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冷卓的病房门外犹豫了很久,缨宁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后,姚清打电话过来问她是不是回家吃中午饭,缨宁说在医院里吃。可是,挂断了电话之后,她就呆在办公室里没有出去。
缨宁烧了一壶热水,拿杯子倒了水,两手捧着热水杯,坐在沙发上,愁眉不展。
为什么最近,她总是遇到难办的事呢?
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就是那棵被风吹得东摇西晃的树。
在欧阳明哲和冷卓这件事上,冷卓是受害者。可是,她今天看到欧阳钧那样痛苦,她又想帮欧阳钧。毕竟,欧阳钧曾经是她的舅舅,她在他那里得到了许多的疼爱……可是,她心里又很清楚,如果欧阳明哲这次没有受到严重的惩罚,他永远不会明白自己错在哪;欧阳钧一心想用钱买来儿子的自由,这本身就是一种错误的做法,他这样做,等于告诉欧阳明哲,天底下没有钱办不成的事……事实上呢?
冷氏的钱比欧阳家多得多。
这些年来,冷氏所以能在云城受人尊重,不是因为他们很有钱,而是因为他们为人正派,即便是身处上层,也从不恃强凌弱。
可是欧阳明哲就不同了,从小就以为自己家有钱,做事莽撞无礼,肆意妄为,是云城人人都知道的“浪荡公子”。
……
缨宁喝掉了热水,一口气顶在胸口,怎么也难以平息。
她将手指插进长发里,纠结地头都疼了。
她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个曾经最疼爱他的舅舅正躺在病房里,生命奄奄一息,而且舅舅为了她那个不争气的表哥,已经不想活了……她不能袖手旁观。在巨大的亲情面前,她不得不抛开一切道理和正义,屈从于自己的心。
可是,她怎么能低下头去跟冷卓说呢?
天哪,她好为难啊……
暮色降临,缨宁坐在沙发上,眼睛都瞪得疼了,最后才决定去找冷卓。
站在熟悉的病房门口,缨宁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慢慢地推开门。门板像是有千斤重,缨宁手抵在门板上,再次迟疑。
这个时候,病房内传来了叶丽华的声音——“阿卓,我看你这两天气色好多了。”
听到有叶丽华在,缨宁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是啊,我现在能坐着吃饭,感觉舒坦多了。”
听声音,冷卓的精神状态很好。
“嗯,来,把这个汤喝了。”
“这次我受的苦,全是欧阳明哲那个混淡搞的!我决不能轻饶他!我要让他坐牢,还要让他终身监禁……”
“阿卓,其实,你也没必要这么生气,现在,你不是好了吗?”
“妈,您说什么呢?我这怎么就好了?我到现在还不能下床走路……还有,我每天被那两个女特护看着洗澡、上卫生间……我的精神都快崩溃了……我这样的痛苦,没有人能体会!我受的苦,一定要让欧阳明哲偿还!”
“阿卓,我知道欧阳明哲打伤了你,错在他,可是,咱们……咱们总不能把他也打成这样吧?再说,就是让他坐了牢,又能怎么样呢?”
“妈,您这是什么话?您不会又想收他们的钱吧?我们冷家不缺钱,这次的事,我就是要让欧阳家,甚至整个云城的人都知道,惹了云城的冷家,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可是,欧阳钧说,他愿意出一个亿……”
“区区一个亿,算什么?我不稀罕!我这次受的苦,欧阳家一辈子也还不上!”
听到冷卓咬牙切齿的声音,缨宁准备关门离开。
冷卓坐在床头,看到门在动,就喊了一声,“谁在那里?”
缨宁只好答应了,“是我。”
她推开门进去,强撑着精神跟叶丽华打招呼,“婶婶好。”说完,她也不管叶丽华的态度,就站在冷卓的床前,十分程式化的对着冷卓说了一通,“嗯,恢复得不错。要注意营养,好好休息……没什么问题,我先走了!”
缨宁转过身,匆匆地就朝门口走。
冷卓在后面喊了一声,“姚院长,你吃饭了吗?”
缨宁没有回头,随便地应了一声,“吃过了!”
晚上的走廊,格外地安静,一个人走路,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缨宁就觉得浑身软塌塌的,提不起精神。
从早晨到现在,她一直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现在,突然就松懈下来,心里空荡荡的,只想回家。
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楼下,缨宁就看到自己家的车停在楼门口。
缨宁想,司机师傅真是会做事,知道她快下班了,就在这里等她——
“曹师傅,您可真好!”
缨宁打开车门,弯腰上车,嘴里甜甜地赞了司机一声。
可是,前面的人没有出声。
缨宁坐定了之后,扬眸看过去,等看清了之后,瞬间呆住了,前面的人,居然是冷木阳!
——“冷木阳,你回来啦?怎么……你会在这个车里?”
“开哪个车,也是我。走吧!”
突然见到冷木阳,缨宁只是觉得又惊喜又意外,被冷木阳这样一说,她的激动劲就消失不见了,重新又恢复到了刚才的疲惫状态里。
只是,两个人在车里,总不能不说话。
缨宁想到刚才从楼里面出来时,迎面有冷风吹到脸上,吹得她打寒噤,于是就随口说了一句,
“外面的天气好冷啊!”
“是,不如n国的天气舒服!”
缨宁的两只手下意识地搓了搓。
车子刚刚启动,温度还没有升上来,车厢内温度不高。再加上她中午饭,晚上饭都没有吃,身上就觉得冷。冷木阳说到n国的天气舒服,她也是赞同的,“就是,n国现在是一年之中最舒服的时候,天气不冷不热的……”
“n国那么好,你想着回n国了吧?”冷木阳突然就说了这样一句。
n国有多么好,缨宁还真没有这样想过。
她的目光落在冷木阳的背影上,有些疑惑。
听着冷木阳说话的口气,像是在生气。可是,她又没有惹他,他凭什么用这样的态度对她?
“冷木阳,你在说什么呢?我说着天气呢,你干吗这样猜度我?你若是不想带我回家,我自己打车回去吧!你停车,停车,现在就停!”缨宁心里别扭,直接就说了出来。
冷木阳没有理会,车子又行进了一段路程,突然停下。
缨宁从车窗里看看外面,暗淡的路灯下,分辨不出是在哪里。
这个时候,她可不敢下车。
“冷木阳,你到底有什么事,为什么不直接问我,为什么……”
“姚缨宁,我想问你,你心里有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
缨宁不知道冷木阳说的是哪件事,一时沉默了。
冷木阳再开口时,提起了滕熠,“我刚刚去了n国,见过了滕熠,他说,你们有婚约了,是不是?”
缨宁怔住了。
她没有想到冷木阳会知道她和滕熠的事。
因为没有思想准备,所以,她什么也答不出来。
冷木阳自已继续说,“你不仅和滕熠有了婚约,你还和他在公证人面前宣誓,你……”
关于婚约,关于宣誓,缨宁深深地低下了头,没有说任何一个字。
“姚缨宁,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不喜欢我了,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滕熠现在是总统了,你如果认为总统比我这个总裁好,认为n国的太阳比云城的有温度,那么你可以大大方方地离开我,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要和别人结婚了,我绝不会纠缠你一分。可是,你什么都不说,你这算什么?”
这什么也不算。
缨宁咬住唇,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姚缨宁,滕熠跟我说了许多话……我很生气,但是,我的心里,始终还是不相信的。我以为,只要我回到云城,我问你,你就会像以前那样跟我讲理,告诉我,是滕熠在撒谎。可是,你没有。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对不对?你喜欢滕熠,你要和滕熠在一起,就是你们……你们在一起了……我也不会拦着,我就是,不想像一个傻瓜一样被你蒙蔽!”
“冷木阳……”
缨宁再也忍不住了,喊了冷木阳的名字,然后,就泣不成声。
冷木阳轰得一声启动了车子,车灯将前面的路照亮了。车灯照到的地方是亮的,而车灯外的景色,更加暗了,什么也看不清。
到了冷家的别墅,缨宁下车后,冷木阳自己驾车离开了。
车子快速地驶出了别墅,转眼就不见了。门口的保安受了惊吓,张大了嘴站着,发不出声来。
房间里,缨宁哭得眼睛都肿了。
她不想哭,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她不停地哭,一直哭了一夜,到黎明才昏沉沉地睡过去。早晨,姚清上楼来喊缨宁吃饭,敲门,听不到缨宁的声音,推开门,就看到缨宁还睡着,眼睛微肿,眼眶下面是淡淡的青色。
“缨宁?”姚清轻轻地喊。
缨宁声音微弱地应了一声,“妈,我想睡觉。”
姚清看到床边的桌子上有一本打开的书,就以为缨宁是看了一夜的书。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到了楼下,还把这件事告诉了冷天宇。冷天宇也深为触动,“缨宁这孩子,可真是优秀!现在哪里还有年轻人像她这样刻苦学习的?我们家里已经这么好了,她还这样努力,真是让人心疼!”
姚清想起这些年来缨宁的要强,心里也是既高兴又有些伤感。
“清清,我看这次让缨宁去欧洲留学,算是做对了。随便选个专业,让她出去玩两年,开开心也好。”
“天宇,缨宁说要学珠宝设计,我就怕她,又会拼命地学习……”
“嗯,这个珠宝设计,应该不会有多少课,就让她去吧!她姑妈心湄就在法国呢,缨宁去了法国,两人也可以互相照顾。”
姚清和冷天宇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谁也想不起吃早饭的事。
夜晚,缨宁拉着行李箱,悄悄地坐飞机回了n国。
下飞机时,正是早晨。
她来n国前已经跟滕熠打了电话,吉斯的车就等在机场外。
“请!”吉斯躬身请缨宁上车,并且把缨宁的行李箱收到了后车厢里。
总统府的车自然是舒服的,缨宁却是捂着嘴想吐,干呕了几次。吉斯开着车,听到有动静,朝后面的座位看了看,又面无表情地转回了头。
小红楼是一处清静的地方。
但是,缨宁见到滕熠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看上去意气风发,气度不凡,可是,她却憔悴不堪。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逼迫……
“果然,云城的天气糟糕透了,这才几天,你便冻成了这样。”
滕熠从办公桌前站起来,走到缨宁面前。他高高在上,对缨宁瞬间就变成了压迫。
缨宁并不害怕,她抬起一双清澈无比的眸子,跟滕熠说,“总统阁下,你身为n国的总统,一定知道n国流传的民间故事《恩戒》,农夫救了公主,国王问农夫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农夫说,我想娶公主为妻。公主不肯。于是,国王就告诉公主,救命之恩大于天,就是把你的命还回去,也是应该的……”
“说这些,做什么?”滕熠两只手背在身后,脸色不悦。
缨宁并不畏惧,“总统阁下,当日,我还是沈簟秋的时候,我救了你的命,后来,又用姚缨宁的手,为你做了最后一次手术。我对你,是不是有救命之恩?”
“你,究竟想做什么?”
“总统阁下,我不想做其它的,就是想和你退婚。而且,关于退婚这件事,我已经在心里想了很久了。可是却一直没有说出口。我不提退婚的事,那是因为,不管当时的情况如何,结婚协议总是我亲口答应,亲笔签字的。我既答应了,又中途毁约,这不是我的作为。所以,我一直在找机会,一直在等……现在,我等不得了……”
“你等不得了?”滕熠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前,然后打开抽屉,拿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小匕首,望着缨宁,“索索,你今天过来,是想要了我的命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