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谢行之去上朝了。
霍长君从床榻上起来后揉按着眉心,这场病弄得实在是难受得很。她演技不好,担心露馅,夜间洗澡的时候特地换了凉水,泡了得有半个时辰,觉得头晕眼花了才唤来太医。
连雀见霍长君脸色苍白虚弱,赶紧端来太医开的药,霍长君瞅了一眼,然后摆摆手,拒绝了。
连雀轻声问:“娘娘,这样也怪难受的,要不喝一些吧?”
霍长君摇头,“不用了,先病着吧,能拖一天算一天。”
连雀叹口气,道:“是。”
皇后娘娘起了心思要争宠,底下的婢女自然是更加用心服侍了。只见连莺悄悄掀开帘子,满脸惊喜地向皇后行礼,像极了得了什么好便宜高兴不已却怕叫人发现的模样。
她走到霍长君身边,低唤一声,“娘娘。”
霍长君靠在床头,猛地一惊,睁开眼,见是她才放下心来,道:“什么事?”
她偷偷摸摸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然后一脸兴奋道:“娘娘,你看这是什么?”
霍长君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看了一眼,“当归,虫草,紫河车,鹿茸……所以,这是什么?”
连莺忙道:“娘娘!这是生子秘方啊!”她一脸霍长君不识货的模样,激动地介绍道,“这可是奴婢问了好多宫里的老嬷嬷才弄来的,很灵的!”
霍长君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让我吃这些?”
连莺一双水眸亮晶晶地望着她点头,“娘娘吃了这个,保证可以怀上子嗣,甚至一举得男,将来继承大统呢!”
霍长君看着这所谓的药方就要点皱眉,可一想到自己如今也无计可施,便死马当活马医,闭眼道:“你去安排吧。”
“是!”连莺飞快地去准备了。
霍长君躺在床榻上休息,头依旧是昏昏沉沉的。
她习武多年,便是谢行之不喜欢她舞刀弄枪,她也总会偷偷地夜间寻了合适的机会去练练,所以这些年身子骨一直很好。没想到这么装病一回,竟是来势汹汹,不仅头疼,嗓子也不舒服,浑身都难受了。
只可惜,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她与谢行之之间是解不开的隔阂,这结是越缠越深,没法儿解开,只能都假装视而不见了。
到底是念在过去的情分,谢行之下了朝又来了长春宫,只是霍长君实在难受,又睡过去了。
如此和睦了两天,霍长君病装不下去了,延禧宫那位也坐不住了。
恰巧遇见刚入宫的楚七,二人便一道来了长春宫。
霍长君靠坐在床头喝着药的时候,便见宫人领着这两位进来了。
小姑娘眼眸亮闪闪地打量着周围,一身鹅黄色的长裙将她的灵动轻盈衬托得淋漓尽致。霍长君看着她还有一瞬间的恍惚,想起了过去的自己。
楚七和苏怜月一道向霍长君行礼,“皇后娘娘金安。”
霍长君放下碗,“免礼。”
小姑娘行了个礼之后便好奇地盯着霍长君,眼睛清透明亮,一眨不眨。
倒叫霍长君不好意思了,她拿帕子擦了擦自己唇边,怕有药渍,轻问:“你这么看着本宫做什么?”
小姑娘立刻眉飞色舞道:“皇后娘娘,就是你一个人打赢了那一群侍卫吗?”
“咳咳——”婉贵嫔身边的嬷嬷急得重咳两声,脸都咳红了。
她自幼家世高贵,又备受宠爱,没规矩了些也情有可原,更何况还是个孩子,霍长君对她也不会太见怪。
只是这问题叫霍长君也尴尬了一瞬,道:“宫外都知道了?”
婉贵嫔猛地点头,崇拜道:“皇后娘娘,你也太厉害了吧!”
“呵呵——”霍长君干笑两声。
“我从小就想学武,可是我爹不让,他总觉得女儿家就该学什么绣花抚琴,可我觉得那些都无趣极了。娘娘,我就想像你这样,赤手空拳就能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小姑娘自来熟得很,眼底带着光亮,看着霍长君满是崇拜与敬佩,倒叫霍长君不好意思了。
还是苏怜月温和地接过话,“娘娘病了有几日了,这些日子可觉得好些了?”
霍长君略微点点头,道:“嗯。倒是辛苦你们来探望了。”
苏怜月笑道:“哪里的话,娘娘凤体安康最重要。”
霍长君弯了弯唇角,“有心了。”她看了看苏怜月的肚子,想起来生产的日子也不远了,便关切了两句,“苏常在还有两三个月便要生了吧?”
苏怜月抚着肚子轻笑,眉眼柔和,“是啊,还有两个多月便能见到孩子了。”
她身上透着的欢喜与期待看得霍长君哑言失声,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一切,更不知道自己怎么面对谢行之心爱的女人和孩子,过去一直是逃避,逃避着逃避着便真的觉得这一切都能不存在一般,可是等回过神来,人家的孩子都要出生了。
她忍不住揪了揪自己的被子,要是她能有个孩子就好了。
这边,楚七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凑到霍长君身边轻嗅,打断了她们都对话,道:“皇后娘娘宫里好香啊,像是有一股幽幽的暗香。”
霍长君自己的寝宫早就闻习惯了,随意道:“可能是连雀她们准备的熏香吧。你若是喜欢,可以拿一些去。”
楚七轻笑着摇头,道:“定然不是什么熏香,臣妾自幼便鼻子灵敏得很,家中的香料师傅都说我有天赋呢。”
“是嘛?那你觉得是哪里的香味呢?”
小姑娘到处闻了闻,最后又闻了闻霍长君的身上,皱着眉头说:“好像不是。”可这香味分明就是在附近呀,楚七纳闷得很。
苏怜月便笑着解围,“许是娘娘身上的体香。”
霍长君笑了笑,没放在心上,便岔开了话题。
苏怜月怀着孕不能久坐,没一会儿便要回去了,楚七也跟着告退。
二人离去之后,霍长君才叫人把东西都收拾了。她从床榻上下来,一身单衣也不觉得冷,她的病早好了,不过是先装着罢了,喝的药也是连莺寻来的偏方。
她叹了口气,走到窗前,眼下怀上孩子才是最紧要的。太后催,朝臣催,父亲……可能也盼着吧,霍长君拧着眉,难受得很。
这苏怜月都怀上了,那便是谢行之没有问题,他没问题,有问题的必然是自己,不然她也不会答应连莺去喝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望着窗外被树杈挡住的天空,心情郁结。
苏怜月回到延禧宫,身边的翠荷忙扶着人好生坐着。只见她躺在贵妃椅上,翠荷边帮她扇风捶腿,便道:“娘娘,奴婢查过了,皇后喝的可不是什么治风寒的药。”
苏怜月闭着眼,轻笑了一声,“我知道。”
“真是没想到,瞧着最是正直不阿的皇后娘娘也会愿意做这些呢。”翠荷有些鄙夷道,“也是,不还装病讨好陛下呢。”
可看着自家主子高高隆起的肚子,翠荷立马换了表情,恭维道,“皇后又如何,还不是比不上娘娘腹中的子嗣重要?听闻陛下已经派人叫钦天监测字了呢,想来待娘娘诞下皇子,陛下定会将他立为太子,到时候娘娘母凭子贵,别说四妃了,便是皇贵妃也不在话下。”她这语气笃定得很,仿佛未来这朝堂后宫都是苏氏母子的。
说起孩子,苏怜月抚摸着腹部的手微微一顿,眼眸微眯,透着精明。贵妃,皇贵妃她都不稀罕,她稀罕的是……金册宝和凤印。
翠荷在一旁还道:“这婉贵嫔像极了皇后娘娘,又是一个身世高贵却没脑子的蠢货,娘娘不必将她放在心上。”她尽心尽力地替苏怜月捏着腿,“娘娘啊,就只需好好养身体,将小皇子平平安安生下来,日后便是无尽的富贵。”
翠荷是真心这样希望的,毕竟能跟着一个有出息的主子在宫里的日子才能好过。你瞧,近来她被分配到了延禧宫之后,便是皇后身边的连雀都要让她三分。
苏怜月回想着自己今日在长春宫的所见所闻,朝着翠荷耳语了几句便叫人下去了。
晚间的时候,谢行之又是来的长春宫用膳。见着霍长君还在喝药,便多问了一嘴,“你的病不是好得差不多了?怎么还在喝药?”
霍长君的手微顿,将最后一口捏着鼻子灌下,擦了擦唇,敷衍道:“补身子。”
谢行之蹙了蹙眉,“你常年练武补什么身子?”
霍长君看着满桌山珍海味,却觉得味同嚼蜡,深呼吸一口气才看着谢行之那双幽亮的眼睛,“陈年旧伤,喝药调理调理身子,好怀上子嗣。”
这还是她第一次当着谢行之的面如此直白地将自己想要一个孩子的心愿说出来。
谢行之愣了一瞬,眼睫微垂,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张了张嘴,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