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宁从短廊里走进大厅,就看到姚清正焦灼地在大厅里来回地走着,像是在等她。
客厅里精美的时钟,已经显示为晚上十点钟,她这个时候回来,怕是要挨训了……
“妈,我……回来……了!”
缨宁纠结地走过去。
姚清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喊缨宁的名字。缨宁注意到姚清两眼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缨宁,你外公他摔断了腿……”
“什么?”缨宁才见过外公不久,心里还正亲热着呢,听说外公受伤了,她的心里一惊,就想现在飞到外公身边看他,“妈,那我们怎么办?”
姚清拿纸巾抹了抹眼睛,告诉缨宁已经订了机票,“我们坐明天凌晨的飞机走,机票已经订好了。”
“是吗?”听说这就要走,缨宁突然有些舍不得似的。
她松开姚清的手,下意识地透过窗户朝外看,大厅里的豪华吊灯雪亮,外面暗淡的灯光下,根本看不到冷木阳的车。
凌晨走的时候,冷天宇送缨宁母女到机场。
冷天宇抱了抱姚清,并没有多说什么。大约两人在房间里已经告别过了。冷天宇看看一旁站着的缨宁,也轻轻地拥抱了她,“缨宁,到了n国,你要照顾好母亲,也要照顾好自己,冷伯伯在云城等你们回来。”
说完,冷天宇松开了缨宁,但是,他的目光里仍然带着十分地不舍,就那样紧紧地注视着缨宁。缨宁被他看得不自然了,连忙找了话题,“冷伯伯,您放心好了,我可是学医的,我一定会照顾好妈妈的。等外公的伤好一点儿了,我们就回来呢!您别担心。”
“好。”冷天宇炯然的眼睛里藏着淡淡的阴郁。
直到上了飞机,缨宁还在想着冷天宇那复杂的眼神……
香港街头,刚刚下过一场秋雨,空气里透着咸涩的味道。
——“先生,小心!”
高风和冷木阳一起到香港寻找谢雨婷的下落,让他意外的是,香港竟然也有这样平凡到让人怀旧的小街道。街道很窄,两个轿车并行都很困难。街角一处积水,高风在前面挡着,就怕有车经过时,水会飞溅到冷木阳身上。
冷木阳戴着墨镜,高端定制的风衣显得时尚干练,完美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俊颜,冷若冰山,唇角抿出极有魅力的轮廓,即便是随意的一个动作,都透出贵气来。
高风盯着冷木阳看了一会儿,羡慕地感叹,“先生,为什么这衣服一穿到您身上就跟穿到模样身上一样?瞧瞧,我也跟着您买的风衣,为什么这穿到身上就不好看呢?”
冷木阳垂眸,隔着墨镜,深深地凝了高风一眼,眼神即便是隔着墨镜也透出十分的不悦来。
高风惧了,连忙在前面带路。
街边有小吃的叫卖声,还有一些面带倦色,匆匆赶路的行人。旁边的小商铺里,是各色的商品,还有说话操着南方语的小商贩。
高风看了看一直拿在手里的资料,念出了声——“十九号铺……”
他抬头看看眼前的商铺,上面写着二十一号,再往前是二十号,再前面,就是十九号。
——“先生,这边走。”
高风在前面引着,冷木阳阔步跟上。
将到十九号铺时,就看到铺子口站着一个穿黑裙的胖女人,正指着路边的客人叨叨,说话时,用的也是南方口音,“我这里的花斑鱼最好啦,你不在我这里买,到哪里买,都会上当的……”
说到最后,她促狭地骂了人。
高风看清了这就是十九号,心里疑惑。
——“大姐,请问,有一个名叫谢雨婷的人住这里吗?”
“什么谢的,我这里没有这个人!这里除了我,只有这些鱼,还有后院的寄居蟹……”
一问一答之后,高风奇怪这个“寄居蟹”指的是什么,难道是说后院的螃蟹吗?
“大姐,这后院的……”
“去去,不买鱼就不要在这里烦我!”
胖女人没有好气,高风站在满是鱼腥味的店铺里,稍稍迟疑了一下,选了两条罗非鱼,那胖女人看有了生意,心里自然高兴,说话也痛快多了。
高风提着罗非鱼,再次问起了自己要找的人,“大姐,这后院能住人吗?您这里还有别人吗?这寄居蟹是……”
“有人,当然有人!我有儿子,丈夫……只不过,他们不在。至于寄居蟹,那自然是后院的疯婆子了。”
“你说的这个人,她在哪?”冷木阳淡淡地开腔。那胖女人的目光在冷木阳身上转了又转,干笑了一声,“先生看上去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怎么,你认识我这里的疯婆子?”
冷木阳听不惯女人说话的语气,“我问你,她的人在哪里?”
胖女人被冷木阳震慑了,一时也多出些敬意来,“她……她就在后院的小杂物间里住着。不过,我看着她也不会和你有关系,您还是不要去看了。”
“走,带我去。”
冷木阳的声音坚定,步伐也铿然有力。
胖女人被震慑,不敢多言,将冷木阳和高风引到了后院门口,自己悄悄地返回商铺里去了。
后院里,有两个房门落了锁,只有一个单间的门敞开着。半旧的珠帘,微微晃动着。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
——“有人吗?”
高风假装冷静地掀开帘子,突然,从屋角的帐子里传来一声瓮声瓮气的声音,说的也是南方话,“开饭了吗?有肉吗?没有肉不要叫我!”
高风转身看看冷木阳,这女人说话的声音实在听不得,“先生,您看我们是不是……”
“我过去看看!”
这次来香港,因为二十几年前的资料都已经散失了,依着现有的资料,这里确实住着一个叫谢雨婷的女人,年纪也和冷木阳的母亲相仿。
冷木阳不想放过机会,他朝前走了两步,闻到了一股子腥臭味,他犹豫片刻,从衣袋里拿出口罩戴上了,掀开帐子,单人床边,坐着一个散着头发的女人。女人的手里抓着一条死鱼,拿起来就咬,那鱼的头似乎已经被咬掉了,有暗红的血流出来。隔着口罩,就能闻到那呛人的味道。
——“我是从云城来的,找谢雨婷,您……”
“肉,有肉吃了!有肉吃了!来,你要不要尝一下,好香,好香。”
女人突然抬起头来,脸上血和泥水混在一起,散开的头发,也遮了半边脸,冷木阳仔细看时,女人夸张地裂开嘴,有血水从嘴里流出来……
看看两颊,再看看前额,眼睛,下颌,似乎哪里都不像母亲。
眼前的女人皮肤有了褶皱,眉眼歪斜,实在是可怖。
冷木阳不作声地退了出来。
——“肉,好吃的肉!”
那女人继续啃着有了腐臭味的烂鱼。
冷木阳没有再作停留,一直走到了门外,才摘掉了口罩透气。
高风跟着,两人从十九号铺面走出来。走出来没有多久,冷木阳开了一张支票给了高风,让高风过去交给那胖女人,好生照顾后院的女人。
——“她和我母亲同名,我不想让她孤苦无依。”
冷木阳的声音低微。
高风明白了,连忙去办。他只怕这钱被胖女人独吞了,于是,就编了一个谎言,“这钱是我们先生预留的钱,后院的老人,你如果照顾好了,我们先生还会来看她,还会给你更多的钱,你明白吗?”
——“唔,唔,我明白……这是……一,二,三,四,五,六……一百万呐!谢谢先生,我会照顾好她的,有鱼,有鱼吃!”
有鱼吃?
想到老女人手中的烂鱼,高风倏地一下子把支票抢了回来,“你敢让她吃烂鱼,这钱你就别想要!”
“我不敢,我不敢!我当然是蒸最好的鱼给她!”胖女人的眼睛紧盯着支票不放松。
高风想了想,把支票给她,在给她之前,再次说道,“你要好好照顾她啊!这钱,要给她花,如果你一个人拿了,我们先生是不会放过你的!”
这一百万,就是做慈善,也要是给对人。
高风办事,有他的原则。
冷木阳的钱交给他来花,他就得花得值得。哪天冷木阳过问起来,他好交待。
不过,这样的事,冷木阳也未必会提起。
毕竟,刚才那个女人,怎么也不会是冷木阳的母亲……
天呐,那女人啃死鱼的模样,实在太……可怕了……
高风心里别扭,匆忙将支票丢给那胖女人,没有多停留,就离开了。
几个同名的人都找过了,结果都不是。
暮色四合,太阳早早地就不见了踪迹。
夜市上的小贩已经开始煮着汤,烤着串叫卖了。
高风看到冷木阳脸色忧郁,心里也不是滋味。
“先生,我们先回酒店,您洗个澡,好好休息休息!”
冷木阳并不答话,抬起手腕看看时间,晚上七点二十分。
举目四望,陌生的街道,心里向往的亲情,也没有寻到,而她,也不在身边……不仅不在身边,可能,她那小孩子的心性,已经开始不喜欢他了……
“去机场吧!回家!”
冷木阳的声音果断。
高风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摇摇头,跟了上去。
——“先生,我上次给您捎的书,您看了吗?”
两人坐在去机场的出租车里,高风忍不住转回身问了冷木阳一句。
冷木阳戴着口罩,睨了他一眼,并不理会。
高风自讨没趣,讪讪地说道,“那些书,我倒是看了。挺受益,女朋友虽然还没有找到,但是,感觉自己很有把握,真地,很有把握……”
高风的声音越说越低,不敢多言了。
他人虽然不说话,但是,他能猜出来,冷木阳和缨宁出问题了。不然,冷木阳不会这样,就像这深秋一样肃穆。被爱情滋润的人,不应该是容光焕发吗?
唉,他也只能猜了。
庄严中透出奢华的总统府内。
五米多长的办公桌前,滕熠正在处理文件,手中的签字笔,是特制的,镶着金片,耀眼夺目。
呯呯。
听到敲门声,他头也不抬地回应,“进来!”
助理吉斯站在门口,略略迟疑,躬着腰走进来,返身关上了门。
“总统阁下,您要找的人,已经回n国了。”
“哦?”
滕熠手中的笔重按,在纸上按下重重的一个坑。
他保持着这个动作,僵了一会儿,开口吩咐道,“按照之前说的办吧!”
“是,总统阁下。”吉斯清瘦的脸,面无表情。正在退出时,縢熠提醒了一句,“别伤到她的感情!”
“是,属下明白。”吉斯答应了之后,打开门,闪退了。
姚清看到父亲的腿上缠着纱布,抱住他就哭。
缨宁看呆了。
要说起任性和孩子气,姚清比她还过份。
不过,外公好像很享受这父女重逢的场面,他轻抚着姚清的头发,感慨地说道,“都大半年没有见到你了,我若是不受伤,你还不肯回来看我!”
“爸,我早说了要回来的,我心里一直想着你呢!”
“哼,心里想着又怎么样?还不是不管我这个老头儿!”
“爸,我……现在有了天宇,不是一个人了,我不方便呢!”
“瞧瞧,说来说去,还不是为着别的男人不理我!”
“爸……”
姚清也会拱在父亲的怀里撒娇。
缨宁本来是想给外公查看一下腿伤的。即便是缠着纱布,她看不清里面,她还可以大概了解一下伤势。现在有姚清挡着,她是什么也做不了。
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父女相见的场面,她的心里,突然觉得十分地孤单。
她沉默地站着,脑海里闪现出那在晚上,她和冷木阳在车里分手时的场景。
——“冷木阳,你放开手,我不喜欢你这样。”
——“果然是小孩子,说喜欢就喜欢,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小孩子?
她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缨宁纠结地扯着自己的发梢,想到冷木阳的话,心里忿忿地生气。
她哪里是不喜欢他,她是不喜欢他什么都不说。
她想听的话,他一句也不说。
她怎么能不生气呢?
“缨宁,过来,让外公看看你。好像,又长高了。”
缨宁正在走神,突然听到外公叫她,连忙走了过去,偎到了他的身边。
“外公,你的腿是怎么受伤的,我也懂医术,一会儿,我帮您仔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