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黑衣人与池月过了几招之后,停下来不动,两个人对峙着,谁也没说话。
这是池月第一次面对这个人,之前无数次都是他在暗,池月在明,这个人不停地给池月施加压力,折磨着池月。
池月的精神状态不好,这个人便落井下石,导致池月根本不愿意见他,如今两个人面对面,池月才发现这个躲在黑暗里的人并不是遥不可及,抓到他正视他,是如此简单。
黑衣人缓缓摆出出招的姿势,池月跟着移动双脚,两个人再次进入战斗模式,准备再来一架。
此时黑衣人居然开口了,他说了一句俄语。
庄白桦:“……”
某种程度上,庄白桦挺佩服这人,模仿卫丛森到这种地步,连俄语都会。
可惜庄白桦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池月应该可以跟他交流。
但池月只是冷笑一声,根本不买他的账,直接用普通话说:“不管你说什么,都只能让我恶心。”
黑衣人的身形摇晃,显然被池月打击到了,他低沉地再说了一句,便直接冲上来,与池月交手。
庄白桦越看越心惊,池月是卫丛森教出来的,黑衣人在模仿卫丛森,于是两个人的动作以及招式极为相像,甚至身形都差不多,同样高高瘦瘦,混在一起鏖战,要不是衣着上有差别,几乎难分彼此。
不管怎么说,池月成功地拖延了时间,洛振铎的人很快赶过来。那个黑衣人见情况不妙,不断攻击池月给自己制造空隙,边打边后退,似乎想要逃跑。
一群人跟上去追,黑衣人已经退到建筑外侧,池月伸手去抓他,被他反手打到腕部,像泥鳅一样滑走。
眼见着他要从拳馆外墙翻出去,庄白桦突然想起一件事,立马掏出手机,飞快地点开播放器,开始播放一首歌。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
一不小心播放的是中文版的,庄白桦低下头,切换到俄语版的《喀秋莎》放给黑衣人听。
池月:“……”
黑衣人的行动真的停滞下来,明显一愣,池月趁机抓住他的胳臂,结结实实地给了他脸部一拳。
可惜他脸上的面罩戴得太牢固,居然没打下来,没有露出他的真面目,黑衣人顽强地推开池月,直接往后倒,从二楼掉下去。
那人因为没有准备好,掉下去的时候失去平衡,背部向下狠狠地砸到地面。
疯子敢跳楼,正常人不敢,等大家赶到一楼的时候,那人早就挣扎着站起来,跑进了旁边的建筑群里。
此时洛振铎也赶了过来,见人跑了,皱起眉头,脸色不好。
庄白桦宽慰他:“没事,他来这么一次,留下太多线索,一定能把人找到。”
池月则是怔怔地望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不言不语。
庄白桦连忙让人把他的衣服拿过来,将外套给池月披上,和蔼地问:“你在想什么?”
池月深深地看了庄白桦一眼,说道:“我刚才打到他了。”
庄白桦以为池月在遗憾没有抓住那人,有些内疚,说道:“你做得很好,不要苛责自己。”
池月摇头,说:“不是,我在想我打到他了,这个人比我想象中要弱。”
池月被第五个偏执大佬折磨了好几个世界,每次都因为被监视,被发掘内心最阴暗的一面而崩溃放弃,这一回池月亲手打他,才发现,想象中的恶魔其实并没有那么强大。
那个人只是利用了池月心理上的弱点,说到底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
庄白桦笑了,告诉他:“一切敌人都是纸老虎,没有什么是战胜不了的。”
池月也笑了,笑得云开雨霁。
就像庄白桦说的,黑衣人来到拳馆,留下很多蛛丝马迹。
洛振铎安排人手配合警察,希望能尽快找到那人。
那人看起来受伤不轻,应该还在附近。
池月回去洛府好好休息,庄白桦悬着的心落下三分之一,没有继续留在拳馆,暂时先处理自己的事,等待洛振铎那边的消息。
第二天庄白桦照例去公司,因为事情有进展,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路过门岗的时候习惯性瞅了瞅。
他看到小保安宋郁站在那里。
庄白桦停了下来。
小保安虽然站着,整个人驼着背,完全没有了上次的意气风发,精神萎靡,脸色苍白,连脑袋上的帽子都显得大了一圈。
庄白桦奇怪地靠过去,问:“你怎么了?”
宋郁抬起头,虚汗从他的鼻尖滑落,下巴上印着一块青紫色的痕迹,看起来非常狼狈。
庄白桦吓了一跳,连忙问:“你又不舒服了?”之前有次也是这样,宋郁身体不适,坐在一旁休息。
宋郁的眼睛里有着迷茫,他竭力想站直,却做不到,他一动,脸上就浮出一层汗水。
“我……我也不知道,我昨天好像摔了一跤。”
绝了,什么叫“不知道”和“好像”,怎么这么迷糊。
庄白桦伸手想扶他,宋郁却一哆嗦,往后面避开,不让庄白桦碰,小声说:“我没事。”
庄白桦没办法,说:“你今天别上班了,去医院好好检查,你的身体有毛病。”
宋郁嘟囔:“不行,轮到我值班。”
这个小保安怎么这么倔。
庄白桦无奈,只能把保安队伍的负责人喊过来,让他给宋郁安排休假,叮嘱他去医院看看。
总裁都发话不让他在岗了,宋郁只能转身慢吞吞离开,留下沮丧的背影。
庄白桦处理完这件事,这才接着上楼。
他在电梯里想,小保安似乎回到了以前自卑懦弱的模样,比前两次强多了。
上次宋郁笑得爽朗,上上次宋郁柔柔弱弱像妖精,两次都太过诡异给庄白桦留下深刻的印象。
今天的宋郁虽然受伤了,但好歹正常。
庄白桦踏出电梯。
等一下。
受伤,爽朗,柔弱,几个关键词在他的脑海里交叠,庄白桦突然意识到什么。
这段时间他太忙碌,所有的精力全放在第五个偏执大佬身上,忽略了身边的细节。
他每次进出公司,都会路过门岗,与门口的小保安打过无数次照面。
小保安曾经把他们从电梯里救了出来,庄白桦单方面地将宋郁算进熟人的行列。
就像他在社区工作的时候,跟单位门口的老大爷同样关系不错,混得很熟。
所以庄白桦从未怀疑过宋郁。
跳出这个视角,仔细想想,能发现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宋郁有一次表现得柔弱文静,几乎可以担得上“弱风扶柳”这四个字,这不正是溪音的样子?
还有一次他大方爽朗,平时的宋郁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怎么可能那么豪爽,因为那是唐枫的模样。
今天宋郁身体不适,下巴上有一块淤青。
昨天的黑衣人被池月打了一拳,刚好在下巴的位置,那人从二楼跌下去,一定受了内伤。
宋郁是保安队伍里体能第一的人。
跟踪狂的武力值并不低。
庄白桦浑身冒出凉气。
他快步走到办公室,给负责这件事的警官打电话。
每个保安在上岗之前都需要办理保安证,会在派出所留下十指指纹。
之前警察们比对过跟踪狂的指纹,已知的罪犯库里没有与之匹配的,庄白桦建议这次核对公司保安的档案试试。
庄白桦向警察说明了情况,焦急地等待结果。
他希望是他想多了,如果搞错了,他愿意向宋郁道歉。
很快,事实带给他打击。
警察同志直接到了庄白桦的公司,想要逮捕宋郁。
尽管在意料之中,庄白桦依旧震惊。
他到现在都没办法把自卑害羞的小保安,与狡诈如鬼魅的跟踪狂联系到一起。
警察们抵达公司却扑了个空,因为庄白桦让宋郁回去休息了。
保安队伍负责人一脸懵逼,说道:“我给他换了班,现在他应该在宿舍里。”
警察们认为很不妙,说不定已经打草惊蛇,宋郁有充足的时间逃跑。
庄白桦也心急,要是他早点发现异常就好了。
警察们赶往公司保安的职工宿舍,庄白桦放不下心,跟在后面想看看情况。
嫌疑犯近在咫尺,却可能因为他的疏忽跑掉,庄白桦急切又后悔,担心宋郁真的已经离开了。
警察们突破宿舍大门的时候,房间里居然还有人。
宋郁躺在床铺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紧闭着眼睛,脸颊绯红。
他发烧了。
即便如此,还是无法判断他有没有危险性,有人上前把他拍醒,宋郁迷迷糊糊地抬头,看着满屋子的警察,似乎并不惊讶,沉默地爬起来。
警察控制住他,确保他身上没有武器,这才说:“你涉嫌妨害他人人身安全,跟我们去局里接受调查。”
宋郁垂着头,一言不发,非常配合。
庄白桦站在保安宿舍的外面,看着宋郁被警察们带出来,整个人很虚弱,没有戴帽子,露出额上狰狞的疤痕。
庄白桦忍不住冲他说:“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宋郁没吭声。
庄白桦后悔问这个问题,答案不言而喻,第五个偏执大佬,发疯发狂,当然是为了爱。
扭曲的爱意施加到池月身上,变成了尖锐的刺刀。
庄白桦忍不住又问:“昨天你在拳馆受了伤,今天还跑来上班,应该知道自己会露馅,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一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跟踪狂以往非常谨慎,善于反侦查,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这次却非常大意,庄白桦甚至以为宋郁在故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宋郁听了庄白桦的话,看向庄白桦,脸上浮现满满的疑惑:“什么拳馆?”
庄白桦一愣:“昨天在拳馆,你跟池月打起来的事不记得了吗?”
宋郁的脸颊因为发烧带着不正常的红晕,他急促地呼吸,小声对庄白桦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没有做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