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第12章

明日一早启程,今夜却连看了几个热闹,看客都无心入眠,更遑论主人公。

孟承望摔了第三个杯子的时候,孟拂寒才姗姗来迟,疏冷的身影缓步而来,不疾不徐,与帐内焦灼沉闷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孟拂寒!你安的什么心?”

看见来人,孟承望骤然站起,怒气冲冲:“我刚和她退婚你就求圣上赐婚,这是要打孟家的脸吗?”

“承望。”

孟家老爷,如今的户部尚书孟安礼拦住他:“莫要冲动。”

孟拂寒淡声道:“二叔叫我回来,便是要兴师问罪的?”

“你!”

孟承望意欲冲上前去,却在看到他腰侧佩剑之时忽地回神,讪讪顿住一瞬。

男人眸光冷硬,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半点不为他们所动。分明只比他大几岁,却总好像有一种隐隐的压迫感盘旋在他心头,让他在孟拂寒面前难以直起腰来。

他站定,怒道:“你好歹也是我们孟家人,帮着外人将孟家的脸面踩在脚底,你就能独善其身了么?”

他这几日已然出了许多丑。先是来时那日被常晚晴纵马羞辱,在一众公子哥面前丢了颜面。随后入林狩猎,他只能跟在人后得不到出头的机会,多得是想要巴结太子,巴结越国公府的人,那些人不遗余力地给他使绊子,看他出丑难看狼狈的模样,害他丢了猎物,滚落一身伤痕。

这也罢了。

可当众请旨赐婚,打了他的脸不说,还要他娶那个罪臣之女为妻?

世家之中姻亲有多重要,他不信孟拂寒不知晓,不然,他为何会主动求娶那嚣张跋扈的常晚晴?

孟承望声音不小,夜里僻静,若再这样喧哗下去,只怕整个营地都能听到他的声音了。

“好了,承望。”

孟夫人陈氏这才施施然从屏风后出来,拉住正在气头上的儿子,为他擦了擦额角。

她转过头,看向孟拂寒。

“寒哥儿怎么这会儿才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孟拂寒掌管禁军,随侍圣驾,不与他们住在一处。宴会方散他们便遣了人去请他,却等到这会儿才见到人影。

她生得标致,语气柔善,笑得温和,好似半点没有因着孟拂寒的行径而生气,只是耐心询问家常。

孟拂寒态度疏离,指尖摩挲在剑柄上。

“天色不早,放心不下,送郡主回帐中。”

孟承望怒火未消,被爹娘拉在身后,此刻听了这话几乎气笑了出来:“她在这营地宛如在自己家中一般,横行霸道,你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孟拂寒终于将眸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一种说不清蕴含着何种意味的眼神,或许有轻蔑,但更多的只是审视……如同在看什么死物。

孟承望几乎要被他这样的眼神激怒了,他正欲开口,便听孟拂寒道:“郡主心软,涉世未深,偶有被蒙骗也是正常,自然要防着些。”

火气“噌”地一下冒了上来,孟承望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是在说他:“孟拂寒!……说什么蒙骗,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日你为何那样快地赶来,不就是等着看我笑话吗?……只怕那消息便是你传给她的吧,不然她怎会知道我的行踪?”

孟拂寒目光坦荡,半分不动。

唇角牵扯起一丝笑意:“看来还不算太蠢。”

“果真是……”

“好了,承望!”

陈氏终于出言,“事已至此还能如何,这是你哥哥当众求来的姻缘,咱们也只能认了。”

“娘,我不认!”孟承望甩开她的手,“我不要娶那贱妇,她一罪臣之女,如何配得上我孟家!娘去求求姨母,叫姨母去与圣上讲,请他收回成命……”

“啪”地一声。

孟承望被打歪了头去,陈氏收回手,怒斥:“早知今日,当初何必种下孽缘!如今覆水难收,皇后娘娘懿旨已下,再怎么不愿,她也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孩儿的生身母亲!若非今日你大哥请旨赐婚,你何时才会给她一个名分?”

孟承望一脸不可置信,想不到平日里对自己百般宠爱的母亲竟会抬手打他,还是因着孟拂寒和那个罪臣之女!

事情闹成这样,孟安礼也无法再置身事外,安抚道:“都累了,莫要再说了。”

“你娘说得对,若不是你大哥,你那婚事也定不下来。你娘本打算在附近州县与你寻一身家清白的姑娘,能容人便好,这下也不用费工夫了。”

孟拂寒冷眼瞧着这一家三口,唇畔笑意极淡。

口口声声将孟承望今日境地往他身上推,好似他私养外室,珠胎暗结,都是因为他。

“二叔,”他无心再听这些人嘈杂,只道:“唤我来有何事。”

孟安礼按住儿子,略有些年纪却依旧不掩英俊的眉眼望向那双极其相似的眼眸。

像是极难开口似的,他道:“皇后娘娘今日的话你也听见了,这婚期……总不能真叫你未来弟妹大着肚子进门,皇后娘娘若想拖延,便是抱着孩子进府都有可能……这也太难看了些。”

孟拂寒抬眸:“皇后娘娘的意思,我如何能撼动。”

“你不能,但郡主能,”孟安礼道:“你且去哄哄郡主,好生与她说一说。若她执意要早日完婚,那皇后娘娘也说不了什么。”

“郡主对我并无感情。”孟拂寒声音淡淡,看不出有什么反应。

“孟家对你却有恩情!”孟承望忍不住了,大声道:“若不是孟家栽培你,你如何能有今日?你如今的一切都该是孟家的!你要做那忘恩负义之徒么?”

孟拂寒指尖轻移,按在那腰间佩剑的玉佩之上,“是吗?”

“恩情……”

他轻笑出声,面色轻讽:“此事我知晓了。”

见他这般情状,孟安礼神色惶然一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看着仍在怒中的孟承望,长长吁了口气。

晨起下了小雨,雨后初霁之时,众人已在回京途中了。

常晚晴坐在马车中,掀开车帘往外找寻着什么,语气不悦:“人呢,怎么还不来?”

若非打定主意要狠狠折腾孟拂寒,她才不会独自一人孤孤单单地在马车上,定要和她家阿璇粘在一处,再不济也能和大公主说说话。

她耐得住寂寞,前提是身边没有可以骚|扰的人。

玉澜将车帘放下,已经进了十月,这会儿山中冷风吹着有些发凉,“姑娘耐心等等,孟大人忙呢。”

“我知晓他忙,可我已经等很久了。”常晚晴蹙起眉头:“能让我等这么久的人,他还是第一个。”

孟拂寒一早将她送上马车便不知去了何处,忙到这会儿还没回来,怕不是躲着她吧?

“能让咱们姑娘这么惦记的,孟大人也是第一个呢。”玉漱笑着接话。

“胡说,哪有。”

常晚晴靠着车厢,终于听得外头传来些声响。

她坐直身子,眸光一闪,抬手摸了摸耳坠。

孟拂寒掀开车帘,束紧的小臂先行进入眼帘,常晚晴看着他进来,男人身量高,一进来宽敞的马车也显得逼仄,她扬了扬下颌,对侍女道:“你们都出去吧。”

玉漱迟疑:“那谁来伺候姑娘呢?”

常晚晴睨了孟拂寒一眼,扬唇:“放心,本郡主如今也是有未婚夫的人。”

两人一步三回头地下了车,不知这位冷冰冰的孟大人能不能照顾好她家娇滴滴的郡主姑娘。

车内骤然空了许多,也静了下来。常晚晴看他一眼,见他身着禁军服饰,衬出一身挺括身姿,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她转过头:“孟大人平日都是这般装束么?”

“若要上职,是。”

孟拂寒当真开始顶替了侍女的工作,抬手为她煮茶:“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多少有些招摇。”常晚晴又扫了一眼,移开目光……从前怎么没觉得这身衣服这么不对,应该好好与表哥说说才是。

玄甲将人身形完整地勾勒了出来,宽阔的胸肩与紧窄的腰身亦是分外夺目。袖口收紧,修长的指尖都透出几分禁欲来,分明包裹得严严实实,却叫人总看得眼热。

常晚晴低哼一声:“我可不想被同一家人辜负两次。”

孟拂寒明白了她的意思,唇角漾出几分笑意。他敛眸,泡茶的动作轻缓又细致:“原是担心我被人拐走了。”

“你想得美,谁担心你,”常晚晴睁大眼睛:“我是丢不起这个人。”

她再哼一声,语气不善:“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夫婿,便要谨言慎行,时时以我为准,听懂了吗?”

“为什么?”

“因为我告诉姑母,你我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孟拂寒重复,“那郡主是否能时时将在下也放在心上?”

常晚晴顿了顿,声音凝滞一瞬:“……或许吧。外人面前做戏而已,你要配合我。”

孟拂寒不置可否,将热茶递给她。

常晚晴抱着茶碗,一字一句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人了。我要提前与你说好,我们常家惯来不许人三心二意的,三十无后方能纳妾,你要想娶我,也要遵着这一条,否则我这便回了姑母退婚去。”

“嗯。”

“嗯是什么意思?”

常晚晴有些不满,她原先告诉孟承望的时候,孟承望可是当即对天发誓,承诺绝不纳妾,虽说最后私养了外室就是了。但他这是什么态度?

“就是早便知晓此事,本就没有纳妾的打算。”

孟承望声音平静:“水不喝可以先放下,烫。”

常晚晴后知后觉地放下茶杯,继续道:“我可难伺候了,吃的穿的半点不能含糊,虽说总有侍从照顾,但你也不能松懈了去。哦,我还有好多爱玩的,你们孟家得提前备上。”

这倒不作假,她是京中出了名的难伺候,某些勋贵家年少些的姑娘们甚至听着她的名字当作反例长大的。她自幼生在锦绣富贵窝,好瓷器,喜琉璃,爱字画,寻常交际需会的她样样不差,几乎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

她是俗人,喜爱这些玩物也毫不遮掩,语气坦诚又直接,水亮的眼瞳看向孟拂寒。

孟拂寒颔首:“想要什么列个单子,交给董荀便是。”

态度不错,常晚晴还算满意,将茶碗推了推:“你也喝茶。”

孟拂寒轻饮一口,徐徐抬眸。

“在下只有一事想问。”

男人指尖在案几上轻点了点,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常晚晴见状道:“你有什么也可直说,虽然我不一定会答应就是了。”

孟拂寒点头,漆黑的眼眸捕捉到那双淡色眉眼投来的视线。男人声音沉缓,字字清晰。

“郡主……打算何时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