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榕到的时候看见的是稳稳当当坐在主位喝茶的徐老夫人,陈嬷嬷立在身后,好似那就是她一辈子要坚守的地方,周围的丫鬟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徐老夫人就像一根定海神针一样,自有一种安定从容的气度。
杨榕一愣,心中止不住的叹息,到底自己还是年轻,经历的风浪太少,这不过是外面的喊杀声就让她心乱不已。
“来啦?”徐老夫人放下茶盏微微一笑,“东西可收拾妥当了?”
“都收拾好了,不过是一些细软,收拾起来很是方便。”杨榕沉下眼,稳重的答道。
徐老夫人看着前面的几人,每人都换上方便行动的粗布棉袍,打扮的相当朴素,臂弯里挎着一个包袱,眸中的欣赏一闪而过,能如此明白自己需要什么,该舍弃什么,说明他们很是拎得清楚。
面对可能会需要随时撤离城中这样的装扮和行礼是再好不过。
徐老夫人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鸡蛋莫要放在一个篮子里。”
杨榕脑子一转瞬间明白,这是让她不要将贵重物品都放在一处,微微一福表示谢意。
“也不一定就这么糟糕,兴元府的护卫力量还是很不错的。”
座位上几人落座,陈嬷嬷上前来给他们每人添杯茶,芸芸和秦曦安静的坐在一边和嘉宝玩起来,屋内的气氛在周围忙碌的人中显得压抑。
“就怕知府大人弃城而逃。”杨榕摇摇头,不是不信任兵士,她的不信任是对知府,就知府近段时间的作为来看,不像是一个能听进劝说之人。
这样的人刚愎自用,还贪生怕死,怕是只要有一点儿守不住城的把握,他是第一个弃城出逃的人。
“榕丫头,有些话不可乱说。”徐老夫人蹙蹙眉,有些事情即使明白也要揣着明白当糊涂方是长久之道。
杨榕吐吐舌头,自己居然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嗯,我省的!”
等待的时间总是异常难熬,他们在内院里枯坐,现在的情况没什么吃饭的心思,众人都是略略吃上几口,就搁下筷子,杨榕独独不同,她吃的格外香甜,反而比平日里多吃上小半碗。
杨榕搁下筷子之后徐老夫人打趣的声音响起,带着微微的笑意。
“榕丫头胃口倒是不错。”
“呼~”长出口气,杨榕擦擦唇角,“不论做什么总要吃饱才有力气啊!”
“民以食为天嘛。”杨榕侧过头目光望向城门的方向,那里的喊杀声,冲击声没有片刻停歇,她声音里透着苍凉,“他们这般拼命不也是为了这口吃食?他们被夺了口粮,被逼的活不下去,正在再拿命去拼,我们安坐在这里,有可口的饭食,如何还能不吃,还能浪费?也许我们现在的一口食物就是他们奢求不到东西。”
徐老夫人一顿,陈嬷嬷还有屋子里的人全部看向杨榕。
瞬间屋内像被按住暂停键,安静的只余下众人轻缓的呼吸声。
“榕丫头说的对。”徐老夫人点点头,再次举起筷子重新端起碗来,优雅的吃来,徐秋月和青鸟亦是如此。
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他们觉得杨榕说的很对。
吃饱了才有力气!
安静的大厅里凝滞的气氛流动起来,碗筷碰撞的声音在大厅中响着。
晚上的时候前院传来消息,知府大人集结兵士准备从北门撤离了!连夜出城。
不出所料,知府弃城!
杨榕心中一叹,虽然早有预感可真的实现的时候,还是异常难受。
知府带着士兵拍拍屁股走了,留下手无寸铁的百姓面对如狼似虎的灾民后果可想而知。
当真应了那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论兴衰更迭,最后受苦的似乎都是这些最底层的百姓。
杨榕若不是运气好救下徐家仅剩的嫡出血脉搭上了徐家的大船,他们也会是城中百姓中的一员,随时要面对这些杀红眼的灾民。
深夜的子时,天空无一丝光亮,忽的知府府中门户大开,一辆辆挂着气死风灯的马车从里面鱼贯而出,举着火把的家丁用手势指挥着车队不断的往北门行去。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和咕噜噜的车轮声在幽静的街道上响起,家丁和官兵的脚步声夹杂在其中几不可闻。
知府的刘管家大手一挥,轻声的对边上的马夫说道,“快走,都跟上!”
坐在车辕上的马夫闻言,挥动手中的小旗子打出棋语,一层层传递下去。
城中的大户人家已经早早的等在知府车队的必经之上,就见一条长长的火龙慢慢的向他们驶来。
杨榕坐在马车里假寐,他们家一共就两匹马,大黄拉马车,还有一匹拉粮食,杨榕的马车东风驾车,南风和骆秋在粮食车上,那里是他们活命的依仗,自然要好好保护。
徐老夫人的马车在前面,押运粮食的车在后面和徐家的粮食车一起。
粮食全部用厚厚的油纸布盖着,然后用麻绳绑紧,牢牢的固定在板车上。
“开城门!”
巨大的城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缓缓的在前面打开,城外放哨的灾民被惊醒,赶紧敲响手中的铜锣,邦的一声响传出很远。
扯着嗓子高喊一句,“兴元府的城门开啦!大家醒醒!”
知府的马车被士兵团团围住,保护的严丝合缝,他敲敲车壁,他随车的士兵立刻喊道,“出击!”
前方的士兵一听毫不犹豫的竖起长矛,矛尖直指疲惫不堪的难民。
城外的难民经过一天的冲杀早已疲惫不堪,根本拦不住手握精兵的知府,有几个难民不怕邪的往前冲,还没接触到最前排的士兵,就被一轮飞射而来的箭矢放倒。
“让他们走!”章牛眯了眯眼,磨着牙凶狠道,“等狗官走过去,我们就去抢粮车!后面的车队不少,你们到时候伺机而动,最好能阻断后面的车子,不叫他们追上狗官,这样他们就会陷入包围中,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阴阴一笑,“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我再说一遍,我们的重点是粮食还有那些富户!”
“是!章老大!”兴奋的舔舔唇,兴元府的富户都是肥羊!
“去吧。”不耐烦的挥挥手,章牛的眼睛死死注视着车队的情况。
章牛大吼一声,“大家听着跟我冲!!!”
难免冲上来的那一刻宛如呼啸的洪水眨眼间冲散了车队,知府的车队已经走远,根本无法救援,不过就算能他也不会去救。
“娘你抱好小宝!”杨榕身后背着弓箭,腰上挎着匕首,直接推门而出,坐在车子的车辕上。
他们很不幸的被难民阻断,但幸运的是他们即将冲出去,大抵是他们的穿着和马车太朴素,竟然有许多难民选择无视他们,转而拦截住更精致的马车。
车上的女眷惊叫连连,有的甚至被拖出车厢摔在地下,瞬间淹没在难民的脚下,女子尖锐高亢的惨叫声从大到小,几息功夫就彻底没有声音。
“快走!”
杨榕将这一幕映入眼底,微弱的风灯照不清她眸底化不开的浓黑,她平静无波的移开视线,如今他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有能力帮助别人。
从背后取下长弓,箭矢搭在弦上,箭头瞄准骆秋的方向,准备随时支援,他们陷得比较深,正艰难的往他们这边行驶,他们和徐家的运粮车混在一起,看起来还算安全。
“呃啊!”
“救命!”
呼救和倒下的声音此起彼伏,这样的情况下哪里还有什么秩序可言,所有人都杀红了眼,车队最后的人一看前面的情况,当机立断,调转马头重新想着城门奔去,若是慢上一步,他们也会陷入那样进退维谷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