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官?这畜生还能做大官?”张玄蕴几乎给听笑了。
“你这姑娘怎地如此说话?”大娘很是不满地嚷嚷了一句,却见张玄蕴面色不善又悻悻地闭上了嘴。
张玄蕴板着脸,转身就走。
她离开时并未知会谢子厌,回到客栈时少年刚好推门走了出来。
视线在她的神情上顿了顿,看起来恭恭敬敬地唤了声“师尊。”
“走。”张玄蕴扔下这句话,什么也没有解释就进入房间收了自己的东西。
等她出来时,谢子厌也等在了门边,什么也没问地跟在张玄蕴的身后。
张玄蕴并不想带谢子厌这个麻烦,本想把他支回逍遥仙府,但是……她不会骑马更不会驾马车。
另外,这一去汴京不知道会耽误多少时间,若是谢子厌先行回去了,大师兄和小师弟定要担忧多想。
张玄蕴从来都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此时正值六月,天气盛热,她不喜炎热,所以决定早起赶路。
当她说出这个决定时,沉默了大半天的谢子厌抬眸睨了她一眼。
刚巧这个眼神被张玄蕴撞到,她不爽地问了句“怎地,你有意见?”
谢子厌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转身去牵马。
“……”他这态度让张玄蕴莫名地哽了一口气在嗓子眼。
张玄蕴很爱赖床,还有很大的起床气,所以唤她起床用早膳就是一件极为艰难之事。
谢子厌还没上山之前,这件事一直是其他人来做,而自从张玄蕴收了谢子厌之后,这件事自然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刚开始谢子厌叫她起床时还很忐忑,每次都做好了会被抽鞭子的准备。
可是每次只要在她不耐烦时唤一声“师尊”,再乖乖地说一句“弟子错了”,张玄蕴就会迷迷糊糊睁开眼,明明还没睡醒却会眯着眼笑眯眯地安抚“哟,是小仙儿啊,你快去玩,为师还得再睡会儿。”
“可是师尊,已经很晚了,早膳凉了。”
“哎,你真是……”张玄蕴就会很烦地抓一抓头发,结果一看到少年小心翼翼的神情,她就会叹息一声“算了,算了,惹不起,为师起来还不行吗?”
如此下来,在整个逍遥仙府里谢子厌成为了第一个不会承受张玄蕴起床气的人。
这种特殊的对待,让九岁的少年知道师尊是爱护他的,所以他仅仅入门三月后,和张玄蕴的关系也越来越亲近。
或许知道自己是不同的,所以曾经的乞儿胆子也越来越大。
在漱口时,见自己的师尊还半睡半醒地摇摇晃晃,小小的少年适时地将准备好的水杯递过去,“师尊,为何总是如此喜欢贪睡,昨夜是又熬夜了?”
“怎么着,小仙儿你这是嫌弃为师?”蒙着白纱的张玄蕴偏头晲了他一眼。
清瘦的少年会立刻摇头,瞪着一双清澈的眼睛说道“不是,弟子只是不解……”
“你自然是不解。”张玄蕴轻笑一声,用沾着水的手指头戳着他的脑门说道:“这叫春困秋乏夏打盹冬不醒。”
清瘦的小少年目瞪口呆“那岂不是一年四季都睡不醒……”
天冷时,谢子厌已经从曾经蜡黄黝黑的孱弱小少年变得白白净净,虽然修为还没有任何的长进,但是被应灵山充沛的灵气滋养小少年已经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即便眉眼还未张开,却已经能瞥见日后的绝色风情。
张玄蕴一向喜欢美丽的事物,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小徒弟喜爱也越甚。
天气愈加冷时,张玄蕴赖床更甚了,无论怎么叫就是不起床。
每每这时,小小的少年就会像模像样地叹口气,俯身用温热的布巾帮张玄蕴洗脸。
这样一来,张玄蕴的瞌睡虫很快就会被赶跑,被迫清醒过来,嘴里念叨着“小仙儿你烦不烦,下次再打扰为师早寐我把你吊起来打。”
“弟子知错。”小少年老老实实地认错。
然后……明日又雷打不动地继续。
而每日都说着要将谢子厌吊起来打的张玄蕴,也从未真的这样做过。
第二日,一大早。
太将蒙蒙亮的时候,谢子厌刚推开门正想着什么时,隔壁房间的张玄蕴也推开了门。
她斜斜睨了谢子厌一眼,扬长而去。
在外人面前,她张玄蕴从来就要脸,这床起不来也要起。
望着她的背影,谢子厌表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冷。
即便是在路上,张玄蕴也绝不肯在野外露宿将就。
所以大多是早上赶路,天未黑就在客栈住下。
一路上谢子厌驾着马车,张玄蕴好吃好喝地躺着,就这么磨磨蹭蹭终于在十天后来到了汴京。
想打听薛汪这样的官员很简单,只需要在茶馆酒楼坐一坐。
给小二塞点银子,下午再来消息就已近打听好了。
小二弯腰笑容满面地说道:“这薛侍郎最近可谓是双喜临门,仕途顺利不说还中年得子,叫人好生羡慕。”
张玄蕴坐在二楼靠窗的桌边,手中拿着瓷白的茶器漫不经心地抿着。
盈满的天光从她的身侧照了进来,将她的肌肤照得恍如透明,唇珠丰满如樱。
下意识抬眸的小二呆了呆,瞬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这时,“嘭”的一声茶杯摔在地上的脆响如炸雷响起,惊得小二身体一抖,瞬间回过神来朝一旁的黑衣少年看去。
在所有人包括张玄蕴的注视下,少年面无表情地说了声“手滑”,然后偏头,漆黑的眼眸盯着小二说道“继、续?”
在这双不含情绪的眼眸注视下,小二身体莫名地又抖了抖,
心里想着这少年莫不是有什么大病?小小年纪眼睛就跟杀人不眨眼的穷凶恶徒一样!
但到底是不敢说出来,垂着脑袋快速地将薛汪的事情说出来就赶紧溜了。
这薛汪当初杀了魏小钰,回到镇上就开始哭诉,说妻子被泥石压住了,自己怎么救都救不出来。
众人见他悲伤恸哭,又一身的伤痕累累,哪有不信的,纷纷夸他大度,妻子三年无所出还不离不弃这样好的人品慢慢传扬开去。
县令虽然未同意他和自己女儿的婚事,但是敬佩他的人品,便举荐他去汴京户部侍郎门下做门生。
这薛汪第三年又高中三甲”,被赐“同进士出身”,又因背靠户部侍郎,懂得奉承巴结,二十年的时间混到了从五品的翰林院学士。
虽然在天子脚下一个从五品的官员算不得什么,但是翰林院却是朝廷官员的预备役,再混几年前途不可限量。
谢子厌全程也不知道在听没有,他的眼神总是望着窗外,偶尔会从张玄蕴的脸上掠过,神情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离开茶楼后,两人穿过长街,来到了薛府外。
守门的仆人看了眼衣着不凡的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到底是没有进行驱赶。
谢子厌微微偏头,就看见张玄蕴唇边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人夜宵禁后,汴京城陷入了一片安静中。
客栈里,张玄蕴刚推开门,就发现谢子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外,“你站在这里作甚?”
“师尊今夜要去做什么?”少年一身黑衣站在走廊中,头顶挂着的灯笼明暗摇晃间,他的神情让人看不分明。
此时的谢子厌像是撕开了平日里伪装的乖巧,在黑夜里露出了毒蛇的獠牙,细看过去却又发现他好似真的只是随口问问,殊不知他的询问却已经触了张玄蕴的逆鳞。
“我做何事,与你何干?”
“师尊要去替魏小钰复仇?”
荒谬!
荒谬到谢子厌至今不相信张玄蕴会为了一个陌生人做到如此的地步。
“你同他是一丘之貉。”张玄蕴笑了一声,嘲讽道“难不成你竟然觉得他该死?”
“一丘之貉?”谢子厌的脸上瞬间笼罩上了浓厚的阴影,隐在黑暗里的眼睛也覆了幽冷“师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张玄蕴死的那一天,也看到过谢子厌这幅模样,只是那时候的他比如今更冷更厉。
重生到现在,谢子厌在张玄蕴面前都是隐忍规矩的,看起来好似是无害的,好像论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还击,而此时这条蛰伏的毒蛇终于露出了毒牙。
“谢子厌你给我听着,我张玄蕴这一世不欠你分毫。”盯着他,张玄蕴逼近一步,从未想过要掩藏自己的讨厌,“如今我留着你并非所谓的师徒之情,如果有必要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你。所以,你最好是给我看清自己的位置。”
张玄蕴扔下这句话,提步就走,连去查看谢子厌的神情都没有。
错身而过时,飘飞的发带从少年眼前飘过。
眼中残留着绛红,恍若闪过一抹阴鸷的血红,少年死死攥着拳,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肉中。
做了这么多事你到现在还是如此理所当然,高高在上?
师尊,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错了,永远也不会有一丝的愧疚?
逆光而站中,少年半垂着睫,遮住了眸光中的森然寒意。
师尊,真想掏出你的心看看,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