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有人与闺门前传读,“琛长王子已入府门,小姐可妆点塌前,候。”
约莫一盏茶功夫,继续宣:“琛长王子已至莲桥,小姐妆前,候。”
莲桥,便是我院前那座莲池上的长桥。湘姨娘听闻,拿来了锦纱盖头,盖于冠上。锦纱透光却为双层红纱,可隐约瞧见眼前身影,大概轮廓不得而见。
如今感觉他越来越近,还是不免怦然心动。从没想过,竟然就这么把自己嫁了,无父无母,异朝他乡,像个孤儿似的,简直不要太可怜。
那人又报:“琛长王子已入殿门,小姐备前,候。”
接着,碧红置一金红细软与我脚前,扶我起身立于其上。
门外传来骤然而近的脚步声。
这每朝每代婚礼习俗截然不同,而在这天朝,却得由新郎官亲背着新娘去祖祠拜别祖宗、家长,而后,才可上轿去往夫家。
须臾,门外继续报:“琛长王子至,启门。”
言罢,一片亮光接踵而至,便见人影逐渐靠近,行至我面前时,能瞧见红袍下摆,正中禁步摇曳,红靴过半,接着,蟠龙金边广袖下的葱手在面前一闪而过,一个俏丽的转身,便见他背蹲与我面前……
碧红轻托我的前臂,将我手置于他肩上,如此,附上他身后,礼官大道:“毕。至祖祠……”
他的背宽阔平坦,格外舒适,能隐约瞧见红袍内的黑衫红底,修长的脖颈因为长发全部高束变得格外显眼,我的心跳得跟吃了兴奋剂的小兔子,他走的极慢,前面还有开路的乐师浅行游唱,“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绸缪束刍……”
那音准不出意外便是琵琶,如若我此时能瞅见,便也算是真正见识了何为“犹抱琵琶半遮面”了。
那些个乐师共有十人,每人红妆锦衣,红纱遮面,并作两列五排,皆抱琵琶奏唱,以一首先秦民歌诉说着这美好的新婚之日。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至祖祠后,有人放了红细软置灵位前,宫琛将我放置在上后,便行至一旁。碧红一直在我身旁,此时轻声提点:“小姐可跪。”
我刚跪在细软上,有司仪喊:“点香三拜祖宗堂,请琛长王子进香烛……”
如此,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能隐约瞧见有人给宫琛递了明烛与香……
又闻:“拜——”
于是,便是我与他一起祭拜,只是因他身份尊贵,少了“跪”这一礼节,将跪地叩首改为了拜礼,但我却不同,虽嫁了皇朝,但终究是奈家的后人,故而我还是规矩地行叩首礼。
接着,便听闻:“燃香、上香……”须臾,又道:“拜——”
随声礼已至。
司仪继续喊:“三拜——”而后,道,“复位——”
这复位就有意思了。
宫琛在众人的眼下,重新将我背起,去往主殿,那里坐着的是我的高堂。所谓高堂,便是这家的当家主母与奈相。一入殿内,司仪声便起:“新郎、新娘到——”
我二人入内后,又有细软铺地置于脚下,双双立定于高堂前,司仪声又起:“今日府上福到近前,喜事临门。里外喜气洋洋,鄙人给奈相、夫人道喜了!敢问上坐高堂,花车过府迎新娘,可否放行美娇娘?”
安大娘子道:“新娘为吾府至宝,新郎乃人中之龙,允。”
司仪道:“新娘盈盈把酒递新郎,敬主家大人……”
如是,便见两杯酒水置于我眼前可见之处,依照之前交代过的婚礼细节,我上手端起了一杯,便见宫琛将手抵在我面前,如此一递一接,便听宫琛道:“岳丈,请。”
奈相一饮而尽后,司仪道:“毕。”
接着,酒杯通过宫琛又递回到了我手里。
司仪又道:“敬主母大人……”
我递上另一杯给宫琛,他将酒杯接走后,道:“岳母,请。”
司仪一声“毕”,空酒杯重新回到我手里。
司仪又道,“喜娘赐祥。”
这喜娘缓缓行到我跟前,当瞧见了她那双饱经风霜的手上那枚我曾在旧都玩闹,拿秋日荒草编给她的草戒时,鼻头突而一酸,泪眼婆娑,而我这颗动荡的心,总算有了一丝安全感。
她不是旁人,是陪了我五年亦师亦奶奶的莞妈妈。
在我欲要揭开盖头看她时,却被她握住了手,她粗糙的手掌在我手上摩挲着,带着舒适安逸的微刺感,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块红丝帕,丝帕慢慢打开后,一把雕着凤纹的红木梳出现在眼前。
她拿起木梳,走到我身后,为我梳发……边梳边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言罢,她将木梳重新包好,递给了我。又轻轻拍我手背,以告慰藉。
司仪起话:“礼毕。奏乐,请新郎、新娘,出府——”
宫琛又是背对我下蹲,将我背起。
出府的路上,琵琶声换成了另一支曲子,颇有送妆之意。
那几位唱:“有女梳妆,难舍母柔乡。凤冠霞披柳枝妆,流苏盖头乌间镶……”
我想起了我妈,还有我爸,甚至我那个不太熟的弟弟,百感交集中,我还是默默哭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滑,止不住的伤感,鼻头酸痛的厉害,似乎要吃了满满一大口芥末。
奈府门前,锣鼓声漫天,格外喜庆,司仪道:“请新娘上轿——”
宫琛默不做声跨过轿拦,有人扶帘而至,宫琛将我安放于轿中,待我端坐后,很快便将轿帘归位。
司仪道:“琛长王子莅位!上马!”
司仪继续道:“百晓王子结良缘,铭词温婉女儿颜。百事执手情深重,年华历历情相连。好花好月好诗词,合奏琴瑟贺姻缘。起轿——”
锣鼓喧天,炮仗鸣响,花轿颠了三殿,寓意颠走煞气。一路喧哗,此起彼伏,似乎也震醒了我失落的情绪。
不就是作回古代新娘吗?等事情一了解,穿回现代,我依旧是母亲父亲的长女,奈一何。
如是,深呼吸了好几次,抹了抹已经风干的泪痕,端坐好身子,也摆正了这身子应有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