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孟敬仲端着烛台,凑到了床边,叫张衍起床。

张衍他其实一早就醒过来了,他有点儿认床,晚上没怎么睡。此时眼神还很清明,摸着黑换上了九皋书院那件白色的“校服”后两个人去了食堂吃过饭,就到了讲堂。

他俩过去的时候,讲堂里已经有不少人了,都在埋头念书。

“张衍!!”一个熟悉的嗓音猝不及防地在脑后响起。

张衍微微一愣,那如冰似霜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微不可察的暖意,扯出个淡淡的微笑,看向来人:“保儿哥。”

孟敬仲略一挑眉。

面前站着个黑皮少年,穿着九皋书院那不染纤尘的白衫,愈发显得皮肤黝黑。胸口衣襟系得松松垮垮的,乌黑的长发随便绑了个头绳,就搭在了胸前。嘴里叼着个包子,兴高采烈。

其实昨天祝保才就想过去找张衍了,奈何被杨先生给抓了壮丁。想到这儿,祝保才就略无力,他也不知道杨先生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看到张衍,祝保才嘿了一声,搔搔头笑道:“你来了!我就说你要是考,准能考中。”

孟敬仲道:“你们二人认识?”

祝保才面露诧异:“我们俩家住隔壁。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孟敬仲道:“先生嘱咐我照顾张师弟。”

见他俩认识,孟敬仲便也没打扰他们两个,自去找了个位子坐下温书,让张衍和祝保才两个单独说话。

祝保才对孟敬仲貌似十分信服的模样,张衍不解其意。

祝保才收敛了那嬉皮笑脸的模样,褐色的瞳孔很郑重。

“你日后就知道了,孟师兄他……他人挺好的。”

“他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就是这举人考了好多年了都没考中。不过学问是我们这一斋最好的,你要有什么不懂的都能去问。”

张衍微微颔首,收敛了心思,专心念书。

……

不自觉,他来到书院念书已经有月余了。娘说的一山更比一山高,强中更有强中手果然是这个道理。来了九皋书院之后,张衍这才有些怔然地意识到,周围那些不逊于自己的天才不在少数。

能在九皋书院念书的,多是这十里八乡的少年英才。之前他都是在家里念的书,第一次到书院上学,难免有点儿跟不上俞先生的进度。

俞先生从没说过他,孟敬仲,甚至王希礼也没说过他。他不善于人际交往,故而同窗们也都对他都不冷不热的。

别看张衍他是个有点儿清冷如雪的模样,骨子里也傲气得很,跟不上进度,那就在私下里用功夫。

一下课,祝保才就露出个闪亮的笑容:“饿了没?吃饭去?”

张衍收敛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莞尔微笑:“好。”

两个人并肩而行,祝保才嘴里叨叨叨地说着些什么。走了没多远的路,忽地看到了孙士鲁正和一个三十出头的文士说着些什么,两人相谈甚欢。

就在这时,胖胖的孙夫子也看到了两人,忙招手叫张衍和祝保才过来。

祝保才和张衍面面相觑。

孙夫子笑得像尊和蔼的弥勒佛,替他俩介绍道:“这个叫张衍,这个叫祝保才。”

那清瘦书卷气的士人笑了一笑。

孙士鲁似有意似玩笑般地说:“你看这两人怎么样?”

士人,也就是徐廉静,黑色的瞳孔温和地扫过两人,含笑颔首道:“一表人才。”

孙士鲁又指着张衍笑道:“这位就是写出那篇‘子曰庶矣’的。”

徐廉静便又赞了一句,不过口风倒是把得很紧,这牙齿咬得紧紧的,只微笑寒暄。

那篇文章他也看了,写得的确是极好,不过要选他去文会……还是再考虑考虑吧,不能以一篇文章就这么草率地定下来。

这叫张衍的在他看来也没什么与众不同之处,这些日子还学得有些吃力。

听说似乎还是托了关系进来的,于是,孙士鲁和杨开元的用心也变得十分可疑了起来。

徐廉静叹了口气,连带着对孙士鲁和杨开元的好感度都跌了不少。

看来就连书院里也免不了这种歪风邪气啊。

孙士鲁见徐廉静无意,随便便打个岔子带了过去,放了张衍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祝保才离开。

印刷坊内。

张幼双快步行走其中,和工人们一道儿忙碌着上市前的准备工作。

刷印、折页、齐栏、穿线、包角……

这十年时间里,在张幼双的建议下,伊洛书坊已经基本上实现了“工业化”、“流水线”的生产流程。

有人负责刷印,有人负责折页……每一个阶段都由工人专人负责,生产进度快。

眼看着一本本印有唐触触大作的话本生产出来,张幼双忍不住吐出一口气,刚走出刻书坊准备倒杯水喝,迎面就撞上了唐舜梅从门口走进来。

男人还是一副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打扮,穿着松松垮垮的单衣,以一个农民揣的姿势,在刻书坊里踢踢踏踏的游荡,时不时凑上去监督刻书坊里的工人都精神点儿,好好对待他的画。

一看到唐舜梅,她心里咯噔一跳,陡然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地猫着腰就想溜。

“张幼双?”一个清朗的带着点儿笑意的嗓音从脑后滑过。

唐舜梅挑眉,眼疾手快往前一步,拦住了她:“这不是看到我了么,跑什么?”

……就是因为看到你才要跑的好么?

认命地顿住脚步,张幼双有气无力地抬手打了个招呼,“唐相公。”

一看到唐舜梅,张幼双就感觉到自己胃就开始痛了,嘴角开始抽搐了。

她搞不懂唐舜梅他怎么这么有精力!只要一看到她就逮着她论画,果然成功人士都是精力充沛的么!

……她真的快被榨干了,一滴都没有了。

和她的有气无力不同,唐舜梅简直是意气风发,精神奕奕:“张幼双你过来,有没有兴趣和我一块儿画点画?”

这几天接触下来,唐舜梅嘴角忍不住扬起个笑。

他简直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上张幼双了!这小妞没那么多古板的习性,简直再和他脾性胃口不过。

在她身上,唐舜梅敏锐地闻到了来自“同类人”的气息。不,说“同类人”其实也不准确,张幼双在某些方面甚至胆子比他还大,常常脱口而出一些令他都瞠目结舌地惊世之言。

画画?

张幼双想了想,果断摇头。

她的画被放在唐触触旁边,这不是公开处刑么!

张幼双很委婉,很含蓄:“还是算了吧?”

“怕了?”唐舜梅“嗯?”了一声,“想不到你还会怕?”

“那也是要分怕谁!”张幼双义正言辞地说。

唐巨巨果然被她这个马屁拍得通体舒畅,哈哈大笑了两声,没再计较这个,拎着她又回到了刻书坊。

吴朋义还在刻书坊里忙碌,他主要负责监督印刷生产,还包括产品营销上市这块儿。

好端端的一个明艳的小少爷,忙得灰头土脸,几天几夜都没睡个囫囵觉,黑眼圈比熊猫还大,脸上一道一道儿墨印子。

盯着面前忙忙碌碌的工人们,张幼双皱了皱眉,忍不住问出了一个一直在心头盘旋的问题。

“咱们这刻书坊能不能做个……”张幼双比划了一下,“大拉页的海报出来?”

“大拉页?”吴朋义和唐舜梅纷纷看向了她,二脸懵逼疑惑。

这个问题也是张幼双旁观了许久,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问出来的。

大梁的印刷技术比她印象中明清一代先进不少,印刷周期短,质量好,这一切的一切还得得益于西边儿来的传教士。

要知道咱们老祖宗虽说折腾出了四大发明之一的“活字印刷术”,然而在实际生产中“活字印刷术”的应用却十分有限。

早在11世纪中期就出现的“活字印刷术”,一直到明清时期甚至都没有得到推广和应用。

主要是这里面存在着难以攻克与改进的原料、造字、印刷、上色等等种种技术和成本问题。

一个鲜为人知的事实是,在我国古代历史长河中,咱们的四大发明活字印刷术,不论是泥活字,还是木活字,还是铜活字,都是昙花一现,应用极其有限,始终未能代替雕版印刷术,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了19世纪末西方传教士来华,带来了西方近代先进的印刷技术,才得以改善。

而大梁受西方传教士的影响,这个时候甚至已经出现铅锡合金等金属活字印刷了!

当时这让张幼双心里松了口气。

天知道她不是理科生,什么改进印刷、造肥皂、玻璃什么的技术活她真的干不来……

不过大梁的印刷技术,倒使得她不少构想都有了能够实现的余地。

比如说这种大拉页海报。又比如说什么随书赠品啦,唐触触的普签、特签啦。

除了时文话本还有什么报纸报刊啦……

张幼双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什么叫书内部的大拉页海报,什么叫周边之后,吴朋义和唐舜梅那两双桃花眼瞬间“蹭”地就亮了。

吴朋义敏锐地觉察到这是个商机。如果真能做出这种大拉页的海报出来,那岂不是甩宝晋堂十八条街?!

而唐舜梅却忍不住翘起唇角,拊掌大笑了!看着张幼双的目光闪闪发光。

一个嘛,当然是希望自己的作品值得更好的对待了,至于另一个嘛……又能尝试新的、稀奇古怪的事物,张幼双这小妞可真是他的知音啊!

吴朋义活跃地举手表示:“这样,我这就去问问我大哥,看看能不能分出一批人手试试你所说的这种……嗯……大拉页。”

唐巨巨也跃跃欲试:“我这就去画那什么大拉页要用的海报。”

“因为大拉页是要折叠的,”张幼双向唐舜梅解释说,“所以在确定好尺寸之后,折叠的部分最好不要画脸。”

吴骚年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格,去得快,来得也快。

回来的时候,墨玉似的眼睛里跃动着兴奋的光芒,激动地表示,甲方爸爸吴修齐欣然地同意了!愿意拨出一部分人手试着折腾这所谓的大拉页出来。

大拉页这事儿由于张幼双想起来的时候比较晚,经过讨论之后,只能安排在下一回尝试。

三个人又忙活了一通,终于在天黑下来的时候,寻了个空隙喝了杯水。

张幼双也没好哪儿去,和吴朋义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捧着茶杯萧瑟地叹了口气。

明天就该上市了,虽然有唐巨巨背书,但他俩心里还是有点儿忐忑的。

而这一切,就只能等明天见分晓。

第二天一早,《镜花水月》终于在伊洛书坊成功上市,早在几天前,书坊就已经打出了广告,贴出了红纸的报贴,充分利用了唐舜梅的名人效应。

报贴上的内容总结下来就这一句话。咱们书坊请来了唐巨巨来画插画!只此一家!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早买早享受,晚买哭着求,买了悔三天,不买悔三年!

这极富煽动性的话语当然是由张幼双亲自操刀写就。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张幼双和吴朋义恨不得把唐舜梅也给挂上去。

情况比张幼双和吴朋义预想得要好的多的多。

天还未亮的时候,就有人上门来排队,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奔着唐舜梅唐巨巨的名气。

“未曾想到这伊洛书坊竟然真的把唐舜梅给签下来了。”几个书生打扮的青年一边交谈,一边相继踏入了书坊内。

望着手上这《镜花水月》的封皮,青年书生们交口称赞,赞不绝口。

这封皮上的美人像,画得正是《镜花水月》女主角薛纨初登台。

东城城郊,设帐饮酒,春日宴上,金樽清酒白玉箸,笙箫鼓乐,歌舞不休。

在描写薛纨独舞这一段上,张幼双特地参考了《十面埋伏》里章子怡的那段水袖盘鼓舞。

所谓盘鼓舞,是将数目不等的盘、鼓置于地上。

莲步轻移,纤纤玉足踩在鼓面上旋转腾挪,或下腰或跳跃,或俯下身子,以手、足、膝拍击鼓面。

鼓声时如撒豆,时如惊雷,时而急促,时而舒缓,急促时如千军万马动地而来,舒缓时如大珠小珠齐落玉盘。

身韵合一,行云流水,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春风骀荡,和光霭霭,霏霏融融的杏花云雾下,在这幽树繁花中,春日歌舞不休的宴会上,佳人一舞倾城!

而唐舜梅根据张幼双所写的内容,描写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笔法细劲流畅,既有美人的柔弱无骨,衣带蹁跹当风,又有这细劲绵延不绝的坚韧之感。

设色典雅不失华丽,与这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一山一水,相得益彰,那一树老桃曲干遒劲,点缀着点点或怒放,或含苞的桃花。

当真是“春蚕浮空,流水行地”。

用笔正是出自唐九疑无疑!

“这唐九疑不是绝不轻易给人画画么?这伊洛书坊是怎么请的动他的?”

还是说……是这话本的内容真的写得好?甚至博得了唐九疑的青眼?

他们买书本来就是冲着唐九疑去的,这《镜花水月》只能算是附赠品,不过买都买了,自然还是得看看的。

……

“……相公?”

“相公??”伙计毕恭毕敬的嗓音在耳畔炸响。

几个捧着书的青年俱都愣了一下,猛地被从书中拉回了现实世界。

“啊?什么?”

那伙计看他们茫然的目光:“相公,你们都站这儿看了一炷香了,要不要,去那边儿坐着看。”

什么?

青年们面面相觑,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看了看手上的《镜花水月》,他们竟然看了一炷香了?!

面前这书好像有魔力似的,不知不觉间他们的注意力就全都被吸引了进去。

“这水袖和盘鼓舞两相结合,当真是巧思。又有唐九疑作画,光看这精美绝伦的封皮就不禁使人心生向往之意。”

另有人赞叹道:“这“欣欣子”不愧能打动唐九疑,想来也是个风雅人物!只是不知究竟是哪位先生了!”

老实说,《镜花水月》的作者“欣欣子”的文笔并不算考究,可一拿起来就是让人放不下去。

这些青年们走后,伊洛书坊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顾客,这些顾客一开始都是奔着唐舜梅的名气去的,秉承着买都买了顺便看看的态度,却无一例外的全都沉浸在了《镜花水月》的故事里。

其实识字儿的,有闲心看话本的,还多以读书人为主。

这些读书人看着看着,只觉得头皮都要炸起来了。

这篇话本怎么就让人这么……与之情绪共鸣?就好像自己就是那个薛纨似的?

最令人难以启齿的是,这个什么“欣欣子”一向不吝啬在薛纨美貌上的笔墨,他几乎是详尽地,一一写出了她每天的穿着打扮,不厌其烦地描述她有多么多么貌美,旁人看到她时的心动反应。

在这一点上,又与市面上那些艳情话本不同,市面上那些艳情话本多时以男性的视角来品评、甚至说亵玩女性。女性是被动的,是被观赏的。

而“欣欣子”却另辟蹊径,以女人的视角来品评男性,薛纨却是主动的,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长处,规避自己的短处,来引诱男性作为自己的裙下之臣。

为什么他们身为男子,每次看到薛纨成功,他们内心也忍不住高兴??

《镜花水月》才刊行不到三天,就迅速霸占了市场,将宝晋堂新刊的,花了大力气营销推广的《两晋演义志传》给打了个落花流水。

需知,坊间实在太缺好稿子了,缺到什么地步呢,书商就拿各种史料,稍微加工一下,中译中写作各种史书类传奇。

像《水浒传》、《三国演义》这种建立在史料上的名著奇葩毕竟少之又少,多的只是粗制劣造的中译中,稍加串联加工一下,就新鲜出炉了。

奈何通俗小说是卖方市场,话本供不应求,就算再水,也架不住老百姓们这蓬勃的精神需求,津津有味地追着看。

其实看久了,大梁百姓们也就腻味了,这个时候,《镜花水月》横空出世,又有唐九疑为其站台,在伊洛书坊病毒式的营销下,可想而知大梁读者们的热情是何等汹涌。

《镜花水月》的广受欢迎,非但是在年轻的学子读书人群体间,上至各种乡绅官老爷,下至走卒商贩,这段时间谈论的焦点无不都是《镜花水月》。

“卖完了?”

伊洛书坊的主家,吴家的宅邸内,此时也不怎么平静。

听着管事的汇报,吴家老爷难得沉默了下来。

他是个头发花白,眼眸深邃的老人,清瘦的容貌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朗,与吴修齐足有六七分的相似。

“是。”那管事匍匐在地上,似有感触地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几天下来,众人奔走相告,竟是全都买完了。”

顿了顿,管事迟疑道:“小郎那儿……不知老爷也什么打算?”

打算么?

吴老爷摩挲着腕间的佛珠,重重叹了口气。

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这一次吴朋义也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他都考上举人了却不乐意继续往后考,的确把他给气得不轻,但仔细想想,友乐(吴朋义)他这个性子的确也不适合当官。

能打通门路,结交张幼双、唐九疑这些奇人,也算他的本事了。

“算了,找个时间叫他回来吧。”吴老爷沉吟了一声,又道,“还有张幼双那儿,嘱咐大郎多加留意,好生优待,回头从我这儿再出一包银子,金银钱财什么的,尽量满足她。”

“宝晋堂若得了消息,定要对她动念想,这人不论如何都得给咱们书坊留住了。”

在这一批读者中,却有着最不同寻常的一部分人,不同于那些青年学子,也不同于汤乡绅、邢掌柜、吴老爷等有头有脸的人物。

夏日浓阴渐长,梅子初黄杏子渐肥。

越县一处众人心知肚明,却又鲜少与人说道的“绿杨里”巷子深处,几个穿着无袖纱罗上衫,下着撒花大红绫裙的女人们,正三五成群,或下棋消磨着白日昼长,或聚在一起看话本。

她们云鬓半挽,铅妆淡就,柳叶眉樱桃口,轻轻袅袅的一朵桃花身子,娇媚慵懒。

好奇的撑着下巴,美眸顾盼生辉,兴致勃勃地说:“咦,这欣欣子是谁?写得是我们的话本儿?怎么从未听闻?”

简而言之,越县上上下下,不论哪个阶层,都忍不住发出了灵魂深处的问题。

这个新冒出头的“欣欣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又是哪位大佬的马甲小号??

这厢,张幼双刚回到家里,就又收到了伊洛书坊那儿送过来的信,何夏兰帮她代收了。

读者们给她寄信,一般是寄到伊洛书坊,再有伊洛书坊的伙计转送到她这儿来。

咬着何夏兰递过来的,洗干净的梨子,张幼双一边儿拆信,一边儿往家里走。

一封是张猫猫寄过来的,说是书院没几天要举办文会,要请父母长辈过来观礼。

这不就是古代版的家长会么?大梁,或者说九皋书院竟然这么时髦还折腾出了家长会?

将这封信收好,张幼双继续往下看,《镜花水月》出版之后,寄给“欣欣子”和“三五先生”的信累在一块儿,足足有拇指厚。

这些信不需要她篇篇都回复,只要挑几篇回复回报粉丝就行,不过为了表示尊重,张幼双一般都会认认真真全看完。

她看信的速度很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就已经看完了三篇。

“咔”钥匙捅进锁眼。

张幼双在门前停住了脚步,目光不受控制地被面前这一封淡红色的信给吸引了。

这封信在这厚厚的一沓信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信笺以花汁染成淡红色,触手竟如脂粉般细腻,残留异香。

这一封信的来信地址显示是“绿杨里”,就连张幼双都知道这“绿杨里”其实就是越县最有名的红灯区。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