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别逗我九岁开什么玩笑

是天,云团像是棉花,白嫩白嫩的,挂在刺眼的天上,被阳光照出好几排金光闪闪的线条。空气很不好,有股儿马毛味儿。

“哒…哒…哒…哒…”随着有节奏的声响,我的身子也在左右摇摆。

很明显,我没在地上,我应该是被人拖在车上了,但是,我去,这都什么年份儿了,还有马拉车的吗?

头疼,只动了一下脑子,脑壳儿就跟被撬开了似的,疼痛愈烈,脖子也动不了,想着扭个脖子观摩下四周,纯粹是妄想,本来还想张个嘴巴说句话,但是嘴皮撕裂的疼痛让我彻底放弃了这个念想,而且喉咙跟喝了硫酸似的,烧疼的厉害。眼皮好像被灌了铅,还没看几下天,就又被压闭上了……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闭着眼也觉得痛苦,浑身都疼,脚移不动,腿跟断了似的,腰?应该是腰吧,真的是疼的分不清肚子和腰了!就连胸都疼,更别提胳膊和手了,我去,该不会是要死了吧?死疼死疼的。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是在给我吊丧吗?

我真的不想开玩笑,但是紧接着一个男声出现了,“桃子,快别哭了,小姐这样能活着都不错了。”

“呜……可是,小姐太可怜了……呜呜……”

“那有什么办法呢?老爷不在,大娘子想方子整顿小姐,就算今儿这关过去了,明儿?后儿呢?怕是迟早的事儿……”

“可是……呜呜……小姐还这么小……呜……大娘子怎么忍心……”

“哎……谁叫小姐不是她生下来的。我们快些赶路,说不定还能救下小姐。”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没成想那叫桃子的姑娘越哭越来劲了……这哭声简直了,小而刺耳,像半夜窗外寻觅的女鬼,声声催人心迹。

这要是我醒着,准拉着被子捂着耳朵连厕所都不敢上。

许久,我觉得身子疼的都麻木了,但是眼皮依旧是睁不开,摇晃着我的车子好像停了下来,这一停下来不打紧,但是那刺骨的疼痛立马排山倒海般涌来,疼得我不由“嗯哼”出声。

紧接着,耳边便传来那哭涕涕的女声,“小姐小姐……长工哥,小姐醒了醒了……”

“水……”

这个字真的是费了我吃奶的劲儿,我觉得嘴巴裂的更开了,我就像是被搭在蒸锅上的馒头,嗓子都要冒了烟。

“小姐,水……水……”

哎呦我的妈呀,我的脖子,这丫头怕不是要谋杀我吧?我干得快要死了,可才喝了一小口水,便被呛的咳了起来,肺都要裂了!这是什么罪孽!我的胸!我的背!我的脖子!真的是要散架了!

“小姐,您慢点儿喝……”

不……不……我不喝了,太痛苦了……

当我又被放平时,我才察觉,天不是刚才的天了,这才多久,天色已经暗了,寥寥无几的几颗小星星缀在上面,跟我一样可怜。

“小姐,我们到了,你等等,长工哥去喊吴小爷了。”

脑子当时像是短路了,之后见到了那位吴小爷才反应过来,这丫头口中、一路吊丧的那位小姐,就是我……

我一服装店小导购,何时成了别人家的小姐?这事儿我根本没时间去想,因为当时只剩下了疼痛占据了我的全部大脑。

那个叫吴小爷的,将我横抱进了屋子,应该是屋子了吧,因为我再也没看见星星,反而是无尽的黑暗吞噬了我……

我,奈一何,确实挺无奈的,我不知道我爸妈那时候是不是对人生没有任何想法,所以很随性的给我想了个名字,没错只是想,都没有好好起……上幼儿园前,他们也觉得不合适,想过改名字,但是派出所说要学籍档案,他们又嫌麻烦,最后放弃了,后来我长大了,算命的神婆说,别改了,改个名字改条命,这个名字很不错。我也就信了邪了,真没去改。我在想是不是我妈串通好的那神婆,专门在我改名字那天路过我家门口,见我拿个户口本才跑来跟我搭讪的。最后我觉得是我想多了,因为我妈对我的名字估计也挺不满意的,因为她从来不叫我奈一何,或者一何,老叫我奈一……奈一……

“奈一……奈一……”

这不是我妈在叫我,这是个男人。

跟被鬼压床了似的,明明清楚地觉得身边有动静,就是睁不了眼。我听见有个男人在喊我,还挺着急的,但我除了浑身疼,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哎……”只听男人叹了很大一口气:“奈一……这苦命的丫头……”

看吧,我也觉得我很苦命。

大学毕业后,明明是个护士,但是阴差阳错入了服装业,每个月工资1600?提成,下来连2500都拿不到。结果今天还碰上个250,问我,“姑娘,我三年前在你们这儿买的西服,只穿了一次,能不能给你退回来,给我换个别的?”我心想你大爷的,你出门到饭店点餐,吃了一口难道还要跟人老板说,我只吃了一口,能不能给我换个别的吗?但是我的工作素养不允许我那样回答,我很清楚地记得,我特别有礼貌地跟他说:“不好意思先生,我做不到。”结果莫名其妙,我被老板骂了。原因是:“顾客投诉你服务不好,把老顾客往外推。”我真是醉了……最后导致我身为每天的第二个黄金班,竟然破天荒地放了个蛋,下班了……然后老板找谈话,我才恍然大悟,因为老板跟我说:“以后碰到这种顾客,你可以这么回答,当然可以,但是咱们以旧抵新的活动,暂时公司还没有通知,您可以留个电话,到时候有详细策略了,我第一时间通知您,但是旧衣估计折不了多少钱,您有个心理准备……”

从店里出来到公交站牌我都一直在反思,对啊,我干嘛不这样说呢?最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怪不得我当不了老板,因为老板的脑子真的和我的不一样。

然后,我就错过了我的公交,然而幸好在最后一刻我追上了,但是,我虽然追上了公交,却也追上了我的终点……

“吴小爷,小姐怎么样了?”朦胧中,似乎又是那个桃子的音儿……

“已无大碍,烧退了便无事了,她的身子骨本身就弱,这么丁点儿,怎么会受这么重伤,又是她干的吗?”

“是的,吴小爷。大娘子对小姐越来越苛刻了……这次足足叫莞老妈子教了一刻钟……”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回吴小爷,大娘子要将小姐许给宫王爷家那个憨长子,您是知道的,先不说小姐才多大年纪,那憨长子已弱冠之年,连个妾都没有,自是万万好人家都不愿女儿过去的。可大娘子她趁老爷不在……呜……我可怜的小姐……命怎么这么苦……小姐自是不愿意的,只说了句等老爷回来再议,便被大娘子……呜呜呜……说小姐忤逆长辈……家法处置了……呜呜呜……”

“欺人太甚!”

好似是那吴小爷砸了东西,只听“哐”地一声,四分五裂的撞击点,应是碎了一地的渣子。

“水……”

我真的觉得我要干死了。还好这次没有被呛到,只觉得嘴角有水流顺下,延进喉咙,总算是尝到了救命的味道,人无水果真是不行,这也许就是沙漠中几天没有一滴水的感觉。

可是……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彻底懵了,这是什么鬼,能让我忘记了身上超级疼痛的灾难性画面。

一半盘头束发男子,戴着张白皮面具,只露出来一双眼睛,一张嘴巴,像不像白无常不是重点,只是这装扮,青色对襟长衫,广袖外的手中还拿着小汤勺一把,窗棱一看不用看床顶,就知道是纯实木打造,再往外扫,一双挂髻,各插一只蝴蝶小钗,身着樱粉色长衫,枚色腰带束身,面色萎黄,宛一副小丫鬟的模样,脸上的眼泪珠子还在脸盘上挂着,再扫,奈何再也瞅不到更远,只见一张同色系实木桌子在那小丫鬟身后,那小丫鬟手上端的小黑碗,不用想肯定里面是我的救命水。

“疼……”因为扫得有点儿用力,还是不小心扯到了脖子,这下好了,又是撕心裂肺的钻骨痛。

“呜呜……小姐你总算醒了……”

毫无疑问,我就算没有当老板的脑子,就算再傻也知道,这肯定是那个小丫头桃子……可是,我这真的是死了吗?还是我还在做梦?做梦?这疼可不是梦里能忍住的疼……那是怎么回事?

“小姐?小姐?”

“奈一?”

奈一?这个人知道我叫奈一?

“你是谁?”

这声音不知道是因为饥渴的原因,还是别的,一股子的沙哑味儿,说不上的刺耳。

面具下的脸我看不清楚,只是从那眼神里我看到了不解,不过,这眼神没有持续多久,就见他叫小丫头先出去,这小丫头也真是惹人怜,哭的眼睛快肿成了核桃,小丫头出去后,男人又开了口:“我是你立哥哥,你不记得了吗?”

见我不做声,他接着又说,“你告诉我,你记得多少?”

看着他的白皮脸,说实话,我到现在确定了一件事,我,不是我了。

果然,他接下来的话佐证了我的观点,“你叫奈一,还记得吗?”

不,我叫奈一何。

“奈一?”

我无奈地摇头,如果我不是我,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手白嫩细长,毫无征兆地就摸上了我的脑袋,若不是我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肯定弹跳起来一把掀开了,我可不是什么随便的女孩子。

只听他喃喃细语:“罢了,忘了也好。我去给你煎药,你先休息一会儿。”

语毕,便起身走出了屋子。

我这才有机会看清这座屋子,这果真是古色古香的韵味儿,屋里有着若有若无的香味儿,应该是一种香,至于什么香,不得而知。床尾只有一排书架,卷轴式一卷一卷的塞在框格里,长形实木桌子上,有着文房四宝,还有一卷卷开的卷轴,床头看不见,脑袋无法继续转动,离长形桌子不远就是刚才看见的桃子背后的圆桌,上面放着茶壶茶杯,桌底两个小圆木凳子,真就两个。就目前这规模摆设,这屋子也真够简陋的,就连这床上也只有一个枕头、一床被褥,连个床纱都没有……

太无力了。除了满身的疼痛外,连想恢复的勇气都没有了,我这是到了什么鬼地方啊……

等桃子端着一盆水进来的时候,我再次打量起了这丫头。那粉衫若不是腰带束着,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在立起的树干上晾衣服,面黄肌瘦,再加上俩核桃眼,如果散着头发,深更半夜的,你懂的……

我清了清嗓子,尽量口齿清晰:“你是桃子?”

小丫头听见我这么说,立刻放下水盆,喜笑颜开,“小姐你记得我?我就说小姐怎么可能会忘了,就是吴小爷错了。”

说完后又立马哭了起来,“呜呜……小姐,你总算醒过来了,呜……桃子真怕你撑不过来……呜呜……”

我头疼,这丫头表演系毕业的吧?这情绪切换未免也太快了,我又“咳咳”打断了她的发泄,“桃子,给我讲讲吧,关于我。”

“小姐?”小丫头瞪着俩核桃眼,一眼怎么可能。

“嗯,我确实不记得了。”

这每一个穿越者都得有个人来解释一下自己的身份地位处境遭遇,我也不例外,这狗血的故事从我追上那辆公交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在桃子感情宣泄哭哭啼啼的讲述中,我知道了……

这个我,身份:奈相长女,母亲生我时难产致死,奈相早年还不是宰相时,就以莫大的勇气娶了门不当户不对的平民女子我的母亲,母亲在世时就不受奈家长辈们待见,虽然奈相心疼她爱慕她,但是受儒家思想文化底蕴影响,孝道当先,特别是成了宰相之后,更不能落人口实,再加上那些年朝廷动荡,奈相根本没有太多时间陪她,她的身子骨本就消弱,怀孕时又不曾认真被对待过,应该是严重贫血的吧,故而生“我”时,气血耗尽而亡,也真是个可怜的人儿。后来,皇家相中安贵妃舅舅家的表妹,在“我”三岁那年便为奈相续了弦。

然而我虽是奈相长女,但在我四岁之后,便失去长女的地位,安家那位在嫁给奈相第二年便早产得一长女,取名奈熙儿,第四年得一子,取名奈翰,从此以后,我便进了母亲生前的小院子,很少与人来往,我性格温顺,越大越像极了母亲的样子,那安姓毒妇便有一茬没一茬的虐待我,奈相在时她还能收敛些,也就不闻不问,但奈相每年都会陪皇家出门好几趟,这便赶上了好时候,真跟那灰姑娘的继母似的,逮住了机会使劲儿地糟践。

而我那个继母,以前,也就克扣些正常开销,让“我”吃不饱睡不暖,如今却是变本加厉了起来,动不动就找事儿家法伺候收拾“我”,各种使绊子,连“我”不小心踩到一棵她院子的小草都要被训斥很久,如今我这身边也就只剩下了桃子和长工两个人。一个负责主内伺候我,一个负责主外打扫外院的设施卫生。

这一次,我的继母着实过分了,皇帝亲弟弟的大儿子是个傻子,我那黑心继母为了求表现求荣誉竟想叫我嫁给那个智力不全的人,我本想等奈相回来好好求他一番,结果又被拿了把柄教训了一顿,谁知这一顿打却终是没扛过去,被结结实实打死了。绝对是被打死了,不然不会变成现在的我,可怜的孩子,从桃子口里得知,现在的我才9岁……一个9岁的孩子,他们怎么下得了手的?

再想想如今我承受的痛,我的天,你是逗我吗?才九岁,开什么玩笑,我好歹在21世纪活了25年,这意思是,那这么十多年,我不是白活了???

我,这如果……真是穿了,怕是连朋友都指望不上了吧?

九岁……你指望一个九岁的孩子有什么人脉吗?瞬间想死的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