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宁不想看手机,但是,她的心却因为刚才的猜想而变得乱糟糟的。
跟滕熠的一切都让她觉得无力难受。
如果……没有如果,已经有过的经历是不可能消散的。
缨宁在房间里坐不住了,情绪不对。
冷木阳问她怎么回事,“怎么了?”
“没什么啊!我去把汤碗洗了。”
缨宁站起来,并不看冷木阳,将汤碗放进了托盘里,顺便也拿了自己的手机。汤碗放进了厨房里,缨宁拿起自己的手机,屏幕还是黑的。刚才响声起来的时候,手机似乎亮了一下,现在又暗了。她为什么要怕滕熠呢?
缨宁将手机放进衣袋里,没有再理会。
总有看到信息的时候,但不是现在,绝不是现在。
缨宁用手指隔着衣袋按了按手机,转身上楼了。
冷木阳身体虚弱,她想陪着他。
别墅区的公园里,和煦的阳光下,周周已经和新认识的小朋友玩在一起了。
“小菲菲,来,我们玩这个。”
周周拉着小女孩的手,一起坐到了秋千车上,两人相对而坐,周周有时会站起来,用力晃起,让秋千车保持着晃动。小女孩穿着公主裙,文静地坐着,露出天真的笑容。
谢雨婷注视着孩子们玩耍的情景,缓缓地坐到了休息区的椅子上。
冬天刚刚过去,阳光下的公园里,白晃晃的,没有多少绿色。
谢雨婷的眼前突然虚幻出多年前的一幕——
“夫人,您这不是病,您是怀孕了。”一个年轻的妇科医生,向她解释。
最近几天,她偶尔会小腹疼痛,冷天宇工作忙,她就自己一个人来看妇科。医生听了她的情况,又给她做了检查,报告单的结果显示,她确实怀孕了!
“可是,怎么会……”她显得格外慌乱。
那名女医生年纪不大,却是很有经验似地说,“夫人,您都二十九岁了,这个时候怀孕还意外吗?是不是因为婚后一直没有孩子,觉得意外?”
“啊,是啊,是……”
谢雨婷在回忆里看到了慌乱的自己,微微蹙眉。
是啊,她怎么能不慌乱呢?
她怀孕了,可是还不知道孩子是谁的!
谢雨婷努力地回想,朝着记忆中的片段去追索——
卧室里,窗帘半合着,她抱膝坐在沙发上,似乎在发抖。当房间里的光线一点一点儿暗下来,将她淹没的时候,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脚踩着软软的沙发,身体晃了晃,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下来。
啊!
跳下来之后,她凄厉地喊了一声,又害怕地抱住了小腹。
最后,痛苦地跪在地上。
怎么就怀孕了呢?
这件事,似乎让她难以接受。不知过了多久,她走到衣柜前,找到钥匙,打开衣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张体检报告。体检人是冷天宇,上面的诊断结论是“天生弱精症,不孕。”
所以说,她的孩子一定不是冷天宇,难道是那一次?
谢雨婷痛苦地闭紧了眼,想知道究竟是哪一次——
卧室里,她没有再想,而是果断的去盥洗室里将体检表烧掉了。灰烬冲进了下水道,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然后是冷天宇回来了,他们两个说话。
冷天宇很温柔,抱着她亲了好一会儿……
谢雨婷筛选着画面,把许多不相干的回忆都绕开了——
呃!
她看到餐桌上油渍渍的烧鸡,捂住嘴跑进了盥洗室内。
冷天宇追过来,看着她对着洗手池干呕,却呕不出东西来。先是说要带她去医院,后来,冷天宇突然兴奋地问,“阿婷,你是不是怀孕了?是不是?”
她低着头,没说话。
冷天宇当下就要带着她去医院,“阿婷,我们结婚五年了,却一直没有孩子。上次检查的结果,不是你拿回来的吗?我们一切正常啊!现在你这样,一定是怀孕了。我要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
冷天宇抱住她,还是要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才放心。
结果,两人刚准备出门的时候,公司里出了事,冷天宇不得不先去公司。她就趁机说自己去医院就好了。不让冷天宇担心。
冷天宇安排了司机和保姆跟着她,自己才离开的。
她等着冷天宇走了之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没想到,冷天宇这样想要孩子。
可是,这个孩子,她真确定要生下来吗?
她将藏在首饰盒抽屉里的药片拿出来,抠开药板上的封纸,然后,将药片握在手中,转身拿起水杯,准备喝药……
她这是要做什么?
要放弃这个孩子吗?
谢雨婷痛苦地摇头,摇头——
药片被扔掉了,孩子保下来了。
但是,她却时常不安宁。直到孩子出生,她看到冷天宇脸色沉沉地进来,顿时预感到了什么。如果她猜得没有错,那就是孩子的血型!冷天宇去给孩子办理手续,自然是什么都知道了。孩子不是冷天宇的,血型自然就不对。
可是,冷天宇照样对她好,对孩子也好。
就是不多说话了。
也再没有了初为人父的喜悦。
——可是,孩子到底是谁的呢?
谢雨婷抱住头,不愿睁开眼。她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为什么最关键的想不出来呢!
——“奶奶,你怎么了?你说话啊!奶奶!”
周周清脆的童音里带着说不出的焦急。
谢雨婷轻轻呵了口气,这才睁开眼。
周周扑过来,紧紧地抱着她不放。
孩子的温暖来得真挚,也暖心。
谢雨婷将脸靠在周周被晒得暖融的发顶,突然簌簌地落下泪来。她因为自己犯下的错误,离家出走,将嗷嗷待哺的冷木阳抛下不管,是何等的残酷,又是何等的挣扎啊!有哪个母亲愿意离开自己的儿子,可是,她能怎么样呢?
她留下,将会和冷天宇失和,天天争吵,还是持久冷战,还是,心知肚明的互相欺骗呢?
“周周,我们回家吧!”
谢雨婷拉起周周朝家里走,地面上是一长一短的两个影子。
“老先生,这是您要的结果。”
N国的庄园里,滕睿派去调查缨宁身世的滕格将一个密封严密的档案袋递了过来。
滕格跟着滕睿已久,今年虽然才三十岁,但是,他研习武术,还善于使枪,身手敏捷,是一个很有实力的暗哨。
滕睿有些迟疑,等了一会儿才接住滕格递过来的档案袋。
滕格不敢多看,慢慢地退了出去。
滕睿拿着档案袋,重新坐到了书桌旁边。两肘支着桌面,拿起壁纸刀,将密封处小心地割开。里面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腾睿想知道的答案就要里面。
他按捺着心头那强烈的念头,一页一页看到了最后——“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父女关系成立。”
父女!
他们果然是父女。
没想到,只那一晚,姚清就怀上了他的孩子,而且,她还把孩子生了下来,还教育出了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孩子。
滕睿想着缨宁,又想了想自己那个唯唯诺诺的女儿奥吉,顿时有了明显的倾向。
缨宁才十几岁就读完了大学,又学了医,实是很优秀。
女儿这样优秀,他做父亲的自然是高兴。
只是,他要怎么认回她呢?
现在滕熠是总统,他是总统的父亲,做什么事都要顾及总统的颜面和地位,绝不能出乱子。
——是啊,要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当初,他是因为有妻子才没有和姚清在一起,现在……现在姚清却嫁给了冷天宇。
他们,也不能在一起了,不是吗?
但是,女儿他可以认回来。
即便是不能明里相认,也要暗中给孩子一点补偿。
只不过,这些事必须做得十分谨慎,就怕会影响到总统的前程……
滕睿将档案袋锁进了保险柜,然后直起身。
大约是因为年纪大的缘故,他竟然眼前一暗,险些就倒在地上。
——是老了吗?
滕睿自嘲了一声。
他站到窗前吹风,风吹进来,原本被喜悦冲昏的大脑,忽然就冒出来一个大大的问号,像是要把他的头撑破了一样,越来越大。
——胡安说缨宁在总统府里住了二十天左右,那滕熠和她的关系到了哪一步了?
滕熠已经在操办婚礼的事了,他们关系……自然已经很深了。
那他们有没有,有没有……
滕睿护住心口,踉踉跄跄地朝外走。
“先生,您这是……”
“让司机送我去总统府。”
“是,我这就准备。”
平时滕睿都是风轻云淡,气定神闲的。怎么这次会这样失态呢?
老家佣心里疑惑却不敢多看,多说,直接就奔出去找司机。
车子快速地前进着,滕睿一直捂着心口,一直到了总统府里,才匆匆地下车。司机看着滕睿走路时,身体前倾,显出了老态,这跟平时实在不同,却不知道他是为何这样。
“老先生,您……这是?请坐。上茶。”
滕熠在总统府的办公楼里接待重要外宾,滕睿焦躁地在厅里走来走去,不肯坐下,也不肯喝水。吉斯只好不时地去办公楼里那边察看滕熠是否已经有空闲了。等到宾客用过午宴,滕熠出来洗手,吉斯就把滕睿苦等的事告诉了滕熠。
滕熠思忖了一会儿,让外交部的官员代为送客,自己乘车府内的代步车回到了小红楼。
“父亲?”滕熠看出滕睿的脸色不对,说话迟疑。
滕睿挥手,示意他到房间里说。
滕睿心里急躁,拉着滕熠进了一层的健身房。房间里各种什么健身器一个一个矗立着,像是摆着各种架式的一群陌生人。这个房间里其实不适合说秘密的事。但是,滕睿却开口问了。
“你,最近忙着筹备婚礼的事?”滕熠想直奔主题,还是先做了铺垫。他自己也不能直接问。
“是。”既然父亲已经知道了,滕熠没有必要隐瞒。
“新娘是谁?”
“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不是公主,她是索索娜。”
“索索齐家的后人?”
“是的。”
“你们,到哪一步了?”滕睿突然就问出了口。
滕熠如实答,“我们已经签了婚书,也已经在一起了。”
啪!
滕睿突然出手,滕熠措手不及。两人站得太近,滕熠又在走神,滕睿这突然一掌,打得他头部嗡响。从小到大,滕睿没有打过他。这是第一次。不过,是为了缨宁挨打,他倒是不觉得委屈。
“父亲,实情我已经告诉您了,我喜欢索索,我是要和她结婚……”
“不许。”
“父亲,您……难道家世很重要吗?我贵为总统,不需要一个公主来映衬。我想要一个我……”
“住口!滕熠,你听好了,这件事,关于你和索索的事,到此为止。既然现在她已经不在总统府里了,你们的关系就这样结束吧!你把婚书废掉。以后,你不许再插手她的生活,也不许再去打扰她。如果我知道了你再对她做任何事情,那么,你这个总统的位置,就会岌岌可危。你是怎么坐上总统之位的,你最清楚。没有了滕家的支持,没有了我那些朋友的辅佐,你是不可能做安稳总统之位的……”
“父亲,您这是拿总统的位子来威胁我吗?我只是娶索索,我没有做其它的事啊!做总统,这是我们两代人的梦想,您说过的,我是代你来实现梦想的,为什么今天你要说这样的话来毁灭掉我心中的您的尊重?”
滕睿被滕熠的话惊醒了。
他瞬间清醒了。
却黯然伤神。
“阿熠,我既然说了这样的话,那也是算数的。你不许再靠近索索,不许再强迫她做任何事。你记住吧!”
滕睿手捂着心口朝外走,并不再看滕熠。
滕熠思索着站定了,良久,才走到外面的厅里。他把吉斯叫过来,问清了父亲过来之后的种种表现,这让他心存疑惑。
今天父亲的话,不像是反对他和缨宁结婚,倒像是反对他欺负缨宁一样。
对,父亲就是在为缨宁说话。
可是,为什么父亲是这样呢?
滕熠坐在沙发上,食指和中指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
久久地不发声。
他已经跟缨宁发消息了,说他要去云城。
作为一个总统,他既然要去云城,就是要轰轰烈烈的。他必然要让缨宁对冷木阳死心。
暖阳不及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