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之来得这么快是霍长君没想到的。她以为他正沉浸在温柔乡出不来呢。
谢行之瞧着她又是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心下便邪火蹿升,“怎么,见到是朕便哭丧着脸,见到你的成洲哥哥就是倒屐相迎,恨不得让他留宿了?”
霍长君蹙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胡说八道?朕说的可都是事实。”
霍长君看着他这副刻薄的模样便觉得讨厌,凭什么他可以三宫六院,美人在怀,自己连与故人叙旧都是错了。
她冷道:“你今日若是为了此事前来胡闹,那你可以滚了。”她今日没有心情应付他。
“霍长君!”谢行之气得把桌上的茶杯茶壶扫了一地,碎片溅到了霍长君身上,她也依旧一声未吭。
两个人就那么怒目相视,门外的李德让和连雀对视一眼,无奈摇头叹气。
最后还是谢行之先败下阵来,冷道:“禁足就好好禁足,别天天和旁人眉来眼去,一国之母,也不嫌丢人。”
霍长君听他满嘴放屁,心无波澜。
从前觉得他不关注自己不在意自己很难过,如今多亏了他的薄情,让她忙着学习怎么从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活下来,哪里还有心思管他那么多。
连雀说的有道理,大抵是多温和驯顺一些,利用他仅有的那点情义帮助自己在这深宫里活得好些,毕竟她还有求于他。
本来就是一场交易的联姻,是她愚钝,从前才满心欢喜地许下心意,如今也该清醒清醒了。
霍长君垂眸,“陛下说的是。”
谢行之挑眉,前一秒才叫他滚,如今竟也能控制住脾气不和他对着干了。
她这般温顺,倒叫谢行之讶然了一瞬,他的态度顿时也软化了不少。
两人对坐在小桌边,谢行之看着手边的木桌不是从前的那张旧桌子,顿感不习惯,不由得蹙眉,“那张棋桌呢?”
霍长君看着新桌子,淡道:“你上回摔碎了。”
谢行之沉默了一瞬,然后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张桌子也不错。”
闻言,霍长君扯了扯嘴角,讽刺道:“是啊,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她话中意有所指,谢行之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捏着手中的棋子,冷不丁道:“青团那件事查出来了。”
霍长君抬眸,看了他一眼,只听他续道:“丽嫔自己下的药,廖贵人以为自己真的抓住了你的把柄,成了她的棋子。”
她眼睫微垂,真相告白的一瞬,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出乎意料的平静,而且还反问道:“张太医是谁收买的?”
谢行之静了一瞬,没说话。
“苏怜月?”霍长君看着他的脸色,猜测道。
谢行之扔了棋子,望着她的眼睛,道:“他并非被人收买,而是在你与她之间选择了她。”
霍长君身形微顿,良久才笑道:“为了扳倒我?为了让苏怜月成为皇后,为了向苏怜月卖这个人情,和未来的皇嗣搭上关系?”
霍长君自己听了都觉得荒唐,她忍不住提高声音,道:“可他侍奉了我多年!更何况,苏怜月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他怎么就能确定那是未来的君主!”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不敢相信自己身边的人这么快就会倒戈,就因为没有孩子!
谢行之听着她说话,没有否认。
他任由着她发泄情绪,大概这就是她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后要学会的第一个教训。
“那你呢?”霍长君忍不住红了眼,“如果药真的是我下的,你会废了我吗?”
谢行之,你会吗?
她忍不住自取其辱,她就想知道自己这十年到底有没有一丁点的用处,一颗石头,花上十年也该捂热了吧,更何况是人。
即便是拿她当狗,十年,也该信任她的忠诚,不是吗?
谢行之避开了她的目光,沉默了许久,只道:“没有如果。”
霍长君忍不住蜷缩了手指,心口像是被无数钢针同时刺穿,鲜血淋漓。
狗尚且被主人信任疼惜,她连狗都不如。
明明都知道结果,还要自取其辱。
真如他所言,蠢笨不堪。
她就是不甘心啊,不甘心这十年倾尽情义最后换来的是输得连自己最后一点尊严都没有了。
她就像是一个赌徒,明明知道自己已经输了,还不甘心,赌红了眼便一直盼着能够翻盘,哪怕是只有一丁点一丁点的希望。
她抹了抹面颊上的泪,深呼吸好几次,手心掐得指甲都断了,然后勉强扯出一个笑脸,然后道:“臣妾知道了。陛下能查明真相,还臣妾这个公道已是不易。那陛下准备如何处置她们?臣妾的禁足可以解了吗?”
得不到情义与信任,也该换些切实的利益才是。
回应她的是短暂的沉默,霍长君的心又凉了一瞬,“不能吗?”
“大理寺卿薛合苑和太史令廖思危都是朝中老臣,且是表亲,在朝堂之中根基颇深,盘根错节,若是他们的女儿同时受罚,只怕会引起不满。”他解释道,声音平淡,只阐述利弊。
“所以,你要我继续背着这个罪名禁足?”
霍长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所以那日不是对她还有一丝情义所以轻罚她,而是明知她是冤枉的,却要把她推出去做替罪羊?
谢行之抬眸看着她,抿了抿唇,道:“你我毕竟十年夫妻,长君,你知道的,眼下边关危急,朝堂不能在这个时候发生动荡。”
“你也知道我们十年夫妻?”这回霍长君当着他的面模糊了眼,“你是觉得我的声誉与自由便一点都不重要吗?你从来都不会和我说你心底的计划与打算,今日破天荒地告诉我,竟是希望我能继续心甘情愿地做替罪羊?”
“那你何必要告诉我真相!”霍长君的脾气忍到头了,将新的木桌一把挥到地上,她带了些劲儿,桌子直接碎成了两半,“不告诉我,瞒着我不是更好!是不是心甘情愿又有什么重要!”
“告诉你是想让你长些教训,别再那么蠢,轻易被人算计了。”谢行之冷道。
还在说她蠢,还在骂她不聪明。
他牺牲了她的声誉,到头来还理直气壮地觉得是她蠢!
霍长君真的是气得拳头冒青筋,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天子,不是帝王,她一定揍得他满地找牙!
“谢行之……”
霍长君真的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三个字。
她从未觉得眼前的人如此卑劣过,大抵是他的谋算从来不屑于用在她身上,所以她不曾觉得他狠辣过。
可如今她才明白,能够带着她从东宫走进这紫禁城的人哪里会是个普通人。
霍长君看着他那张清隽俊俏的面容,拳头都快崩不住了,好在是连雀冒着生命危险闯了进来,然后道:“陛下,娘娘,该吃茶点了。”
她放下托盘,然后死死地拽着霍长君的衣袖。
霍长君瞪了许久,才勉强让僵硬的身体柔和下来。
谢行之见状,也不准备多留,他刚要起身,却听霍长君嘶哑道:“能求一道圣旨吗?”
谢行之顿住了脚步,“你终究还是为了他开口了。”
“我为的是我父亲,这是你欠我的。”
两个人背对着背,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