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天起，林施微彻底认清现实，消停了很多。
她老老实实接散活小活，比如平面广告，或者一些小型走秀活动。
因为没有压力，反而表现得更好，居然被品牌方推荐去拍了个电视广告，虽然是给明星当背景板。
“林施微，是吧。”
监视器后，导演坐在沙滩椅，翘着二郎腿上下打量她。
林施微点点头。
导演扶着扶手坐的端正了一点点：“一开始钱总跟我推荐你的时候，我还怕你一模特只会摆pose，动态拍出来僵，没想到你表现还不错。”
林施微道了句谢。
导演重量压到右手肘，倾身过来，认真问：“你长这么好看，当模特说实话屈才，有没有兴趣转行当演员？”
“谢谢您陆导，其实这两三年一直有星探挖我当演员。”
“去了吗？”
“没有，我只想当模特。”
“模特哪有演员地位高啊，赚得也差好几档，除非你混成国际超模。而且模特说出去多难听，现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说自己是模特，在有些人眼里，都成鸡的代名词了。”
“……”
林施微脸色不大好看。
陆导慢慢收起鄙夷的神情：“不是吧？你是认真想做模特，对别的没兴趣？”
他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几十年，见过的女孩子海了去了，进这行都想一夜爆红名利双收，没谁有所谓理想。
并且对年轻漂亮的女生来说，干什么不是干，有机会钻进演艺圈，谁非得死轴当小模特。
直到碰到林施微，陆导的经验崩塌，沉默很久最后摇头叹气：“真轴，用我老家的话说，就是痴，痴心眼儿。”
嫌弃完了，转手从包里拿出一张宣传单。
“我电视台的朋友给我的，他们正在筹备一档模特选秀综艺。”
“模特选秀综艺？”
“对，主办方平台很大，出挑的有机会签业内顶级模特经纪公司，还能走国际大秀。”
林施微扫了一眼宣传单，没接。
陆导五官扭曲，难以理解她的行为：“你还犹豫个什么劲？”
林施微耸肩：“我条件不好，当不了真正的超模。”
“啥？你条件不好？”
“嗯……”
“谁说的！放屁！”
陆导太激动以至于口水星罗密布喷她身上。
林施微默默用手背擦掉脸颊的水珠，看陆导大手一挥——
“听我的，去试试！”
于是林施微报了名——当然，她也想再搏一搏，自认身体条件和基本功并不差，一直出不了头不甘心。
很快收到报名成功和海选的邮件，5月21日林施微准时到达会场。
这是圈内的盛会，林施微估计能遇到不少老熟人。
果然没走几步遇到了赵连成。
此刻赵连成肥腻的下巴挤成两叠，嘴角一侧上扬，眼神带着嘲弄在林施微身上来来回回：“有日子没见了，小林，我还以为你早发达了，怎么还跟没出道的小妹妹们抢出道名额。”
林施微肩膀下陷，垂手叹气：“没办法啊赵经理，得罪了您和徐总，只能在模特圈底层讨生活。”
赵连成闻言笑了笑。
其实他是真看好林施微，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也佩服林施微的骨气。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外加当时被林施微气够呛，心里多少有疙瘩。
现在听到她把自己的境况坦荡潇洒地表达出来，没藏着掖着死鸭子嘴硬，赵连成更欣赏了。
他收起嘲弄，认真问：“你开罪徐总，谁都救不了你，但算你聪明，知道来参加选秀。这档节目不一般，出了头徐总也挡不住你，但竞争也真的大。怎么样，需不需要我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帮你跟评委老师们打个招呼？”
林施微一脸惊奇：“你，帮我打招呼？招呼我过还是不过啊？”
赵连成被她的调侃呛到，深呼吸咬牙还击：“过吧，毕竟你一把年纪也不容易，再不冒头就真没戏了。”
林施微笑眯眯：“谢谢赵经理的好意，但是……”
“但是什么？”
“这种级别的选秀，您打招呼管用吗？”
“林施微！”
“在呐。”
“你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就在赵连成要手撕林施微的时候，忽然一声——
“施微？”
两人同时回头，林施微：“杉……吕经理？”
吕紫杉胸前挂着工牌匆匆赶来。
赵连成阴阳怪气：“吕经理来得真及时。”
吕紫杉笑笑，点头问候：“赵经理也在？”
“能不来吗？对了，林施微你推荐来的吧？”
吕紫杉：“emmm……”
“让她回去吧，就她这破脾气，混进圈也早晚得出去。”
吕紫杉：“……”
两三句话哄走赵连成，吕紫杉把林施微从人堆里拉出来：“我的大小姐你咋来了？”
林施微说：“我来碰碰运气。”
吕紫杉笑了：“碰什么运气，回去吧。”
林施微：“啊？”
怎么吕紫杉还真让她走啊？
墙根处人不多，吕紫杉拿工牌挡住嘴低声说：“京市赛区的名额都内定好了，你台步走的再好，表现力再强也没有用。”
林施微瞠目结舌：“十个？都定好了？”
一般比赛有俩关系户太正常了，但整个京市赛区十个名额都是萝卜坑，那办比赛干嘛？
吕紫杉见她不信邪，摇头叹气：“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实话跟你说了吧，Lilyondo今年的夏夜大秀不是定在中国吗，国内两大超模沈洁娉、冯心怡肯定是要走的，另一个名额准备给觅光时代的新人模特。觅光时代怕新人知名度低内幕太明显，就跟京市卫视合作了这档子节目，既能趁机捧自己人，也能给Lilyondo造势，而电视台也需要新综艺赚眼球，三家一拍即合……”
“那不就觅光时代那一个吗？”
“你笨呐，这种卫视全国播放的综艺节目流量有多大！制作方早就跟各大经纪公司商量好了，80个位置明码标价，甚至每一期淘汰谁，不淘汰谁，都是有剧本的。而你，连经纪公司都没有，怎么可能过得了海选？”
“可是，可是刚刚赵连成还说帮我打招呼……”
林施微说着说着一拍脑瓜，眼睛瞪得滚圆，“靠，果然逗我玩的，我还当真了，逗完他差点儿要服软说好话。”
吕紫杉颔首笑笑：“真有好机会，我能不通知你嘛？我没叫你，就是因为这是场机构内部的狂欢……喂，江宁啊，你到门口了，稍等我马上过去找你。”
挂了电话，吕紫杉拍拍林施微肩膀：“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去接江宁，你有个心理准备，好好发挥，就当练台步了。”
林施微闷嗯一声。
吕紫杉确实没骗她，林施微分到的小组都是没公司的小模特，她们走台步海选时，台下的评委甚至都懒得抬头看。
“真特么可以！”下台后林施微骂了句脏话。
其实不用吕紫杉提醒，她也能猜到比赛多少有点黑幕，但是全员内定也太恶心了，简直拿其他人当猴耍。
随即反应过来，一开始的分组就有问题，把她们这些没公司的捆一起，方便淘汰。
林施微愤愤把演出服扔进回收箱，转身又遇上在会场穿梭忙碌的吕紫杉。
“抱抱。”吕紫杉看她眼圈发红，不用问也知道怎么回事，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林施微吸吸鼻子：“早知道就在家睡懒觉了。”
“现在也不晚，早点回去休息吧，下午有课吗？”
“没有。”
“我看今天忙到几点，早的话下午陪你逛……”
“老吕——”
窈姿的一姐江宁高声打断吕紫杉的话，站在独立的化妆间前召唤。
吕紫杉脖子伸长：“哎，这儿呢。”
“你快来一下。”
“马上。”
林施微松开她：“你先……”
“忙”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吕紫杉已经跑走了。
一瞬间，林施微更委屈了。
人生就是这样，多的是不如意。
林施微无精打采走出会场，转身回头，《梦想新天使》京市赛区海选现场的宣传牌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可能，确实没办法实现梦想。
还好端得起国画的饭碗。
不至于饿死街头。
来电铃声骤然响起。
林施微摸出手机低头一看，血压骤升。
“喂妈……我就知道，你又不打招呼就跑来了……我现在外面呐……好好好，我马上回去……”
她一边打电话一边加快脚步，穿过停车场奔向地铁站。
半路差点儿跟一辆奔驰车撞上。
“吱——”
黑漆银顶的奔驰车急刹。
林施微吓了一跳。
“你好，你没事吧……”
司机探头出来紧张问。
林施微知道是自己没注意看车，说不定还吓到了别人。她不好意思笑笑，摆摆手，大跨步跑走了。
没注意车后排坐的是——易闻圻。
“现在小姑娘怎么都风风火火的。”
车内，司机张伟目送林施微远去，看她学聪明了，知道经过视线盲区时减速看车，松了口气，“但幸好不是来碰瓷的。”
三年前他被选中成为易闻圻的司机之一，上岗培训的第一条就是——谨防有人碰瓷。
尤其，防的不是大爷大妈，而是年轻女生。
起初张伟没当回事，后来被车头长出来的玻璃杯、莫名其妙出现在车轱辘下名牌包，还有突然冒出受惊昏倒等一系列手段搞得焦头烂额，导致他现在遇到紧急情况第一反应就是：
不是来碰瓷的吧？
车内空气安静。
忽然后排传来一声轻嗤，和一句：“她不至于。”
张伟愣神，借后视镜看向后排的人。
易闻圻如常松弛，唯独目光紧紧随着刚才那个女孩的身影移动而移动，轻轻说：“她很傲气的，不屑做那种事。”
张伟头回见老板下意识维护一个女孩，鬼使神差问：“先生，您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