打水漂，那女主……”
他把烟夹出来，哼笑一声，“都说是老板外面养的人，看她面相没星味儿，估计捧不红。”
林施微：“人红是非多，不红有不红的好处。”
“你这啥想法，不想红你进圈子里来干嘛。你看你长这么好看，个头也够，刚看你两场戏演技也很自然，绝对有红的潜质。”
林施微笑。
男的说：“你别笑，我跟你说我见的明星演员多了，年轻漂亮的有的是，但是不是人人都能红。红的大多都极具辨识度，往那儿一站说不出为什么，就是吸睛。姑娘，你就是这一类，可惜没人发掘没人捧。”
林施微忍不住笑：“谁发掘我，您吗？”
男的打了个磕巴：“啊？”
迅速反应过来，“咋了不行？”
“您能出多少钱捧我？”
“……”
林施微拍拍手站起来：“那边叫人了，您先想想，我去打会工。”
“……”
林施微走远，男的骂了句脏的，身边又凑上来另外一男的，同样流里流气，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三哥，你居然也有失手的时候。”
“我失什么手，给她丫脸不要脸，活该红不起来。”
“这行混的都是人精，就算不是人精，吃过两档子亏也懂事了。”
娱乐圈水深，上层深，下层更深。
每年无数怀揣梦想的女孩鱼贯涌入影视行业，没等给业内增砖加瓦，先喂肥一波底层经纪。许多在剧组或者制作公司有点职务的男的，贯会利用女孩子想红又找不到门路的心态，抛个大饼出来把人骗上床，说是能给介绍戏介绍导演，实际能个屁。而女孩们大多涉世未深，吃了亏也求告无门，心态好的长个记性，心态不好的离开圈子也大有人在。
被叫三哥的男人望着远处灯光下一剪倩影，脚尖碾灭了烟。
这夜熬到两点才结束，副导演拿扩音喇叭喊辛苦，随后场务抬上来一箱箱盒饭。
宵夜林施微从来不敢吃，吃一口第二天脸能肿一圈，只是上课还好，需要上镜的话就是灾难了。
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把道具还给剧组，签了名字离开。
好巧不巧，跟她一路同行的还有收了工的女主演，看到是她翻个白眼，手指抵住鼻尖。
林施微：“……”
难怪能当演员，下了戏还这么敬业。
跟女主演一起的还有戏里的女三号，亲密挽着女主演的胳膊，像挂在树上啃食桉树液的小考拉。
仨人一前两后往外走。
运河公园十点熄灯，离开剧组的灯光后，她们得穿过很长一截暗漆漆的树林。
“刚才我出来买水，看到街边停着辆银顶迈巴赫，是不是来接您的呀月月姐？”女三轻撞一下女主演的肩膀，揶揄笑道。
女主演端着嗔怪：“说什么呢，不是接我的。”
“这么晚了停在路边，肯定是等咱们剧组，不是接您还能接谁？”
即使确实跟她没关系，但被人恭维总是舒服的，女主演脸上明显春风得意。
很快笑容消失，前后三个人同时看到道路前方迈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光站着，看不清脸，夹一根烟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都是女孩子，立马嗅到危险信号，女主演和女三号撞上林施微警惕的眼神，才想起来回头看退路。
果然后面也冒出个男的，戴着口罩，右手拿小臂粗细的棍子，一下又一下打在左手心。
“你们想干嘛——”
“闭嘴！再说话抽你信不！”
后面的男人一棍子砸在树干上，叶子簌簌落下。
喊人的女三一个激灵，立马闭了嘴，抱着女主演的胳膊俩人挤成一团。
“没你俩事，快滚——”前面的男的弹一下烟，下巴尖指了个方向。
女主和女三如获大赦，互相搀扶着小碎步跑走。
路过林施微时，俩人飞快瞥她一眼，看样子还是很担心她的。
林施微祈祷她俩出去肯帮她报个警。
“林施微，是吧。”前面的男的问，听声音就知道是三哥。
冲她来的。
林施微握紧包带：“你想干嘛？”
“我干什么了吗？”三哥夸装地环顾四周，一步步逼近，“我是碰你了，亲你了，还是草你了？”
真特么恶心。
林施微忍住反胃：“让开！”
三哥跟堵在后头的男人对视一眼，像听到笑话似的嘲讽：“让开？路这么宽，你过不去是怎么着？我挡你道了吗？”
“这条路随时会有人来，我劝你冷静一点。”
“有道理，要不咱们仨去里面，里面安静没人打扰。不是说让我想想该怎么捧你吗，我现在想好了，但是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得慢慢说，细细说。”他说完深吸一口烟，火点随着他的动作明亮又黯淡。
深更半夜，剧组的人要回家的都走了，留下的吃宵夜聊天，估计一时半会没人来。
林施微拿不准他到底要干什么——或者说，她害怕三哥真是亡命之徒，为一点龃龉踏破法律底线。
“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不想干什么，就是想找你聊聊，你不挺牛逼听清高吗，跟你说话都不带搭理人的，怎么现在那么多话。”
“是我不识抬举，要不怎么混不出头，可您一个大经纪，什么明星没见过，何必跟我一个小群演计较？”
情势比人强，眼下林施微孤立无援，只能先稳住三哥，语气软了三分。
三哥闻言笑了：“你们干演员的，是不是都会变脸啊。”
林施微笑容快挂不住了。
三哥吸完最后一口烟，扔地上碾灭：“你说你早这么说不就行了，耽误大家时间。”
一伸头，“老六，离你家近，要不带林小姐去你家详聊？”
后面男的吊儿郎当说了句“好嘞”，走过来手搭在林施微肩膀上：“走吧……啊——”
他弯腰痛苦地捂裆后退。
林施微趁机夺过他的棍子，指着三哥鼻子：“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喊人报警了！”
手机荧弱的光从上而下打在她脸上，林施微余光划开了紧急呼叫。
“我操！特么还挺辣！”
三哥冲地面吐了口痰，摸出把□□，“你打电话喊人试试？”
他随身带刀，看样子是玩真的。
林施微手心冒汗，努力控制握着木棍的胳膊不要抖得太明显。
正在此时，三人背后突然响起一声——
“林施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