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林云舒昨天跑得太急,脚疼得厉害,泡些艾叶,躺在床上歇息。
到了晌午,雪停了,何知远带着一名随从登门拜访。
林云舒脚已经好多了,亲自出来迎接。
何知远奉上赏银,林云舒抚了抚面前这几个可爱的银锭子。也不枉费她辛苦一趟去报信了。
林云舒见他似是有话要说,便让他到雅间说话。
何知远也不跟她客气,“昨日之事,相信你也知晓了。那几位仆从正是私盐贩子,而师爷收了人家的银子,打着他的旗号带他们进城。”
林云舒不动声色看着他。
“为了何家名声,我只能将他收授贿赂之事瞒下。改成他是请君入瓮。”
师爷究竟是收授贿赂还是请君入瓮,除了那些私盐贩子,师爷和他,谁也不知晓。
但是从结果而言,他怎么说都行。他当然要挑对他有利的来讲。
只是这个人却是不能再用了。
林云舒也明白他的意思。古代讲究连座,何家族中只要有一个小人,别人就会怀疑所有族人的品行。
哪怕何知远亲自捉住师爷也只能改变世人对他一人的看法。
既然如此,还不如美化一下。左右他确实捉住了人,上峰也不会揪着这点小事不放。
不过这师爷大好的前途就没了,回到族里,今后都不会再受重用。
林云舒拿了赏银,自然投桃报李,“放心,我不会多言的。”
何知远松了一口气,“我们何家根基浅薄,整个族中只有我一人入仕,倾全族之力才为我谋得这个官职,自到了西风县,我兢兢业业,想为百姓谋福利,却步步艰辛。”
林云舒眨了眨眼,心里暗纳不已,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好到诉衷肠了吗?
就在她疑惑间,何知远一撩袍子,举着茶杯冲着林云舒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其实今日登门也是想请大娘教我作画?”
林云舒这才恍然,“你想学我教你便是。何必行如此大礼。再者,我始终是一届女流,你就不怕被外人耻笑?”
何知远自然也曾考虑过这点,但他学画还有另一重目的,两相对比,这点顾忌也就不再重要了。
何知远不好明讲,“先生心性豁达,不吝赐教,我却不能不知好歹。请先生饮了这杯茶吧。”
林云舒哑然,她比何知远大上一轮,又亲自教他作画,也并非受之有愧,想了想,还是应了。
何知远见她喝了茶,这才欢喜起身。
两人约定,七日学一回。今天来了,正好先学一个时辰。
林云舒先教他最基础的。
何知远学得很快,他本就有绘画基友,再加上素描与别的画也有异曲同工之处,很快就学会了。
他按照林云舒所教的画了静物,末了又试探着道,“先生,这素描虽不能成为国画,但对查案缉捕却是帮助甚大,不知我能否上禀朝廷。”
林云舒沉默许久。诚然他的目的只是让圣上知道他的政绩,可他说得也并非虚言。官府所画的那些画像,哪怕是本人站在面前都未必对得上。想要靠那些功像揪住,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林云舒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何知远大松一口气。
学完后,林云舒又将自己要制钢锅之事说了一遍,何知远咂舌,“先生那一个锅可不便宜?你真要做?”
“对,我必须要用这种锅。”
何知远倒是爽快答应了,“行,我回去后就批给铁匠,让他帮你炼制。”
学完画,何知远也没在这边吃饭,就急急忙忙回去办公了。
他现在没了师爷,许多事情就得自己上手。也不知他族中何时才能派个新师爷过来。
没两日,林云舒就从老三口中得知,县衙要重新招师爷。
林云舒眼睛一亮,让他将老二叫过来。老三摸着脑袋出去了。
老二很快过来。林云舒拍着凳子让他坐在床边,开门见山道,“县衙在招师爷,不如你去试试?”
老二整个人呆住,“娘?我在镖局干得好好的,为何要去衙门。”
林云舒扫了眼包得鼓鼓囊囊的胸口,凉凉道,“好好的?你瞧瞧你这个身板?你要是有你三弟那副好身手,我能让你去吗?”
老二自知理亏,可还是有些不放心,“岳父大人那头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林云舒却很自信,“你放心我一定能说服你岳父大人的。”她将视线落到老三身上,“你三弟虽鲁莽,但也是识字的。不如你教他如何记账。也省得别人总叫他粗人。”
老三眼珠子都快瞪圆喽,那双大手差点舞出残影来,“娘,你还是罚站吧。我不爱练字。”好不容易说服他娘习武了,居然还要重复儿时恶梦,他怎么这么倒霉呢。
林云舒点了点下巴,“过了年,你都十七了。总是一副粗鄙样儿,我怎么给你说媳妇?”
古代书生比较吃香。像老三这样好身板能养家糊口的,在乡下倒是不成问题。
但林云舒想给老三找个识文断字,性子温和的姑娘,就不太容易了。性子温和是为了跟老三互补,识文断字是为了好帮家里做买卖。农家姑娘多半不符合她这个条件。
林云舒把自己的择偶目标说给老三听。
再憨直的少年听到娶妻,脸也羞红了,他挠挠头,吭哧半天才道,“娘,我觉得乡下姑娘就挺好。”
林云舒却有不同意见,“那可不行。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识文断字也是本领。娶个识字的媳妇也省得我教了。”林云舒并不懂得教人。还不如直接找个识字的呢。
老大媳妇不识字,可以做菜。老二未婚妻自小就跟亲爹练武,听说连绣活都不会。识字就更别指望了。
老三媳妇怎么也得找个识字的。
老三害羞地侧脸看着她,期期艾艾地,“娘,要是识字的看不上我这个粗人怎么办?”
这话倒是把林云舒难住了。可这古代也不可能让小两口婚前相处啊,她想了想,“你放心吧。我肯定会把你的情况说清楚的。有的姑娘喜欢书生,也有人喜欢侠士啊。只要你多多看书,结婚后,你俩有共同话题,她会待你越来越好的。”
老三屁股扭啊扭,嗡声一句,“都听娘的。”
老二坐过来,转了话题,“娘,我听大哥说你要定制钢锅酿酒。还不许别人插手,整日累得不轻,脚都磨破了。家里这饭店够咱们花用的。你别这么辛苦了。安心在家享福不好吗?”
林云舒对这话相当不认同,前世人均寿命七八十。她还有一半时间好活。只能算是中年妇女,哪里就老了。“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天天不干事,整个人都废了。”
老二还要再劝。林云舒却故意板着脸道,“你是不是嫌我折腾钱了?”
钢锅可不便宜,尤其她定制的还是那种大钢锅,没有三四十两银子都不成。
老二见亲娘误会,忙道,“没有,我哪会嫌你花钱啊。我赚的钱都是给你花的。”
见他当真,林云舒也不再逗他,“行啦,等你娶了媳妇还能这么想,娘才真的信了。”
老二脸颊飞起一片红晕,他尴尬得咳了咳,“娘,我会和凌凌一起孝顺你的。”
林云舒笑眯眯应了。
第二日,林云舒坐着老二驾的驴车进了城。
龙威镖局位于城东,并不是很远。门口两个石狮子威武霸气。
马上要过年了,镖局不再接镖。除了门口留了两个守门的。其他人都待在后院陪家人呢。
林云舒在老二带领下去了凌家。
凌飞虎是镖局二当家。妻子早亡,至今膝下唯有一女,凌凌。今年十七。明年就可完婚。
两人来的时候,凌飞虎和凌凌正在院中切磋。
满院雪花,原本是白茫茫的一片,被他们父女俩这一打斗,像是上好的白布被老鼠咬过一样难看。
“二当家”老二冲着院子一声喊。
父女俩当即停止较量。
待看到门口两人,凌飞虎忙将手中的剑收起,迎了上来,“亲家,快请进。”
凌凌冲着林云舒抱拳叫人,“顾婶婶。”
她笑容肆意又张扬,再加上这身火红狐裘劲装,瞧着有几分女侠的气势。
林云舒冲她一笑,让儿子将带来的礼物递过去中,“我听老二说你喜欢吃烤鸭,给你带了一只过来。”
凌凌眼睛一亮,嘴里立即分泌出唾液,却又没有接过来,反而笑迎迎拱手,“谢谢顾婶婶。”
林云舒让老二陪着凌凌玩,自己单独跟凌飞虎说话。
跟不同的人说话,就得用不同法子,凌飞虎性格直爽,林云舒也不跟他打官腔,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当即就道,“亲家,是这样的。衙门正在招师爷。我想让我家老二试试。他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凌飞虎原本含笑的脸顿时僵住,“亲家可是嫌弃小女?”
一直都知道习武之人直接,但林云舒还从未见过这么直接的人。不由得怔住,随即反应过来,“凌凌这孩子活泼可爱,我自然很喜欢。但是你也知道我家老二不会武功,虽说管着镖局账目,但只要上过学堂,都能上手。我家老三就识字,既让他当镖师又让他当账房,你们还省了一份工钱呢。何乐而不为。”
凌飞虎放了心,“亲家说话这么敞亮,我也不跟你客套了。你之前答应过会拿我家凌凌当亲生女儿看待,我一直牢牢记在心里。既然你想让老二到衙门试试,我这个未来丈人,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为了孩子嘛。那你先让老二试试,若是不成,就让他再回来。”
林云舒见他点头,笑弯了眼。
又过几日,何知远亲自挑选师爷,前来应征者众多。老二一不懂律法,二不会处理文书。唯有理账一事拿得出手。
但偏偏何知远并没有考教这些,反而更看中为人处事。
老二性格圆滑,又不失小聪明,品行更是没得说。何知远果真选了老二当师爷。
凌凌得知此事,知晓他来年不会跟自己一块走镖,难过了好一阵。
老二特地从家带了些好吃的给她。
她性子洒脱,哄一会儿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