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郭氏重复了一遍,“真的要让蒹葭和离吗?”
郭氏还是有些舍不得女婿的那点官职。
“给刘掌柜的做妾也未必好。”张氏也小声说道。
“奶奶,娘,姐要不跟姐夫和离,我那县城的活儿可咋办?”罗维怀不悦地说。
郭氏和张氏顿时回过神来。
是了,不管怎么说,女儿女婿都是外人,孙子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罗福生道:“娘,您忘了,人家给怀哥儿介绍的在县衙整理文书的活计要用到钱。咱们哪能一下子就凑到十两银子。”
他们家之前家底的确挺丰厚的,可惜罗福生父亲不善经营,罗福生也于这一道上不通,渐渐地,钱没了。
而罗福生又不愿出门干活儿,一家人就只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富裕,坐吃山空。
如今他们花着的钱还是之前嫁罗蒹葭时,给褚家要的。
三年过去了,也快见底了。
褚家那边实在是穷,褚威冷的俸禄也不高,他们着实榨不出来一点点银子了。
正巧罗福生之前一起做生意的一个朋友给他想了个门路。
县衙整理文书的一位老先生下个月就不干了,这个位置就空了出来。这活计虽然没多好,但至少算是半个吃皇粮的人,以后也好说亲,众人自是挤破头想让儿子送过去。
那负责招人的县丞也说了,价高者得。
罗福生打听到旁人筹了快十两银子了,他便想着去哪里多弄些银子。
眼见着刘富商愿意要他女儿,罗福生便想到了要把女儿送过去做妾。
只可惜,褚威冷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一提到孙子的前程,郭氏心中的天平顿时倾斜了,张氏的犹豫也减轻了几分。
“他能轻易同意吗?”张氏有些不确定地问。
她觉得女儿长得漂亮又年轻,褚家人肯定不会轻易同意。
这话一出,郭氏和罗福生全都笑了起来。
“这你放心吧,我瞧着,若是咱们提出来,怕是那褚家小子要开心坏了。”郭氏道。
这也不是郭氏贬低自家孙女。
罗蒹葭确实长得好。
但,这门亲事定的不光彩,那褚威冷压根儿就没看上她。
若真看上了,不会在新婚夜跑了,还一跑就是三年。
罗福生是男人,还是个有一点点小聪明的商人。
作为男人,他自然是知道一个男人若是喜欢一个女人会是什么样的表现。
女婿明摆着不喜欢女儿,甚至可以说有些厌恶女儿。
和离这件事情他一点都不担心,女婿定会答应下来的。
不说别的,就说这一点,纵然女婿官职能再提高,也未必会提携他们家。说不定,他升官了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女儿休掉。与其这样,倒不如现在就断干净了,还能让女儿早些改嫁。
“万一蒹葭不同意呢?”张氏小声问道。
“这事儿哪里轮得到她同不同意?”罗福生不以为意。
郭氏笑着说:“她是个什么性子,旁人不知道,你这个做娘的还不知道吗?最喜欢享乐。估摸着她如今还因为之前的事情跟咱们置气。你忘了,她之前听说可以跟着有钱的富商,可是很欢喜的。”
张氏虽然心头还有些不舒服,但看着儿子开心的小脸,渐渐趋于平静。
“一会儿你就去跟刘掌柜的说,免得夜长梦多。”郭氏道。
“好的,娘。”罗福生道。
郭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道:“记得多要些银钱,我这身上的衣裳都穿了两年了,该换新的了。”
罗福生笑着说:“娘放心,儿子记住了。”
另一边,一路无话,褚威冷和罗蒹葭眼见着就要到褚家。
瞧着近在咫尺的家门,褚威冷问了罗蒹葭一个问题。
“娘子当真觉得为夫将来能够建功立业,有大前程?”
罗蒹葭停下了脚步,看向了褚威冷。
只见褚威冷眼神无波无澜,似是随意问出来的这个问题。
褚威冷问得随意,罗蒹葭答得也随意,道:“是啊。”
褚威冷仔细看了看罗蒹葭,试图从她脸上发现什么端倪。
他平日里只觉得罗氏嫌弃他,倒没发现原来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还挺好的。
正欲继续说些什么,只见罗氏转身朝着家门口走去,他也就没再多说。
回去之后,赵氏和褚老大自然询问了他们在罗家发生的事情。
虽然从未商量过,但褚威冷和罗蒹葭却非常有默契,一致回答在罗家很好,无事发生,双方非常愉快。
褚老大和赵氏心思单纯,也没多想,就渐渐放下了此事。
等到快到晌午时,罗蒹葭如往常一般,和赵氏去厨屋做饭了。
因着今日天气热,家中的黄瓜也多,她便多做了一个菜——凉拌黄瓜。
这边人吃不惯蒜的味道,她便把蒜做成了蒜水,里面加了一点点。
没想到,大家反倒是非常喜欢,比不放蒜水的还要受欢迎。
褚威冷似乎有些摸清楚了罗蒹葭的性子,晚上睡觉前,一定会去沐浴。
除了每日要去沐浴有些麻烦,其他倒还好。
等褚威冷出来,却见罗蒹葭没睡觉,而是坐在一旁弄头发。
他这才发现,罗氏今日洗头发了。
罗蒹葭头发非常长,平日里都会扎起来,把头发挽一个髻,或者弄一下头发,剩下的散在后面。
今日却散着头发。
许是因为天气比较热,头发又没干,罗氏的脸颊微微泛起了红润,乌黑的秀发垂在身侧,衬得她如画中走出来的女子一般。
这一刻,褚威冷察觉到自己心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罗氏,变了性子之后,周遭的气质也变了许多,倒是比从前好看了几分。
罗蒹葭此刻着实有些烦躁。
她的头发实在是太长了,洗头发不方便,擦头发更不方便。
如今天气太热,头发又没干,全都散在了身上,像是盖了一层厚毛毯一般。
热不说,还有些不透气,又潮又闷。
刚刚才洗完澡,这会儿身上又出了一层薄汗,着实让人不舒服。
就在这时,她察觉到了褚威冷的目光。
她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抬眸看了过去。
四目相接。
那一瞬间,褚威冷发现自己逾矩了,转头看向了别处。
罗蒹葭看了他一眼。
见他跟平常不太一样,有些不对劲儿,心中有些诧异。
再结合白日里在罗家发生的事情,罗家人在背后议论褚威冷,罗蒹葭觉得或许褚威冷并不像表面上表现的那般不在意。或许,对罗家……
想到这里,罗蒹葭又看了看褚威冷。
见他如往常一般做着自己的事情,她便垂头继续擦头发了。
她想再多又有何用?
她阻挡不了褚威冷的想法,也干涉不了他。
约摸过了两刻钟左右,罗蒹葭终于把头发擦干,躺到了床上。
片刻后,褚威冷去了一趟茅厕,回来后吹灭了油灯,也躺到了床上。
自从褚威冷去军营三年,其实都没能睡一个好觉,随时都有可能被喊起来去打仗。
在邻国的这一年,更是煎熬,日日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现,头上似乎永远都悬挂着刀刃。
也就回来的这几日,他能睡个安稳觉了。
虽然他非常想念在边关的生活,但若是说到安稳,那还是家里最好。
每一夜,他都能伴着窗外的蝉声睡着。
每一夜,内心都非常平静。
可今日躺到床上,他却有些睡不着。
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只觉得有些微不太舒服。
似乎是因为罗氏今日洗头发了,身上的香味儿比以往重了几分。
这香味儿初时觉得好闻,后来又觉得太过浓烈,扰得他有些不自在。
不过,好在夜色渐浓,环境静谧,他渐渐睡着了。
另一边,罗蒹葭刚躺下时跟褚威冷一样,有些睡不着。
而她之所以睡不着,是因为太热了,尤其是刚刚洗完头发,不太舒服。
渐渐地,她也睡着了。
许是因为白日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又许是睡前褚威冷那个眼神,向来不怎么做梦的罗蒹葭竟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褚威冷离开了。
过了没多久,她终于攒够了银子,在县城置办了一个院子。随后,又在县城找了个门面。一切都过得很安宁。
等到褚威冷再次从军营回来时,她就想着跟褚威冷和离。
她还没去找褚威冷,褚威冷却先找到了罗家,把罗家收拾了一顿,理由是罗家给她找了个富商,想让她改嫁。
因着褚威冷这番表现,她想着,褚威冷是不是对他有意。
若他真的对她有意,女主怎么办?她岂不是做了男女主的第三者。
就在她焦躁不安时,褚威冷提着刀来了。
一进门,就说要杀了她,口口声声说是她把赵氏和褚老大害死了,让她给赵氏和褚老大陪葬。
她已经很久没见着赵氏和褚老大了,也从来没害过他们,怎么可能认下这样的事情。
她想要解释,可褚威冷并不听她的,冷冷地看着她。
她一面害怕,怕褚威冷杀了她;一面又非常伤心悲痛,痛的是赵氏和褚老大竟然死了。
向来很少哭的她伤心得哭了起来。
“不要……不要……”
褚威冷睡觉很浅,听到身侧的声音就醒了过来。侧头一看,罗氏眼睛紧闭,头时不时摇一下,嘴里嘟囔着“不要”“不要”,看样子,很是痛苦。
这是做噩梦了?
褚威冷猜想。
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为何会这般痛苦。
“醒醒!”褚威冷道。
罗蒹葭没什么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噩梦中,眼泪也顺着眼睛流了出来。
见状,褚威冷蹙了蹙眉,抬手拍了拍罗蒹葭。
“快醒醒!”
罗蒹葭终于有了反应,身体先是哆嗦了一下,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而她刚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褚威冷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瞧着褚威冷紧皱的眉头,抿起来的嘴唇,罗蒹葭有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罗蒹葭抓着褚威冷的袖子说道。
此刻,罗氏眼中还有泪痕,眼睛里的悲痛和委屈清晰可见。
所以,她做的这个噩梦与他有关?
他在梦里究竟做了什么,会让她这般难过。
还有,她就这么怕他?
“刚刚是梦,不是真的。”褚威冷尽量把声音放轻。
他鲜少会安慰人,此刻也只能说出来这样一句话。
罗蒹葭也从刚刚那个梦中清醒过来。
是啊,刚刚那个是梦,不是真的。
她还没有离开褚家,没有跟褚威冷和离。赵氏和褚老大也活得好好的,褚威冷也没理由要杀了她。
稳了稳思绪之后,罗蒹葭收回来自己的手,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