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初雪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那心提到嗓子眼了,待到听见关门声,这才放下心来,刚才那个小意外羞得她满脸通红,这一摸身上,居然出了一身汗。
却说许婉婉在闺房,等天黑也等得辛苦,是坐立难安。好不容易捱到天彻底黑了,院里的灯光都吹灭了,估摸着人们都睡着了,她才敢带着莲花迎花偷偷地潜到程初雪房中来。
摸黑进了门,就听见屋子里有咀嚼的声音。
“妹妹,你在干什么?”婉婉压低了嗓音问。
“我在吃东西。”
等婉婉的眼晴适应了屋里的光线,这才透过纸窗映进来的月光,发现程初雪正坐在圆桌前啃着个芝麻饼,桌上,摆着一盒子点心。
“哪来的点心?”
“快天黑的时侯,奶奶让人送过来的,肯定是怕我半夜饿了。”
婉婉扬扬手中的油纸包:“早知道你有吃的,我就不给你带了。”
“别啊,姐姐,这点心太干了,我正不想吃呢。姐姐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婉婉把油纸包打开,程初雪一看,口水都快冒出来:牛肉干啊!我喜欢。程初雪拈起一块香辣牛肉干就往嘴里送。
“啊!香!辣!你们许家的菜就是好吃,样样都好吃。”
江山易改,本性难易。
程初雪不管是以前身着女装还是现在身穿男服,依然改不掉她小吃货的本性。
婉婉坐她旁边,把两个小红果子推到她跟前:“辣嗓子了你就吃两个小果子。”
待她吃了一会儿,婉婉问程初雪:“今天没有什么纰漏吧?”
“没有。”程初雪想起了那个小意外,太丢脸了,她不好意思说,所以自动隐去了。
婉婉把那张纸拿出来,放在程初雪面前:“妹妹,成公子的消息我们总结了一百一十八条,都写在这个纸上,你明早天一亮,就起来读熟记熟背熟。背完这个,大抵早饭时拜见父亲就不会穿帮了,记得一定要背会,烂熟于胸。”
“什么?让我看字?”程初雪说。
“我总共都认不了多少字,我哪看得懂。”程初雪把那张纸推了过来。
“你!你!你!你不识字,你没上过学?!”婉婉吃了一惊。
“是啊,姐姐!不是每个人家都可以请得起先生的。”程初雪接着满不在乎地说:“再说,不识字也影响不了我穿衣吃饭睡觉啊!”
“那你怎么会写程字?”
“那是我跟我邻居三爷学的,他教了我些个字。这程是我的姓,我第一个就学的它,还有初,雪,我都是认得会写的。”
“那你怎么知道你的姓和成公子的姓不是一个字?”
“是成公子告诉我的啊!成公子还教我写了成,成公子说学点字还是有好处的。”
“那你能认得多少个字?能写多少?”
“我认得的字不超过一百个,会写的,就那二三十个字吧!”
婉婉惊出一声冷汗:这个,这个成公子肯定是有读书的,这程小姐却是半文盲一个,这该怎么掩饰。还有,这眼跟前得赶紧让她背完这一百一十八条,才能应答如流,可她连字也不识得多少,这如何是好?
不光婉婉着急,连莲花迎花也跟着着急。可是也没办法,只能先教程小姐记完应付完明天早上的事吧。以后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真是愈发难办了。前面阻碍重重,可是也不能放弃,为着后半辈子不过清水寡面的生活,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婉婉和莲花只好将纸条上写的内容按记忆一条一条地讲给程初雪听,说一条,让程初雪记一条。确认记熟了,再记下一条。
为怕程初雪忘掉或搞混,又时时提一两条出来让程初雪答。
“成公子你生辰是?”
“庄康年冬月寅时。”
“你这些年一直住在老家?”
“嗯,苍州良马道,我一直同伯伯住在那里。”
……
如是这般,眼看着天都快亮了。
婉婉她们不能久留,怕被早起干活的下人发现。婉婉只好对程初雪说:“妹妹,你辛苦点,再自己心里记一遍,记完了再小睡一会。明天全靠你了。”
“我要是忘了怎么办?”程初雪有些没自信。
“忘了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反正你记住,从明天起,你就是成临冬成公子了,谁怀疑你你也说你就是成公子。如果我爹有什么问题实在难回答,你就唉声叹气假装愁眉苦脸不要说话。”
婉婉主仆三人给程初雪深鞠一躬,收拾干净桌面的东西,用油纸包了揣在袖里,便偷偷溜回自己房间了。
程初雪也不敢怠慢,她在心里把成公子的所有信息又过了一遍,这才把婉婉给她带的象牙白绣花肚兜穿上,果然有钱人家的肚兜是不一样的。这肚兜又细又软,不像自个了那件洗得太多有些僵了。摸摸肚兜,又穿好底衫,盖上了被子:
明天我就是成公子,我叫成临冬。
明天我就是成公子,我叫成临冬。
明天我就是成公子,我叫成临冬。
程初雪把这句话念了三遍,信心满满,这才闭了眼,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早上天大亮了,厨房己做好早餐,这才请各房主子起床。
婉婉近乎一夜未眠,她躺床上惴惴不安,生怕今天程初雪败露,听得有贵请去饭厅,赶紧爬起床,和莲花迎花稍加打扮,便急急去了饭厅。
今早人都到得齐整,老夫人老爷大少爷二少爷都在饭桌旁坐好,只等成公子到来。
有粮过来报告,说成公子来了。
只见程初雪穿着那件宝蓝色暗绣云团直缀飘身进门,那宝蓝色衬得她越加白净,一双瑞凤眼,看着很有神,鼻子不大不小,头发束到头顶,用支木簪绾住,活脱脱一翩翩文弱少年。
只是二少爷的个子高一些,那宝蓝色直缀显得有些长,下方触及程初雪的小腿下部了。
程初雪一进门,便看见慈眉善目的老夫人坐在上首,程初雪赶紧一揖到底:“临冬给奶奶请安。”
“好,好。”老夫人乐得嘴都合不拢,她指着右手边的老爷,对程初雪说:“这便是你未来的岳父了,快来拜见。”
程初雪又一揖到底:“临冬拜见伯父。昨天临冬睡过头了,没来拜见,伯父别怪。”
“唔。”老爷点了点头。今天正式一见,这女婿虽瘦弱了些,但这气质风度,还是满意的。
老夫人又指着大少爷和二少爷给程初雪介绍:“这是你大哥二哥。”
程初雪和大少爷二少爷也相互见过礼。
老夫人最后指着婉婉对程初雪说:“这是我们家婉婉小姐。”
程初雪作了个揖,叫了声:“姐姐。”
婉婉爱搭不理,冷着脸,勉强侧着身子微微曲膝,还了个礼:“成公子。”
昨夜两个人就商量好了,要在众人面前冷淡些,这样才方便以后退婚。婉婉这样,程初雪自不放在心上。
老夫人见婉婉对成公子有些冷淡,她挥手示意程初雪过来:“来,好孩子,坐我旁边。”
秋嫂赶紧添过把椅子,程初雪便坐在了老夫人身边。
老爷问临冬:“路上走了多久?”
“回伯父话,路上走了八天。”
“你叔叔伯伯都还可好?”
“都好,谢伯父惦念。”
“你跟着大伯父住,我记得你大伯父以前长得胖胖的,你大伯父叫什么来着?”
“回伯父,大伯父叫成德仁,我父亲叫成德义,我小叔叫成德全。他们是德字派。”
许老爷点了点头:“对对,当初德义兄说他们家是仁义双全。”
这些都是昨晚温习过的,程初雪应答自如。
早饭开始慢慢上桌了。海米冬瓜,水晶鸡爪,拌双丝,炝笋丝,蒸鸡蛋羹,厨房做的水晶虾仁饺,又煮了红豆花生粥,端了一盆过来。丫环婆子们帮忙盛粥。
“你一直住在苍州?”
“是,苍州良马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呢。”
二少爷问:“成兄弟,听说你坐船船翻了?”
“是啊,船翻了,船家也不见了,随身带的行李都没了,就剩了个书箱,得亏这书箱,要不,我都见不着奶奶伯父和大哥二哥了。”
说实话,程初雪也有些后怕,她表情戚戚然,不过这可不是装的,是她流露的真情实感。
“真是福大命大,谢菩萨保佑。”老夫人说。
粥也盛好,大伙儿开始吃饭。
程初雪小吃货无疑,她哪吃过这些个色香味美的菜式,所以每一种都夹些尝尝,吃得津津有味。
老爷看着她吃法,忽然问了一句:“你在伯父家一直住着,你伯父对你好吗?”
这个问题超出了昨晚一百一十八条,程初雪也不知道该答好还是不好,有些为难,她想起婉婉说过遇到难回答的问题,就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不说话。
于是她放下手里筷子,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微斜着头不再言语。
老夫人看着那小脸眉头紧锁可怜巴巴,越发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这孩子定是在伯父家过得不好。这是勾起了他的伤心事了。
“别问了,让孩子好好吃饭。”
老夫人发了话,身为孝子的老爷便不再言语。秋嫂趁机将筷子塞回程初雪手中,大家埋头吃饭。
这第一次会面平安度过,没人察觉出成公子是假冒的,程初雪婉婉连同莲花迎花都悄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