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新欢旧爱

她一如过往亲昵地叫着他“哥哥”,就好像他们还是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可是他们都知道这一切早已物是人非,这声“哥哥”落在彼此耳中也只会觉得讽刺。

其实,看见赵成洲的第一眼,霍长君并不觉得惊奇。

他和谢行之都是一类人,以自己的利益为重的人,当他们有着共同的利益和敌人的时候,他们是最好的伙伴,当他们不再有外敌帮助他们巩固联盟,他们就是最熟悉彼此的敌人。

反目成仇不过只在一瞬间罢了。

而她的平静也在赵成洲的意料之中。

他的人将其他人都控制住了,便是燕七想挣扎,也不得不顾忌着长君连雀他们的安危,放下手中的利剑,束手就擒。

赵成洲缓缓步行至霍长君面前,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

月色下,他清俊的面容显得格外迷人。

霍长君抬眸,也是微微一笑,轻声问道:“这算是狗急跳墙吗?”

赵成洲似乎并不太在意自己眼下的处境,还有闲心开玩笑道:“算吧。”

反正,从燕国带回来的许淮川和其他人半道上都被谢行之劫走了,就连他留在燕国的探子也全部被暗卫接收了,林家霍家都有人守着护着,他这一番算是真的被逼到绝路了。

他就靠坐在廊檐下的长椅上,抬眸一看就是明月高悬,身旁是霍长君,若是忽视院内横七竖八的尸体,倒真有几番故人叙旧的模样。

霍长君也陪着他坐在月下,他们已有多久不曾这般叙旧过了,从她踏入盛京城的那一刻开始就再没有过了。

赵成洲微微侧目,望着她略微瘦削的面颊,脑海中忍不住回忆起了他们从前在大漠上的场景,那时候的时光是他最踏实最安稳的日子。

他唇角微垂,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此时此刻,我竟有一丝丝地艳羡林晨绍那个小子。”

不是谢行之,而是那个不起眼的林晨绍,哪怕他已经死了。

霍长君眼帘微垂,没有吭声。

他自顾自道:“谁能想到,最后竟是他走进了你心里。”他眼底染上了一丝丝的不甘心,情窦初开之时他也曾对身边人动过心,可他懦弱无能,权衡利弊过后,亲手把她送进了那座皇城里。

霍长君眨了眨眼,大抵明白他在不甘什么。

因为她曾经也有过一样的幻想。

少女怀春时,她身边最优秀最俊俏的男子便是赵成洲了,又是青梅竹马,父亲也对他青睐有加,她也曾以为他们会是走到最后的人。

可是,赵成洲那样聪明的人不会看不出她的心思,他比她要果决得多,在她还不曾情根深种的时候就先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中所想,告诉她待他建功立业之时便是他衣锦还乡归家之日。

那时霍长君还从未想过要离开天幕城,自然不敢再让自己深陷下去,便彻底歇了这心思,真将他当成是自己哥哥。

只是世事无常,谁料她最后也嫁入了这皇城里。

她叹了口气,并不是很愿意回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尤其是在这种满院尸首,鼻尖充满了血腥味的地方。

她道:“你若是要绑架我或是杀我便快些吧,不必浪费时间了。”

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了,不想跟他们胡闹了,若是他们闹完念着旧情愿意留她一命,那算是大幸,若不愿,今日虽不是春暖花开的好日子,却也是个温和柔顺的夜晚,也还算不错。

闻言,赵成洲轻笑出声,他看着霍长君,明眸透亮,“你不考虑再挣扎一下吗?你以前可不是会轻易投降的人。”

霍长君叹气,“身子骨不好了,不折腾了,快些吧。”

赵成洲依旧笑着,可唇边的弧度却有些僵硬。

良久,低道:“长君,我们都对不住你。”

霍长君面无表情,这句话她听过太多次也说过太多次,实在很难再提起什么兴趣了。

门外响起轻微的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这夜晚的丧钟终于开始悲鸣。

赵成洲缓缓站起了身,然后持剑转身对准了霍长君,四目相对,霍长君眉眼未惊,他的武功剑术还都是她父亲教的,他们同出一门,他一抬手一动剑她就知道她是否真的动了杀心。

她淡淡地看着赵成洲将那把剑移开,直至对准了负伤的燕七。

赵成洲的眼底也是不起波澜的,他面朝着燕七,话却是对着霍长君说的,他说:“长君,我自幼因家道中落受人欺凌,所以一直觉得只有手中握着至高的权势才算是出人头地,才能让我觉得有安全感。为此,我愿意付出一切。我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哪怕是年少时的朦胧情感,哪怕是后来的婚姻情爱,哪怕是早已弯曲不堪的脊梁骨。

“这条路很危险。”

能将权势握在手中的人有哪一个会是草包蠢虫?想从他们口中分得一点地位权势,难如登天。

“但我一直走得很稳妥,也很顺利。”

他这十数年的风光不是作假,他从一个没有倚靠的少年,把赵家建设成今日盛京城中的第一大家,他居功至伟。

赵成洲眼底都是自傲与得意,他曾经答应过母亲要做那人上之人,他做到了。

可是欲/望是会膨胀的,得到了很多想要的就会更多,富贵险中求,求不到那就是身败名裂、死无全尸的下场。

赵成洲眼底带着深深的遗憾回头看着霍长君,他们如今落得的下场没有什么差别,如果早知今日,也许他当初也会尝试一次,也就不知道抱憾终身了。

可是……他也知道,即便他们都落魄如斯,他们的道也早就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不同了,他们终究是走不到一路的人。

他望着霍长君,哑声道:“长君,我不会绑架你,也不会要你死。”

“我敢赌就输得起。”

“我今天来就是想让你看看他的爱有多廉价。”

他和谢行之是同类,一样的狠辣一样的绝情,他不相信谢行之在这短短的一年里就能悔改,他什么都没有了,谢行之也不能好过。

同类的厮杀是带着血腥味的,赵成洲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来之前他曾幻想也许利用霍长君做幌子,利用霍家忠良的名声,揭露谢行之这些年残害忠良的罪行,可是这些不够,他的名声早就败坏得所剩无几了,这些根本不足以扳倒他。

那么就从他最在意的人入手吧。

明月清风,树影婆娑,门外刀击剑鸣的声响格外悦耳动听,血腥味浓重。

霍长君轻轻地按住绞痛的腹部,脸上没有表露出丝毫异样。她想,明天过后,这一切都会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再不见踪迹。

赵成洲唇瓣微动,轻道:“来得比我想象得快。”

下一瞬便一剑挑断了燕七的手筋,他冷道:“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暗卫。”

这些阴沟里的东西没有世人的规矩,杀人如麻,毁坏了他潜心经营的一切。

霍长君闭眼,不忍直视。

燕七那双狭长的鹰眼狠厉地瞪着他,一声不吭。

赵成洲扬唇,这样的硬骨头他见得多了,他讽笑道:“你的主子就在门外,想他救你吗?”

燕七怒目圆睁,他想起身却被人按住不能动,他绝不会屈服于这样的走狗。他刚想咬舌自尽,却见赵成洲先他一步,直接挑破他的嘴唇,割破他的舌头。

“唔——”一声惨叫传来,霍长君鬓角的青筋一跳,当他们所有人都被撕破身上的人皮,露出最本源的面目之时,往往都丑陋凶残至极。

霍长君心口犯疼,她不想看到这些,可她无力阻止,这一场战争已不是她说了算的。

大门“哐啷”一声被人踹开,门外不少禁卫军身上都染血了,便是谢行之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看见霍长君的第一眼,悬着的那颗心才算是放下来了。

而李德让看见燕七被伤成这样,又惊又怒,气得说不出话来。

谢行之拨开侍卫,自己上前,怒斥:“赵成洲,你真是该死!”

赵成洲眉眼轻笑,然后又是一剑划在燕七胸膛上,银白的长剑上有滚烫的血滴顺着剑锋滴落。

他笑道:“行之,你该叫我一声表哥。”

“你也配!”

赵成洲挑眉,然后轻轻地将剑尖搭在霍长君脖子上,轻问:“配吗?”

黏腻的血液逼近,血腥味浓郁得让人作呕,霍长君脸色难看至极。

谢行之怒道:“你我之间的恩怨,何必要牵扯到她!”

“嗯?”赵成洲眉尾微挑。

“表哥!”谢行之立马大声道,他生怕他再动一分,伤了她。

赵成洲满意地笑了,他伏低做小多年,从未这般痛快过。

他缓缓收回剑,笑道:“吓唬你的,我不会伤她,我今天只是想让你也尝尝什么叫求而不得的滋味。”

谢行之死死地盯着他那把乱晃的剑,丝毫不敢放松,生怕它再回到霍长君身边。

他道:“表哥,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犯的那些罪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一笔勾销。只要你放了长君,你放了她,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掏心掏肺真情实感地表白,可谁知两个当事人却没有一个将这些话放在了心上。

霍长君大抵对这些空口无凭的誓言早就腻味了,连眨个眼睛都懒得动了。

而赵成洲更是放肆,他毫不客气地“啧啧”了好几声,讽刺道:“表弟竟是情圣呢,实在是叫我吃惊。”

“不过我还有一个小礼物想送给你。”他一挥手,只见两个黑衣人分别抓着一个女人和孩子从墙角的阴影之处走出来。

霍长君凝了凝眉,那竟是苏怜月和谢谨言!

“新欢旧爱皆在场,表弟,你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