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经理细细将合同上的一道道坑拆解给林苡夏听。
这合同乍一看没什么毛病，但完全经不起细究。
特别是有关节目剪辑那一part，合同上写得过于潦草含糊，节目组后期如若想要恶意剪辑，也大有空子钻。
林以泽在旁听得一阵心惊肉跳。
合同的事情，他从来没有太关注过，一切全靠经纪人和公司决定。
毕竟他也是公司的艺人，赚取的收入也都要与公司三七分成，总觉得公司也不会害他。
林苡夏颔首，看向杨平，淡声道：
“合同我会带回去找人拟出一份新的。”
杨平呆呆愣愣，到这一步，终于才彻底反应过来了。
错了！
都错了！
林以泽这小子聪明啊！竟然没有找他的养姐，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这么个漂亮美人来做他的姐姐！但是——
“这是节目组统一给的合同，你们另外出一份合同，怕是不妥吧。”
杨平睨着林苡夏，不甘示弱道：“现在可不是节目组求着我们，而是我们求着节目组。林以泽一身黑料，前阵子还出了个打人事件，恕我直言，他的资源可下滑得厉害噢！现在已经空有顶流之名，没有顶流之实了，空架子一个。”
林以泽在旁，一直放在桌下的手指骤然搅紧了。
如果只是他和杨平两人在场，杨平这样说，他说不定还会冷嗤一声，半点也不会往心里去。
可现在是在林苡夏面前！
杨平就这样毫不留情地把他的现状摊到了姐姐的面前！
他张了下嘴，正要出声，听见身旁传来冷冷一声笑。
“是么。”
杨平刚要说是，又听得林苡夏平声道：“那是因为公司无能！”
她的声调甚至没有半分上扬，但杨平在旁听着，却莫名感到厉色。
明明看着约莫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身上的气场却强得吓人。
“没能力保护旗下艺人的公司，呆着也没意思。”
林苡夏扬了下下巴，“叫你们公司老板出来。”
杨平原先被她的强大气场压制得有点儿犯怵，这会儿听见她说要叫公司老板，直接被逗乐了，嘲讽道：“你们什么咖位，还想叫我们老板！”
林苡夏说：“我要给林以泽解约。”
此话一出，林以泽迅速扭过头。
他和公司的合约期，还有整整五年……
而且，违约金是天价……
杨平原本笑声含蓄，在听到林苡夏说要解约后，更是笑得放肆了些。
“解约？你知道他的解约金是多少钱吗？就敢说解约！”
“多少？”
林苡夏挑眉。
杨平轻蔑一笑，伸出了八根手指头。
“认得到这是多少么？”
林苡夏眯了眯眼。
八亿么。
还行。
杨平见着她的沉默，以为她是怵了，嚣张一笑，嘚瑟道：
“不是八百万、也不是八十万。”
“而是整整八千万！”
对话陷入一段尴尬的沉默中。
林苡夏沉默地望向林以泽，眼中染上几分不敢置信，大概是真的被这个天文数字吓到了。
整整八千万啊。
现在把他卖了都赔不起。
林以泽恨不能将脑袋埋进胸膛里。
他想说算了。
杨平在旁维持着胜利的微笑，尽情地欣赏着两人的窘迫。
谁知林苡夏一言难尽地看了林以泽一会儿，艰难地吐出来一句话。
“……你就值八千万？”
林以泽：“…………”
他刚才因为紧张而蜷在桌下的拳头，轻轻地松开了。
杨平：“………………………………”
什么叫只值八千万，她拿得出来吗她？
但看林苡夏身边两位男士的表情，好像并不意外。
陈经理仍旧面无表情，正仔细浏览着综艺的合同。
唯有章特助在旁低低笑出了声。
在杨平震颤的目光中，林苡夏扬了下眉。
“正好今天我法务也带来了，联系一下你们老板，今天就把解约流程走了吧！”
……
一群人忙着解约的当儿，楼下，姗姗来迟的赵可莉正在闹事。
她没想到林以泽是真的硬气了，竟是一晚上都没联系她，她原本只觉自己胜券在握，但一到早上发现林以泽当真没找过她，难免开始慌了，干脆自己巴巴地找了过来。
谁知刚进门，就被前台拦了，问她有没有预约。
赵可莉神气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然而登记本上并无任何记录，前台女生自然将她拦下了。
“抱歉，没有登记我们是进不去的。”
赵可莉气急败坏，大骂道：“我告诉你们，林以泽是我弟弟！你们得罪了我，你们也没好果子吃！”
那前台女生也被她弄的有点儿烦，挥了挥手，给她指了指门外正被保安推搡着的一群人，嘲讽道：
“行了行了林以泽姐姐，喏，那边一堆说是林以泽姐姐妹妹姑妈姨娘的，您要不去那边聊聊，说不定还能找着亲戚！”
赵可莉简直要被气死，大骂了两句后，掏出手机给杨平打电话。
“等着吧！我这就给他经纪人打电话！等会要是我弟弟出来接了我，我可要向他投诉你们的！”
赵可莉这气势汹汹的架势，倒是吓得那前台女生抖了抖，一时僵在一旁，不敢进退，真怕因为得罪了林以泽的姐姐而丢了工作。
赵可莉很顺畅地拨通了杨平的电话，当电话被接起后，她嘚瑟地看了前台女生一眼，故意拿捏起腔调，尖声尖气地对着电话那头埋怨了起来：
“喂，我赵可莉啊，林以泽的姐姐！你们前台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不让我进来啊！快点和她们说说我和林以泽的关系！让我进来！”
杨平听这跋扈的口气，就知道这大概率是徐升已经联系好的，林以泽的养姐。
杨平想想都气死了。
但凡赵可莉聪明一点，会伪装一点，林以泽也不至于从外面找来个富婆姐姐啊！
这下可好，那个不晓得什么来路的姐姐，直接带着林以泽解约了！
他捏着电话，满头是汗地往会议室里瞧。
林以泽那姐倒是真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八千万的违约金，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付了！
这意味着，他忽悠林以泽上综艺，徐升承诺事成后给他的奖励金，也跟着没了！
他气哄哄地说：“你给我等着！”
赵可莉听了这话，像得了尚方宝剑，气冲冲地将手机砸进前台女生的手中，“杨平电话！听！”
前台女生一开始还真有点发憷，举起手机时手都在抖，小心翼翼地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声“喂”。
赵可莉双手抱在胸前，嘚瑟瑟欣赏着对方接听电话后的表情变化，赵可莉得意一笑，眉飞色舞道：“早跟你说了吧，你还不信！”
前台女生也冲她笑了笑，只是那是一个极具嘲讽意味的假笑——
“保安，有人捣乱！把她给我轰出去！！！”
……
林以泽从没想过，自己做梦也想解约的公司，姐姐竟然如此轻轻松松就帮他解掉了。
当那象征着他十年卖身契的合同被碎纸机销毁时，他的胸膛起伏了两下，只觉无比快意。
不过这样的激动情绪很快就又消失得干干净净。
其实真要细究，解约也并不轻松。
那是整整八千万。
把他卖了，可能这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刚想要不做姐姐的拖油瓶，就让她花费这样一笔巨款。
少年坐在劳斯莱斯后座，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被愁容侵占得透出几分忧郁。
林苡夏帮弟弟解了约，心情很好，上车后玩了会儿平板，瞥见他整个人皱巴巴的，近一米九的大高个，蜷在车窗边像个委屈巴巴的受气包似的，忽觉有点儿好笑。
“林以泽。”
她喊他。
少年应声抬起眼。
林苡夏直直望着他，这回是命令的语气。
“把胸挺起来。”
“……”
他听话照做了，脊背仍旧僵硬。
林苡夏“啧”了声，伸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下。
“挺直！”
“……”
林以泽终于将背脊挺直了。
他原先佝在车角，整张脸都像是陷在阴影里，这下脊背挺直，照射进车内的阳光终于尽数倾洒在了他的脸上。
少年优越的肩宽比例舒展开来后，看上去磊落不少。
眉目也在晨光的照射中，多出几分光彩来。
林苡夏满意了。
她收回视线，垂眼又在平板上点了下几下，这回没再抬头，只是不经意地随口问：
“下午有事吗？”
“没有。我最近没接戏。”
其实是谈好的戏被徐升给搅黄了，他没好意思说。
林以泽不想让姐姐觉得自己废物，很快又说：
“过阵子倒是有个采访。”
但是他都和公司解约了，也不知道那采访还要不要去……
林苡夏说：“行。”
她示意司机将车子往城西开。
林以泽一愣：“我们现在去哪？”
林苡夏闻言，放下平板。
林以泽不经意间，看见她平板上的内容。
是游戏的界面，阳光、绿草、各色的植物，以及各种样式的僵尸——一款十几年前就风靡全球的塔防游戏。
……植物大战僵尸。
他眼中闪过一丝诧色。
晨光落在林苡夏的发梢上。
她的声音轻快：
“带你去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