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府,屋顶,张玄蕴一手抓着一瓶神仙醉,一手抓着神仙醉搭在了曲起的膝盖上,垂落一层层堆叠的裙摆在月色中翩跹。
而下方的屋子里,煞气冲天。
本已睡下的薛汪睡得很不安稳,总感觉浑身发冷,整个人好似掉进了冰窟窿里,脸上也总有东西扫来扫去让他不停地抓挠。
直到有什么东西一滴一滴地滴到了脸上,他终于不耐烦地睁开眼。
结果一睁开眼,他和一张腐烂的脸面对面,那黑色的头发一直不停地在他脸上扫来扫去,有鲜血不停地从黑洞似的眼眶里流出鲜血。
“啊啊啊……”薛汪惨叫着,一口气差点没有回上来。
从床榻上连滚带爬地滚到了地上,薛汪浑身哆嗦地朝门口爬去,那穿着红衣的女鬼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黑色的长发挡住了一张脸,从缝隙中能看到一双没有眼白的瞳孔死死地瞪着他。
薛汪头也不敢回地从屋子里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来人……来人啊……”
然而整个薛府漆黑得毫无一点光亮,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像是所有的人都死了一般。
薛汪越跑越心惊,他根本不敢回头,可眼角余光总是能看见一抹红色飘在身后。
到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薛汪面容扭曲,吓得心脏都要跳出胸腔时,终于看见了一间燃着烛火的屋子。
他欣喜若狂,终于看到了希望地冲上去,不停地砸门“开门,开门……快点开门。”
眼角余光中,那红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甚至已经闻到了让人恶心的腐烂味……好像下一瞬就要扑上来。
就在薛汪惊恐到浑身打颤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相公……怎么了?”薛夫人扶着肚子站在暖黄的烛火中,惊讶地问到。
“夫人……”看到自己夫人秀美的脸,薛汪松了一口气,他颤巍巍地回头发现那红衣女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相公?”薛夫人见他满头大汗一脸惊恐,又唤了一声。
薛汪将薛夫人拉进房间,重重关上门落上锁,强制镇定地说道“无事,为夫只是做了个噩梦。”
床榻是一个能让人感觉到安全的地方,薛汪搂着薛夫人温软的身躯,心情终于慢慢平复了下来,想起刚才恐怖的场景他甚至怀疑自己是真的做了一个梦。
“相公,我想听听你的心跳声。”这时怀抱里的薛夫人小声说道。
薛汪没有多想,单手搂着薛夫人的腰任由她趴在自己的胸口上。
他的手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着薛夫人的腰。
拍着拍着就感觉好像有点不对,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手上全都是……水?
他下意思地看向趴在胸口上的那颗长发披散的后脑勺,唤了一声“夫……人?”
薛夫人慢慢地转过头
只见这一面也全都是黑漆漆的头发,
薛汪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想跑,可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
而无脸的薛夫人伸手,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十指的指甲变得又黑又长。
“噗嗤”一声,惊恐万状的薛汪眼睁睁地看着那尖利如刀的指甲划开了他的胸膛,鲜血飞溅中,掏出了一颗红彤彤的还在跳动的心脏。
就在薛汪胆肝俱裂,‘薛夫人’开口唤了声“薛郎,你居然会有心?”
薛汪:“……你你……你是谁?”
‘薛夫人’满手鲜血地捏着薛汪的心脏,一张全是头发的脸一点点朝薛汪面前凑去。“我是谁……哈哈哈,我是小钰呀?”
薛汪两眼一闭,活生生吓得晕死了过去。
等他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昨夜原来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他深吸了一口气,穿上衣服,推开门。
然后……就在门口看到了一双白色的描金绣花鞋。
刹那间天昏地暗,狂风涌动。
薛汪吓得后退了一步,然后眼前猛地闪出一张腐烂的脸,黑洞似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薛汪吓得跌倒在地,手脚发软地磕头求饶“小钰,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求求你放过我……”
“小钰……啊……求求你求求你……我当日杀你也是迫不得已的。”
久久没有回应,薛汪趴在地上,涕泗横流地抬起头,就看见薛夫人披头散发,正双眼发红地盯着他“薛汪……你这个畜生。”
“夫人……”薛汪慌忙站起身,“夫人小心点,别伤了我的孩儿。”
“你的孩儿……哈哈哈”薛夫人像疯子一样大笑了几声“你这个畜生不配有孩子,你生不出种,你活该断子绝孙。”
薛汪一脸的大惊失色,脸色如猪肝“夫人……你在说什么?”
“我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是我和旁人所生……哈哈哈哈……”薛夫人疯狂地大笑着,眼神布满了血丝恶狠狠地盯着薛汪。
薛汪反应过来后,双眼暴突“你这个贱人,我杀了你”薛汪双眼暴突,皆是血丝,抬手就去掐薛夫人。
然而……很快,薛夫人的脸就变成了一张腐烂的脸‘嗬嗬’地笑唤着“薛郎……”
薛汪的这一夜,好似永无尽头。
父母双眼暴突出眼眶,表情惊恐至极,死不瞑目地瞪大了眼地死在他的面前。
屋顶上,张玄蕴仰头将坛中的酒喝了个干净,横起手背擦了擦从唇边滑落的酒水,觉得这酒喝得极其畅快,就连一群踩着飞剑的道士急速而来也丝毫没有打扰她的兴致。
该来的总是要来。
皇城中,如此冲天的煞气,自然要惊动守护皇室的修士。
数千年前,上古天神族和原始天魔族爆发了大战,导致作为主战场的人间界生灵涂炭处处生机断绝,那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中最终混沌天魔被灭,上古天神族也死伤惨重,升仙台被毁人间再无飞升者,而天魔族的引魔台也同样被毁坏。
最后残存的上古天神族为了让人间休养生息,斩断了上界与人间界通道。
神魔大战后,灵气枯竭,各种大道古经遗失,人间再无修真大能,人间彻底进入了寂灭时代。
这千年里,侥幸留存下来的各门各派为了掠夺功法、资源战乱不断,导致十二州分裂,北域三洲皆是被信奉原始天魔的邪修魔修占据,道门三系五秘则在南边九州大陆上延伸出大大小小几百个门派各自圈地为王,各自称自己为道教正统谁也不服谁。
其中就有不少门派势力依附庙堂广纳教徒,这其中最受皇族重视的门派便属于无极门。
这些年仗着皇族的势力,无极门已经渐渐有了道教统领之势。
而这汴京作为天子之都,自然而然有无极门的人坐镇护法。
这一点张玄蕴早就听师尊花醉月提起过。
当无极门的几个值夜弟子赶到薛府,就看见了屋顶上的张玄蕴。
领头的人看也没有多看一眼,就要率人冲进薛府救人。
然而脚还没飞到薛府上空,桃花鞭带着凌厉的攻势让无极门的弟子生生止步。
领头人盯着缓缓站起身的张玄蕴不爽地质问道“这位道友,你这是何意?”
“今夜,谁也别想进入薛府。”张玄蕴手持桃花鞭,迎风而立。
“汴京是我无极门守护之处,这位道友是想和我无极门为敌?”领头望着张玄蕴神情不善地威胁道。
不远处的大树上,谢子厌站在树叶茂密的阴影里,靠在树干之上望着薛府的方向。
他能清楚地听到几人的对话。
借着清亮的月色,他也能将张玄蕴的所有表情收入眼中,毫无遗漏。
如今,无极门势大,换做是任何一个人听到这样的话都会掂量掂量自己。
谢子厌绝不认为自己这个师尊是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得罪无极门的人。
这个人的血是冷的,不仅自私自利,而且虚伪至极。
一声破空声响起,张玄蕴甩了甩手中的鞭子,扬声问到“怎么,有你无极门在,这做尽恶事的薛汪你们也要救?”
领头大声说道:“薛大人是朝廷命官,是非善恶且是你一介散修可以定夺?”
张玄蕴挑了挑眉问道:“那按你的意思,该当如何?”
领头一拂袖“若真有冤仇,尽可报官,自会有律法定夺。”
“冠冕堂皇。”张玄蕴冷笑一声问到“那他毁我道心,阻我修行碍我飞升也是官府能裁夺之事?”
领头人皱眉说道:“你这是胡搅蛮缠,你可知若薛大人真出了事,你得罪的将是整个朝廷和我无极门?”
张玄蕴:“不愧是朝廷走狗,修真界的事何时是人间皇帝说了算?”
此话一出,无极门的几个弟子皆变了脸色,纷纷拔出了各自的法器,其中一个方脸弟子怒目而视“你这邪魔外道,豢养鬼物为祸人间竟还敢大言不惭侮我无极门,该杀。”
说完这话,方脸弟子一斤第一个持剑冲了过来,其它弟子也随后而至。
阴影里,谢子厌眼里的阴戾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竟然真的会为了一个陌生又毫不相关的人出头?甚至宁愿得罪势大的无极门也要帮一个早就死了几十年的东西遂愿。
张玄蕴!
少年扶着树干的手,狠狠地攥了攥,手背上青筋微凸。
一种强烈的怨恨涌上心头。
少年并不知道自己在怨恨在愤怒什么,他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燃烧了起来,在身体里到处乱窜,最后暴怒地直冲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