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米线刚吃了一半,弓子便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小姐,出事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位高挑出众的绯衣公子跨过店铺门槛,借着夕阳红光款步而来。
他剑眉如墨、目若朗星,对上我眼的那一瞬,唇角绽起层层笑意。他道:“奈一,别来无恙。”
试想过无数次旧人重逢,这么几年了,不曾想,第一个见的,竟然会是他。
我从席上起身,本来欲对他行礼,但见周遭吃饭的,已有几位好事者瞅过来,于是便硬生生将弯曲的腿伸直,行了君子礼,回道:“瑄公子,别来无恙。”
他走至我面前,斜眼看了眼我碗里的米线,碧红此时也很知趣地起身站在了我身后。他盘腿坐在了我的席上,而后将我的碗推至了一旁,对着那旁下的席子道:“坐吧,吃完再走。”
我对着碧红挑眉,示意她坐下,既来之则安之。
碧红颤巍巍地望着瑄六,但见他并无异议,才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瑄六一直盯着我,我虽表面淡然,但内心早已慌得一批。他都来了,那宫琛,估计也到了。
看来这五年之期,今日便到了了结日。
不知是米线泡发了,还是环境因素,如今嚼到嘴里已索然无味,只吃了两口,看碧红连筷子都没动,我便叹了口气,招呼老板娘结账。
碧红将一锭银子抵到老板娘手里后,她欲找零。我上前将她的手直接按了回去,笑道:“下次来了慢慢扣,老板娘,有缘再会。”
老板娘很是诧异,似乎想说什么,但见瑄六一身绯衣,样貌又极其端庄,眉头蹙了蹙,终是歉笑道:“小少爷,下次见。”
出了米线铺子,便见几位藏衣束身随从,从周边野摊挤着人群撤到了我们身后,我不由叹气:“瑄少爷,这是怕奈一落跑吗?”
瑄六碎声道:“我若说这不是我的人,你信吗?不过,我瞅着,奈一你见着我并不是很开心。”
废话。是你,你能开心吗?躲了五年,算是躲吧……如今又被抓住了,换谁谁会开心?
“小少爷,小少爷,东西落下了……”是老板娘在身后追赶。
应是我的孔明灯。
碧红望了我一眼,我点头示意她过去。
碧红走后,我对着瑄六道:“若我也告诉少爷,奈一如今大了,一向也是面冷得紧,瑄少爷以为如何呢?”
他竟不似前些年那般暴躁性子,如今竟有了他兄长的影子,依旧笑着,在夕阳下竟让人如沐春风,那笑感染力太强,差点儿晃了我的眼。
“自是不信的。如此,看来这五年,与我生分了。不过,我对奈一你,却是想念的紧。”
我去……你他妈也就才一一十四岁的小孩子,竟然想要撩拨我?这真是裸的勾引呀。
碧红抱着灯穿过人群回来了。他望了眼,对着身后一位藏衣随从道:“你们先回奈府回禀四哥,奈小姐,本少爷随后送来。”
“这……”那藏衣随从为难的应声,却刚一开口,便被瑄六又一声低声呵斥镇压了,“你可知本少爷是谁?”
那随从慌忙行礼,退后,道:“是。奴才这就去回禀四爷。”随后对着其他藏衣人,道,“还不快走。”
尾巴们仓促离去后,他又望向了一旁的弓子。
弓子很是惊颤地望着我,见我无奈地点了头后,这才跟着一起回府了。
瑄六对此很是满意,望着我,又如春风拂面般露齿而笑,道:“我的诚意,可还满意?”
这人已经长得很高了,这五年来,我也没少长,但他似乎长得更快些,而我如今才到他的喉结处。一说起喉结,竟发现,这小伙子如今白皙的颈上,竟还真有了那凸起。
我挑眉,不卑不昂直视他:“不知瑄少爷禀退左右,所谓何事?”
他亦看样学样挑眉望我,道:“不是要放灯吗?我带你去放灯。”
说着,从碧红手中抢过两盏孔明灯,不知从何处撤出一条腕带,一端牵着他,一端牵着我,直接借着一旁的摊位支杆,拉着我起飞了。
我没看错,是起飞了……
这一点,跟小时候简直一毛一样,都不带给人通知的。
碧红扯着嗓子在下面喊叫:“小……少爷……”
下端,人群鼎沸,今日可是七夕,本来就拥挤的人群,如今都在朝这处看,对于他们来说,这简直是一副活生生的嫦娥奔月图啊……呸,应该是一对男人私奔之相……
“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他妈的,我已经五年没体验过飞翔的快感了,竟然有些不适应。虽说这五年来,也请了武教师父,但也仅限于拳脚功夫、骑马猎射,轻功这东西,太费心费神了,一般人根本学不会。
瑄六一脸调侃地回头望我,满面无辜,道:“莫要挣脱,不然腕带松了,摔下去的可不会是我。”
这简直就是活脱脱重现当年那秋千“盛景”啊……
我阵了阵呼吸,恍然觉得,我确实是在白费口舌。他如今虽然年长了几岁,但终究还是那性子,面貌长得再冷情又如何,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绝对是没差的。看来我只有适应的份儿了。毕竟,这只是开始,被这人带回去后,怕是这飞来飞去,以后便会如五年前那般,成了家常便饭了……
废都城楼。
瑄六带我直接落在了城楼之上,驻扎官兵看见举着长枪冲过来时,他直接亮出了腰牌。
来人欲行礼问安,却被他朗声喝道:“退下,尚可当作未看见本小王!”
如今天色渐晚,废都城内万盏灯逐起,街巷正正方方,净收眼底。今日又值七夕,街道上各色打灯也是层出不穷,万里长街一片繁荣。
他垂目俯视,道:“生活在废都,是不是比在天都好些。”
这话是在问我,但他却没望我,而是望着眼下的万家灯火。
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见。我点头,道:“自是好很多。”
他笑了,那笑意略带酸意,“是啊,好到你都急不可耐,不愿与我道别?”
我摇头,“并不是。我与所有人都没有道别。”
不单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