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看见小哈巴的时候,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线,最后取了名,叫二粱。
我差点儿没笑疯。
晚饭后,我跟粱儿悄悄把那些萝卜种子种进了后院儿,吩咐丫鬟辛勤照料,姨娘将二粱一直抱在怀里,连送粱儿走时,都没放下来过。
粱儿调侃道:“小娘你这是真当有了二儿子,瞧不上我这大儿子了吗?”
姨娘笑着,我能瞅见她眼里的泪花儿,“赶紧去吧,那么好的地方,莫要辜负了将军。”
“瞧您说的,这几天我会时常回来的。将军说了,还得等些日子才回去呢。”
粱儿走后,我也告别了湘姨娘,回去了我那小院儿。
此时天已渐黑,不久便起风了,碧红跟桃子为我沐了浴,瞧着我吃了药后,便哄我上床睡觉了。
好久都没做过关于宫琛的梦了,不成想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竟然还能跑进我梦里来。
这梦里的人儿,怎么看都比真人亲切些,眼角眉梢都有了活人的影儿,甚至连身上的白衫都带着温度。
他站在不远处,道:“你今日很开心?”
“嗯。我弟弟回来了。”
“我知道。”
他的眸色很好看,随着天气的影响,偶尔深邃如岩墨、偶尔清澈如湖水,总带着一股穿透力,似乎要将人看穿了。
“你好久没来了。”
他点头,不言语。
空气格外宁静,还能听见屋外“滴答滴答”的雨声,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的,再睁眼时,天已蒙蒙亮,难得今日不是被碧红跟桃子叫醒的,而且还没半点儿起床气儿,身体的轻盈让我觉得呼吸格外的顺畅。
坐了起来准备下床,但在看到地上的一幕后,我却愣了。
眼里的场景让我喉头一紧,脑中的空白占据着呼吸,在我觉得自己憋得快要死掉的时候,总算喘出了一口气!
脚印……
我那地上有四十来码的泥脚印……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是昨夜真的下雨了吗?那双脚印的地方,在梦里被人站过……难道一直都是真的?那若不是梦?就是说从废都开始……那都不是梦吗?
碧红进来时,也愣了。看到她,我突然意识到,如若不是我今日起得早,怕是在还未醒来时,这些脚印便会被处理了吧……
我望着她:“你也一直在骗我?”
她不知所措,喊我:“小姐……”
她的反映证实了我的猜想,我瞬间便觉得头皮发麻,喊道:“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的脑中闪过大片的场景,最后将目光盯在腕上的倾城上。
这个镯子……从我带上的那天起,便再也卸不下来……我身上的病?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记忆突然混乱起来,似乎从我来到这里开始,我便一直在不停地吃药……吃药……
我想了一万种可能,想着锦城最后的话,“回去你的地方”……
我有了一种可怕的认知,难不成连我的穿越都是人为造成的?
而给了这一切的源头……这只镯子带给我的另一双眼睛,促成这一切的人,只有他……
我瞬间觉得浑身冰冷,我想要移动双腿,可我发现它们动也动不了,似乎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灌着铁铅,让我无法逃脱……
我害怕极了,这简直就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小姐,你别吓我……”
碧红不知何时,已经近在咫尺,我觉得她可怕极了,带着不知名的目的接近我,每天骗我吃着药,还要替她的主子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甚至帮他打开我的门,让我再毫无防备之下面对那么可怕的一个人……
他果然是疯子!让人闻风丧胆的疯子!
“小姐……小姐……”
“滚!你滚!不要碰我!”
我的惊喊招来了桃子与长工。桃子手上端着面盆,看着床角缩成一团的我,丢了盆子便跑了过来,她焦急地问碧红:“碧红姐,小姐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我能感觉到自己在颤抖,连着下颚都没有办法合拢,我能看见碧红红着眼睛,她对桃子道:“照顾好小姐。”
然后,终于走了。
终于走了……
那个恶魔的使者,可怕的人……终于走了……
我瘫软在床上,床头的风铃一直在响,“丁零零……丁零零……”,像是一种夺魂的法咒,带着一股胜利的喜悦,呐喊着,庆贺着。
我一把便将它扯了下来,扔了出去。
桃子从来没见过我这般,也是吓傻了,当下又哭了起来,像是吊丧的妇人。
“小姐,呜呜呜……你别吓奴婢,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望着她,一句话都不想说,任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连着鼻涕都被尽数吞进了嘴里。她抽泣着拽着袖子给我擦着,再也不说一句话。
我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说:“桃子,我好疼。真的好疼啊……”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桃子,我疼……太疼了……”
我将自己埋在她的臂弯里,我觉得哪里都漏风,像是一只卸了气的皮球,不知道哪里有了洞,感觉一身的力气都要丢空了……
我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悲哀了,前世就不聪明,丢了婚姻,没脸在家待着,一个人在外飘着,干着机械一般的工作,每天数着天天过着日子,二十好几的人了,活得不如一个更毕业的大学生。如今到了这里,有身份没钱没势也就罢了,还被一群老古董每时每刻算计着,活了两世,真是妄为两世人。
我整日萎靡不振,整宿睡不着觉,我不知道我的人生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不知道第几次试图将那镯子从我的手腕上摘掉,我甚至从外头捡了砖头使劲地砸,砸到手破了,胳膊肿了,它都一如既往纹丝不动,它像是一只吸血鬼,将我流出的血尽数贪婪吮吸,不知饥饱。
桃子哭着抱着我,“小姐,你不要再这样了,奴婢害怕。”
她喊着长工,将我扶进屋里,为那只被我快搞残的胳膊涂药,她出去打水时,我将自己锁进了屋里。她喊来了姨娘,喊来了熙儿,甚至带来了粱儿,可我太累了,他们谁我都不想见。我躺在床上,胳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但我觉得比不上心里的那股空荡,我总算是明白了什么是行尸走肉,怪不得那些东西不知道疼、不知道饿,他们的心都空了,哪里能感知到人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