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倪带着哑女一人背了一大包茶叶来了。估计老倪是去那几家得了信了过来的。
老倪长得黑瘦黑瘦的,哑女倒不算太黑。穿着件旧的碎花布半大上衣,头上梳着对髻。也瘦,一看就是个孩子。
进了门,两人把茶叶袋子搁在矮桌上。
老倪看着大少爷,眼神几分祈求:“许小哥,你看我这茶叶能行不?能行你就收了吧!便宜些收了!随便给点就行。”
他抓了把茶叶,递给大少爷看。
大少爷看了茶叶,闻了闻。大少爷说:“老倪不是我不收你的,咱们也合作有几年了。你今年的茶,有些焦了,虽然焦得不厉害。这茶有没有焦味咱先不说,至少用它泡茶,有五分之一是舒展不开的。你说是也不是?”
老倪嘴唇抖了抖,说:“是……可是……”
大少爷说:“我们家,收的茶一贯讲品级质量。不达标的茶,我也不收。收了也没法卖呀。我家的茶,都走得高档路线。你这样,你重找一家卖卖。”
老王头也上前劝老倪:“今年的就算了,我问问还有谁收茶不,给你重联系一家。”
品质不高的茶,早有茶商来收走了。越是好茶,越留到最后,留给这两三个收好茶的茶商。许大少就是其中的一个。
老倪的这茶前阵要卖,也能卖掉,只是价格不高,老倪不卖。他宁可便宜些再便宜些卖给许家大少爷。因为卖给许家大少爷,这条线不会断,以后的茶只要不再出错,许大少爷还会看还会再收。
如果这条线断了,就有别人系上来,以后他老倪就再想走这条线就不难了!!
相当于他的茶以后得不到认可了!!
老倪悲从心来,这多半年的花销没着落,以后的茶叶也前途堪忧。老倪满心悲痛,又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只好指着哑女骂:
“都是你个灾星都是你个瘟神,这下好了!你来了!我几十年的茶叶炒糊了!以后咋活?你告我咋活?”
哑女摇着头,泪流满面。仿佛是想说:“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灾星我不是瘟神,我不想弄成这样!”
老倪嘴唇抖动着,眼里也有了泪花:“茶卖不出去!我自己也难活!你走吧!有多远你走多远。”
哑女听了老倪这句话,忽然冲到大少爷跟前,扑通一声跪下了,她冲大少爷呯呯呯磕头。一边磕头一边流泪,她是在求大少爷,求大少爷收了茶叶。
哑女这一举动,把在场的人都惊了一跳。
程初雪就坐在大少爷旁边,哑女那泪流满面的样子让她看不下眼。她站起来,扶住哑女,跟哑女说:“你别动,先等一等。”她跟老倪说:“你也等一等。”
程初雪跟大少爷说:“大哥,你来,我有事和你商量。”大少爷不知道程初雪想做什么,但还是依了她,跟她进了屋里。
院里,老王头劝老倪:“你别生气,咱们这次茶不行,便宜点卖了,下次,你还有好茶,我会让大少爷看的。”
老倪直摇头,那黑瘦的脸,愁眉不展,满脸皱纹,象个风干的山核桃。
程初雪领着大少爷进了门,她问大少爷:“老倪这茶能喝吗?”
大少爷说:“能喝,只是口感差一点。”
“那能卖吗?”程初雪又问。
大少爷有些为难。因为他家茶叶铺一直卖的就是好茶叶。卖这茶叶,不太合适。
程初雪说:“那当赠品呢?或者给铺子里客人喝呢?比如粮油店或绸缎庄?”
大少爷想了下:“真要处理,也是能处理完的。”
程初雪看着大少爷的眼睛,极认真地说:“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你把老倪的茶叶按正价收了,把那哑女要过来!让她跟咱们走!”
“你看上哑女了?你疯了!她哑了,什么也不会做,你让她跟着我们回府去,她能干什么?”
大少爷觉得程初雪这也太心血来潮了!!他也很同情哑女,他能便宜点把老倪的茶吃下以后回去想办法自己消化掉。但带哑女一起走,他是坚决不同意的。
“大哥!哑女她只是哑了,她不聋,她能听懂我们说话!她什么活都会干的!把她要过来,在咱府里当个丫环!”程初雪说。
“咱府上不缺丫环,妹妹有两丫环了。就算要丫环也得要个机灵健全的。小冬哥,你看上这哑女了?莫不是你想要这个哑女暖被窝?”大少爷问程初雪。
程初雪一听,大哥这是想歪了。以为自己对这小哑女动了歪心思。她也没办法,只好搬出嫣然来:“大哥!你别瞎想啊。我是想把这小哑女带回去,送给嫣然姐姐当丫环。嫣然姐姐喜欢静,不喜欢太吵人的。这哑女送她正好。”程初雪为自己编起了极为正当的理由。
“嫣然也是府里人啊!她也正缺个丫头啊!”
“你真没别的想法?”大少爷疑疑惑惑。这小冬哥只比这小哑女大三四岁,难免不让他生疑。
“大哥!我对天发誓,我绝对不会对哑女有什么想法,她就是个孩子!我们一回去,就把她送嫣然姐姐那去!”
大少爷听了小冬哥发的誓。想了下:“好吧!就依你!”这小冬哥一般很少这么认真地求他一件事,他如论如何也要答应他的。
大少爷和程初雪从屋里走了出来,大少爷跟老倪说:“有两件事。一,反正你嫌这哑女带灾。那这小哑女我们要了,我兄弟媳妇屋里缺个小丫头,让她跟我们走,保证她以后饿不着冻不着。”
老倪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大少爷接着说:“如果你愿意,你的茶叶我要了,还按以前的价走。就当是你收养哑女的福报。以后,你的茶,只要不再炒焦,我还继续要。”
老倪这会儿是听懂了,哑女也听懂了。老倪自然是愿意的,欢喜地皱纹都舒展开,在他看来,这是祖上烧了高香了,几头得好的事,他催着哑女给大少爷嗑头,他说:
“哑女你有福了,你掉福窝窝里了!你跟了许小哥他们去,比跟我强多了。”
哑女明白过来,她冲大少爷磕了个头,又冲程初雪磕了个头。最后,回过身来,给老倪又磕了一个。
大伙儿都说这哑女磕这最后一个头,是感谢老倪这半年养育之恩。哑女除了不能说话,她心里什么都明白。
结算完毕,老倪千恩万谢拿了银子又是欢喜又是有些羞愧地回去了。哑女留了下来。老倪家也没她什么东西,就两身换洗衣服。
程初雪说衣服不要了,改天,带她重买两件去。
有喜有贵回来了,买了好些东西回来。回来才得知添人了。有喜问程初雪:“小冬哥,以后叫她啥?”
程初雪想了想,叫哑女也不太好听,许家丫头后面都是花字,这哑女是在茶园遇见的。就叫茶花合适。
程初雪跟大家说:“以后,她就叫茶花。茶花嘴不能说,以后回去,是伺侯嫣然小姐的,你们可不准欺负她!”
有根有粮几个赶紧说不敢。
程初雪叫哑女:“茶花,你先去帮王婆婆烧火做饭去。”
哑女,哦,不,应该说茶花,显然她很乐意接受这个新名字。她欢欢喜喜进灶房帮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