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云飞和侍女闻樱,双双受到严重的心灵摧残。
两人虽已抹掉了眼泪脸色恢复如常,却都还在心有余悸——
至今也晕乎乎的搞不清,陛下适才到底是真失忆给他们表演了一场假失忆呢,还是假失忆却依旧还在表演着真失忆?
但无论如何,都太吓人了。
此刻的陛下,又开始了新的表演——
岚王不在时皇上满地跑。
一听闻岚王下朝,皇帝立刻就躲回床上装睡。
还把头发都揉乱了,神仙都看不出来他刚在寝宫上蹿下跳了一整个上午。
岚王回宫,手里抱着一大堆折子,俊美冰冷的脸上倒是还死撑着一贯的端方肃穆和一本正经,却已盖不住双眼下深深的疲惫阴翳。
岚王身后,眯眯眼的红衣拂陵公公也跟着进来。
手里同样抱了更多的一堆奏折,连常用的拂尘都快没有地方拿了。
闻樱迎过去小小声:“公公,那个,岚王的腰带……”
岚王的玉带散了一半,很是扎眼。
尤其挂在腰带上面的五彩玉佩笼络,更已经几乎垂坠拖在了脚边地上。
但要知道,岚王此人一向谨慎端穆,最是在意外表仪容的。哪怕是之前不眠不休照顾陛下时,也从来都是周身齐齐整整、纤尘不染一丝不乱。
什么时候曾像今日这般,连腰掉了一大半都注意不到了?
拂陵叹气:“可别提了,主子多日未睡,已累得已不知天南地北,怕是也实在顾不了那些了。唉。”
岚王疲倦已极,摇摇欲坠只剩一口气撑着,任谁都能看出来。
宴语凉自然也不瞎。
可那人到了他的面前,却还故作镇定整了整一袭肃穆的玄黑色官服,一脸居高临下严肃端方的俊美清冷。
全然未发现自己腰带已经拖至地上,玉佩撞击着汉白玉一声声的响。
“阿昭,醒了?用过午膳么?我陪你好不好?”
宴语凉:“……”
宴语凉:“朕用过膳了,正打算午休。”
岚王闻言点头。
“也好,那阿昭继续睡。”
窗外冬阳暖煦,透过雕花窗棂,一片午后的灿烂明亮。
岚王亲手服侍宴语凉躺下,给他拢了拢微乱的长发又帮他掖好被子。
弄完,自己转身去了茶榻。
端正坐下,捏了捏眉心提了神,便伸手便去取那堆得小山一样高的待批折子。
宴语凉:“………………”
不是。这人都倦得快死了还不打算睡呢?
窗外红梅已开,阵阵幽香。
阳光打下来,岚王睫毛很长,被那光照得沾染上了一丝浅金。只见他目光略微迷离,侧影疲惫憔悴至极,却又莫名有种病态苍白的赏心悦目。
宴语凉:“……”
或许他是真的色令智昏没有救了吧。
只是看着那侧颜,一早积攒的种种不满与疑惑便已烟消云散、抛之脑后。
其实岚王这一天天的,也是不易。
是,岚王是夺了他的权。但人家夺权以后也并未渎职呀,这不是还在尽职尽责地上朝办公、批奏做事么?并无有懈怠。
至于幽禁……
人家都把他该干的活全干了、又把他人也给一手包养了,暖炉棉被甜粥好生伺候着。
试问翻遍史书,又见过哪个狗皇帝被幽禁时这般享福,不做事且有美人在侧可大大一饱眼福?
被衾暖且甜,美人红梅遥相映,满眼芳菲色。
锦裕帝昏庸。锦裕帝要求不高。锦裕帝甚是知足。
……绝了。
他这昏君思维,果真妙不可言。
宴语凉窝在被子里自顾自在那瞎想,幽幽的,忽听红衣太监拂陵叹了口气。
他看着自家主子死撑,毕竟心疼,此刻满脸都是大写的“愁云惨淡”。
宴语凉沉吟片刻。
“爱卿。”他伸手唤岚王,“爱卿,青瞿,青卿?”
“……”
岚王略微僵硬,声音微哑。
“听见了。”
“阿昭想要什么?”
他放下折子过来了。但可能因为太困,虽虽强撑着一脸庄重,但懵懵的疑惑也都挂在了脸上,很与这几日冷厉自持的样子略有不同,有点莫名的可爱。
宴语凉攀上他的衣带。
岚王继续迷惑,竟似是以为他喜欢那衣带,想解下来送给他。
结果猛然被一拽,一个趔趄险些撞在皇帝身上。
岚王勉强撑住龙床,耳边却听见宴语凉低低笑了:“朕想,不如青卿来陪朕一起小睡片刻,青卿觉得如何?”
……
真龙天子喊岚王上床睡觉。
毕竟再不睡,眼看着风华绝代的佳人就要因过劳而英年早逝了。
此事别说拂陵不愿意,锦裕帝也舍不得。
天子叫人上龙床,何人又能不欢喜。
结果岚王因为太累了,竟却连高兴都没提起劲来高兴。反倒是略微发懵犹疑,微红的疲惫双目还多看了一眼身后那一堆待批的折子。
宴语凉拽他:“就一小会儿!”
“青卿,就陪朕睡一小会。太医说了,朕身体未好,要人陪着睡才能踏实,若是睡不踏实身体便无法大愈,无法大愈然后就会……”
他信口胡来。
反正岚王浑浑噩噩,统共也就听到了一句“太医说”。
人太困时就很好骗。
岚王终是点点头,乖乖上了龙床。
龙床很大,疲倦以极的岚王倒是克己复礼、睡得很靠边上。只将手指执拗地伸过来,握着皇帝龙爪。
“阿昭。”
“嗯?”
“阿昭,我……”
宴语凉等着,却没有等来下半句。
岚王实在太累,半句话没有说完,便已经彻底闭目昏死了过去。
一个呼风唤雨的摄政权臣,却为什么就连睡着时都是一脸难过的表情。
旁边红衣太监拂陵,则躬身悄声道:“奴才谢陛下隆恩。”
“奴才这几天磨破嘴皮子,岚王都不听劝,多亏陛下一句话,主子才终于肯睡了。”
“陛下。拂陵斗胆,求陛下开恩,可否今日就且让岚王好好安心多睡一会儿。岚主子他真的……本就身体不好,近来又总是病着,如此下去真要全熬坏了。”
这个拂陵,非但嗓音听起来不像个太监,模样亦是十分的年轻俊俏。
他说话时,宴语凉就一直偷偷在想,这个公公若是换件衣服,便说是个风流儒雅的少年文士也不会有人不信。
果然是什么主子有什么仆人。
岚王绝代风华,连身边连公公都俊美雅致,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比他身边胆小没用又长相平庸的云飞闻樱,可优秀太多了。
话说他身为一国之君,当年怎么就没给自己挑几个好看好用的人呢?
……
……
只怕,并不是他没挑。
宴语凉毕竟自小遍观史书,深知就算再昏庸、再不像样的皇帝身边,也总该有几个不怕死的愚忠愚孝之臣高呼“陛下万岁”“江山千秋”才对。
他也不该没有。
哪怕他失忆前再是个昏君狗皇帝,贪图岚王美色大权旁送,让所有臣子失望心寒,也不可能真就被幽禁后就狗都不理。
总该有几个不怕死的忠心之人,会想要站在帝王身边,尽心辅佐、力挽狂澜。
一定有。
只怕是他眼下重伤刚醒、岚王的幽禁又把守森严,他的人无法轻易接近他。
但假以时日,绝不可能全无转机。
宴语凉因为前几天睡得很饱,倒是并不困。
无奈龙爪被昏睡中的岚王紧紧十指扣着,实在抽不出来。
岚王睡得并不踏实。
一直在轻微梦呓,俊脸上眉心紧皱,做了噩梦一般看起来焦躁又隐忍。
“阿昭……”
宴语凉:“在,朕在。别捏了,疼。”
“阿昭。”
“在的,在。朕真的!求求别捏了,真的疼!”
枕畔之人如此折腾,宴语凉也是无奈极了。
不过这种睡不安稳情况,他年少时也曾有过几次——
遇着大事连着几日不能入睡,之后便困过了头,真睡下又周身不舒服,既醒不来又无法彻底睡过去,昏沉浮荡生死不能,是挺折磨人。
但能怎么办。
如何能叫岚王安心……
宴语凉干脆心一横,主动钻进了岚王怀里。在冷冷的幽香里,任由岚王结结实实将他满怀抱住。
岚王梦中有如溺水之人抱住浮木。
抱紧他以后,终于老实多了。
宴语凉再接再厉,伸手掌心覆在岚王双目上道了声“你好好睡”。岚王嗯了一声,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睡熟了。
冬日阳光洒在龙床上,暖洋洋的。
皇上修长的手指缓缓移下来,悬停在了岚王裸露的脖子上。
眼中微微一道光。
“……”
古人云,一报还一报。
都是男人,岚王能屡次如捏兔子一样捏着他,他自然也能反捏回去。
宴语凉眯起狭长的眼睛,幽禁他的乱臣贼子此刻终于在他身边毫无防备睡着了,眼下就是绝佳机会。
都不必静待忠臣来寻他、救他。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好看的脖子,只需他一掐,一拧。咔。
翻身在此一举。
“……”
“………………”=w=蹭,我蹭。
蹭两下过过干瘾而已,怎么可能真的掐下去啊?
绝对不可能!
他堂堂锦裕帝宴昭顶天立地,面对岚王这么一个世间殊色,自是宁可大美人乱刀砍死、小黑屋关死他这个昏君,也绝对没有他暴殄天物掐死大美人的道理!
嗯。
朕就是这样的汉子就是这样秉性就是这样皇帝就有这样的心性。
杀绝色美人能是正经人干得出来的事?
再昏君都干不出来这事好吧。
美人若不负朕,朕必不负美人也。
美人若负了朕,咳……那朕牡丹花下死做鬼不亏,也算是给后世贡献一段风流韵事了。
狗皇帝这么想着,直接心安理得龙爪稳稳揽住岚王的腰。
岚王的腰是真细。
这腰绝了……宴语凉不禁想起以前看史书上说“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他还在想有必要吗这?脸好看就行了呗腰粗腰细都一样。
如今事实证明确实不太一样!!!
岚王这腰!!!好摸!还有腰窝,朕戳!
快要睡着之际,脑海深处一个名为“残存理智”的声音叹息了一句,宴昭啊宴昭,你倒是色令智昏胆又肥。
竟与逆臣相拥而眠,还摸腰摸得如此愉快。
却可有好好想一想——
无数写满血与泪的史书,与那民间编纂小话本的故事怎会相同。你见过见哪个正史昏君,最后是能和权臣善终的?
还不都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结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今日不舍得掐死他,将来迟早有一天被他掐死。宴昭你就等着瞧吧,总有你的好果子吃。
宴语凉:“……”
嗨,但是吧。其实还真未必!
毕竟正史之所以皇帝和权臣总是弄得你死我活,其实有一半也要怪……正史那些人一个个的实在长得太歪瓜裂枣了。
如若正史也都是一个个年轻皇帝与绝色野心美权臣,指不定也要乱套成一个个“让你今日为帝王,明日成帝后”的小话本。
毕竟,虽说权欲醉人心,可谁又能保证权势滔天就一定比不过年少时的倾心以待?
宴语凉不知道别人。
至少他这昏君甘愿醉卧美人膝。幽禁也好夺权也罢……美人喜欢就好!
他这狗皇帝思路确实清奇。
真不愧是岚王都搞不定、喊打喊杀又爱又恨的狗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