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里弹了弹自己的耳坠。
她的耳坠不知何时又变回了单只,黑色捕梦网摇晃在空气中,慢慢褪色,像是抛了光,变成了一种流光溢彩的亮银色。
“斑前辈,是我,听得到吗?”
她听见自己的右耳传来一阵杂音,有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滋滋——我以为你滋滋——早死——滋滋——”
说话间,走道里的红光更盛了,像是从病院跑到了猪肉摊。
墙壁上的手和天花板的吊死鬼都没有消失,仿佛捕捉食物的海葵,随着呼吸,一摇一晃。
马赛克男人还在默默地盯着杏里,身体笔直,宛如一架奇形怪状的监视器。
杏里没有再跑,而是站定在一个门前,与怪物面对面。
她又伸手弹了一下耳坠,重新调节接收信号的频率。
这下,耳坠导入的声音更清晰了。
“——你现在是什么情况?”斑的声音传来。
“拖您的福,及时醒过来了。”
“呵,没想到那个能力还真有用。”
杏里笑了:“您的右眼瞳术很强——可以说是无敌,只是您在世的时候,没有什么用到的机会。”
听到这话,斑产生了一丝奇妙的感觉——近乎直觉,他问了出来:“你费尽心思地召唤我——是因为这个瞳术?”
杏里顿了顿,哈哈一笑:“怎么可能,在施展‘神降’之前,我并不知道这个力量。”
意识空间,第一层,夜晚的宿舍楼——103寝室。
斑笑了。
他坐在宿舍的床上,斜倚着墙,手里还抓着杏里留下的单只耳坠。
耳坠表面的黑色涂料已然褪去,露出了藏在里头的亮银色。他看不到杏里的表情,但喋喋不休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在说谎。
“百目清明之境”——这是斑的右眼万花筒瞳术。
这个瞳术拥有“固魂定神”的力量,简言之,能够防御一切精神攻击——包括“月读”这类强力幻术。
但这个能力强归强,于他而言,却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毕竟,宇智波斑就是忍界数一数二的幻术好手,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班门弄斧。
他用到这个瞳术的机会屈指可数,甚至于杏里不提,他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能力。
他把玩着耳坠,勾起嘴角:“谁知道——你收集情报的方式就是这么稀奇古怪。”
另一头——
意识空间,第二层,病院世界。
听到这话,杏里微微睁大眼睛,心说,宇智波斑果然很敏锐——不过,耳坠在他手里,被捉捕到某些讯号也不奇怪。
捕梦网耳坠是她的“精神造物”,若是灵感值高的人直接接触,很容易从中感知到她的情绪变化。
但……那个宇智波斑也是“灵感值高的人”?
她感到不可思议。
那家伙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凡事从理性出发,直来直去,也不读空气,没有丁点“灵感值高的人”该有的情绪感受力。
但吐槽归吐槽,耳坠不给也不行。
杏里进入日记的条件之一,就是让宇智波斑留在外边的“第一层世界”,作为她脱离“第二层世界”的锚点——而她的耳坠作为联系两层世界的关键信物,必须留一只给他。
而条件之二,便是让宇智波斑将右眼瞳术通过转写封印的方式留在她的眼睛里,在“第二层世界”,她将通过照镜子或是类镜面的东西触发瞳术,以此唤醒自己。
但——
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打磨光滑的刀背也算“镜面”的一种,可她却是在第二次看向刀背的时候,才触发成功。
她在心里叹口气。
宇智波止水不愧是最强幻术——“别天神”的持有者,即便是“百目清明之境”这类固魂瞳术,在这种地方,也很难第一时间渗透。
病房门前。
幽寂而深邃的红蓝光以一种静态的形式缓慢游弋。
随着光线变化,马赛克男人愈发像一片薄薄的剪影,带着奇怪的张力与美感,永恒静止地俯视着周遭的一切。
杏里原地不动,望着那个顶天立地的怪物,没有多余的动作。
空气安静的犹如去掉声音的意识流电影。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了不久前,世界还是正常病院的时候,那个坐在病床上的男人对她的笑。
那种笑容很熟悉。
小时候,她见过止水的父亲,那是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偶尔笑起来,也是客气体面,给她的感觉,与方才的家伙,截然不同。
病床男人的笑,开朗而忧郁,更像是止水自己在笑。
止水……
她又想起了那句写在规则卡牌和宣传栏海报上的话——
“夜晚将近,如何能成为勇者?”
卡牌上,是乌鸦吹奏号角的画面。
海报上,是小人拔刀对付怪物的画面。
她伸出手,往后探了探,摸到了一把刀柄——离开病房的时候,她顺手带上了小太刀,而号角的话……护士站?
她想到了那个黑乎乎的仿佛裹了十年包浆的牛角纪念品——古时候,人们就是用兽角来制作传令乐器,而牛角正是号角最常见的原材料之一。
没猜错的话,那东西应该就是破局关键。
不过……
照这思路,该不会要把牛角放在嘴里吹吧?
她咯噔一下。
一想到那东西的“油润”状态,她就不自觉瘪了下嘴,怎么想都是个“试试就逝世”的选项。
但——
现在也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
她动了起来,往怪物的方向跑去——之前停留在这里,是因为她记得护士站就在这个方向。
不过,507病房以及守在病房门口的怪物挡住了她的去路。
此路不通。
她不确定眼前的是幻想,还是空间扭曲造成的结果。
但现在,她联系上了宇智波斑,有了“百目清明之境”的加持,幻象消退,她能看见真正的道路所在。
——她并没有走错。
在这里的怪物,不过是个复制体,作为“病房结界”的一环,只有不到本体十分之一的力量。
只要解决掉复制体,拦路的结界就会自动消失,她就能前往护士站。
不能犹豫——
她抽出背后的小太刀,加快了速度。
探出墙壁的人手察觉到了她的意图,瞬间陷入狂化,胳膊节节拉长,像是木偶的手臂,甩出残影,朝她扑来。
她深吸一口气,调度精神连接,把宇智波斑的身体数据复刻到自己身上,然后跳上一条条像火车一样碾过来的手臂,仿佛一片薄而锋利的树叶,穿梭其间——挡、防、切、劈——须臾间,怪物的手指宛如散落的樱花,飘飘扬扬——噗通——噗通——
怦然坠地。
她再一个大跳,踩着墙壁借力,凌空翻身,眨眼拉近了自己与马赛克男人的距离,横起刀柄,从上往下——
一个斜劈。
锋利的刀刃一口气切开了怪物的脖子。
头颅飞出。
马赛克男人的复制体哀嚎一声,碎成了数不清的光点——杏里凌空抓住一个“吊死鬼”的衣摆,借力一荡——穿过光芒笼罩的窄门,就地一滚,幻象散去,回到了护士站。
此时此刻,护士站又是一番怪异景象。
在这里,无脸的护士们背部反折,四肢着地,像饥肠辘辘的蜘蛛那样顺着墙面和天花板快速爬行——它们约摸有十来只,在本就不大的空间里来回巡逻,几乎可以说是横冲直撞、挤作一团,堪比东京早高峰的地铁站。
它们的喉咙发出“咕呜——咕呜——”的威慑声,杏里说不清那是鸟叫,还是其他动物的叫声。
“哇哦……”
她退了退,站在怪物的巡逻范围之外,摸摸鼻子,忍不住感慨一句,“这算什么?寂静岭?”
……而且还是3A全息。
她想了想,又嘀咕道:“内测玩家可以申请退游不?”
耳坠里边,斑的声音又传过来:“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你还游刃有余啊。”
“您误会了,”她强调,“我是真的很讨厌医院相关的恐怖元素——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你的侧重点还真奇怪,”他共情不了一点,“能说回正事吗?”
“是是是——已经在想了。”
她吐槽归吐槽,其实脑子也没停,眼珠跟随着护士怪物的行动轨迹左右移动,飞速推算之后可能用到的逃跑路线。
结论是——对方人多势众,光靠跑,根本跑不掉。
唉……难办。
牛角摆件就放在老位置,护士站桌面的正中央——也就是“护士姐姐们”严防死守的包围圈中心。
“我现在申请换人还来得及吗?”杏里摸了摸耳坠。
“没用的话少说,”斑的声音从耳坠中传来,“怕死的话,就用我的力量,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
“话是这么说没错……”
杏里一边吐槽,一边蓄力,“但您的大部分技能都很费查克拉,而且我还得再加一层咒力作为转码条件——感觉再用下去,等出去了,我也成干尸了。”
“呵,”斑笑了,“那好歹是具尸体,死在这里,连尸体都没有。”
“……其实大差不差啦。”
她并不觉得留具全尸是件要紧事,反正人都死了,死成什么德行,都不是她一个死人该考虑的问题。
而且从社会层面来说,没有尸体,反而环保,还不给别人添麻烦。
想到这里,她叹口气:“但我是真的不想死啊……”
她感慨完,也没犹豫,双掌合十,发动忍术——不过眨眼,地面窜出一根木遁催生的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怪物巡逻的空隙,直指护士站——在众目睽睽之下,卷走了牛角纪念品。
杏里踩着接连升起的巨大树根,高高跃起,接住牛角的同时,甩出两根木条,挥退张牙舞爪扑过来的护士怪物。
老实说,在用这个力量的时候,她是十二万分地想要八卦。
——为什么宇智波斑会使用木遁?那可是专属于初代火影的血继限界!
其实更早之前,在使用“神降”获取斑的技能情报之后,她就很想问这个问题了。
不过那个时候,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滚雪球似的,压的她都没机会问出口。
——不过这事其实也不难猜测。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宇智波斑其实还拥有自己的势力。
而且这股势力的建立时间,大概率在终结谷战役之后——毕竟宇智波斑还活着研究过二代火影时期才设计出来的暗部密码。
那么事情就很明显了——宇智波斑并没有被初代火影杀死,而是假死逃脱,甚至在苟活的这些年间,研究出某种手段,窃取了独属于千手柱间的力量。
更有甚者,他的那股势力至今还在暗中延续——因为他曾用开玩笑的口吻邀请过杏里加入。
唉……
这个男人,简直太有事业心了。
杏里不理解这种“生前死后”都要干事业的狠劲是从何而来——换做是她,再大的理想抱负都不可能让她死后还要爬起来工作——那简直比下地狱还要可怕!宇智波斑真是个奇怪的人。
正想着,她猛的一个下蹲,闪避开从后方偷袭的怪物,再一个侧身,高高抛起牛角,双手撑地,腰部发力,踹飞正面突袭的另一只,然后操控木遁加固防御。
她重新接住落下的牛角。
算了,她想,管他宇智波斑闷声干了多少大事,现在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牛角抓在手里的感觉沉甸甸的,内部有螺纹,看样子确实被制成了乐器——她眼一闭,心一横,咬住号角的一头,用力吹奏起来。
呜——
呜呜——
号角响起。
须臾之间,雾霭沉沉,地面的砖缝中升腾起烟雾状的猎犬,在狭小的空间中四散开来,扑向护士怪物——二者接触的瞬间,就像撞在一起的沙画,有形之物,瞬间溃散,混合成了一滩不分你我的雾气。
随着捕猎继续,雾气越来越浓,也越来越沉——最终地面像是被抽去底座的沙罐,突然下陷,碎石和尘埃洋洋洒洒,包裹着一切,如瀑布般,下落,下落——
世界——
变成了一个深渊,一个万物坠落的深渊。
地面不断坍塌,天花板飘摇往上,仿佛来了个远古神人,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时候,一斧头劈开了混沌,不过片刻,万物倾斜,天地剥离。
杏里发动木遁,甩出藤蔓,一头绑住一个瘦高个的“吊死鬼”,另一头缠在自己的手上,勉强固定在空中。
然后——
远远的,她看见了马赛克男人。
坍塌已经波及到了它的地盘。
它就站在507病房的门口,保持着刀扎脖子的状态,像是被号角声吸引那般,仰着头,与她对视。
它一动不动,任由塌陷来到自己跟前,然后随着碎裂的水泥块,一同坠落无边地狱。
啧——
杏里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甩出木遁,去抓那个怪物,却怎想只阻止了一瞬,木条就像被点燃的干柴那般,迅速被马赛克同化、分解——怪物再次下坠。
……有完没完啊,这家伙!
她在心里暗骂,召唤出更多的树木——顷刻间,一片生长在空中的树海凭空出现,凌空托举住怪物,延缓它的坠落。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她解开自己手上的藤蔓,抓着那些“吊死鬼”的脚腕,荡出一道又一道的弧形残影,往怪物那边赶去。
“止水——”
“止水——!”
“宇智波止水——!!”
不断消耗的木遁在延缓怪物下落的同时,也剥离了一部分缠绕在它身上的马赛克外皮,随着一声声名字的呼唤,十四岁的止水出现在怪物的中心——脊骨的位置。
他像一支插在白骨花束中的人偶,青涩、易碎,目视前方,没有焦距。
“够了——止水——不要再往下了!”
她声嘶力竭地喊道——
“这里已经是‘第二层世界’了,第三层很危险——非常危险!给我把门关上啊——你个蠢货!”
坍塌没有止住,病院世界的下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空洞边缘密密麻麻地垒起眼睛形状的符文,又像是一条条叠起来的死鱼,个个向上观望,仿佛在轻声低吟,请君入瓮。
木遁渐渐后劲不足,缠绕托举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消耗的速度,马赛克男人不知不觉间彻底脱去外皮,从一个三米高的怪物,变成了个一米七左右的少年,直接就从木头的缝隙间,掉了出去。
“止水——”
千钧一发之际,她抓住了他的手。
万籁俱寂。
寰宇之下,天翻地覆,整个世界已然分崩离析,只剩一块块往上漂浮的天花板,以及无尽下潜的地穴。
深渊——
就在脚下。
杏里的查克拉消耗到了极限,木遁悉数消失。
她一手抓着“吊死鬼”的细腿,一手抓着止水,勉强固定在空中。
——甚至都不敢大声喘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