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把小姐带走。”

姜斐不打算继续对峙,墙角树影之中窜出几道黑影,朝姜瑶走来。

姜瑶下意识要避开他的对视,却还是晚了,视线撞入一片瑰丽的紫雾之中,浑身力气瞬间被卸。

寒光凌冽的杀诀瞄准云晞的咽喉脱手而出,必死无疑。

姜斐不必担忧云晞这具尸体无人处理,转身走向书房的方向,无所谓地瞧了眼手上和身上的剑伤。

墨发锦袍突然被一阵肃杀的厉风掀起。

杀气转瞬逼近眼前,霜白的剑气将走在前方的几个侍卫腰斩。

姜斐本能燃起的妖力防护瞬间破碎,心脏骤然一紧,他回头,只见云晞毫发无损地站在破散的杀诀之后,澄亮如月下积雪的眼瞳之中映出明澈的剑光,手中的树枝上剑意环绕。

幻境内外的时间流速相差极大,幻境之中过了十天半月,外界的时间也不过一瞬。

云晞没去看倒在尸堆里的姜瑶有无被伤,对于自己出剑的精准不必有疑,只注视着姜斐。

姜斐看不见幻境中的具体情景,却能感应到命轨的走向,惊愕的神色化作警戒:“你竟然能从求而不得之事中清醒出来。”

求而不得?云晞眉梢微挑,被祝寒宜关在笼子里算哪门子的求而不得?

“你高估了你的幻境,那不过是些不怎么好的回忆罢了。假如你的惑心之力真的有可能折射命轨,就等同于泄露天机,下场通常不怎么好,譬如横死,或者疯掉。”云晞看着他摇头,“你比较像是疯了。”

“你倒是特别。”姜斐眼中笑意染上几分冷色,抬手之际,一道道杀诀排布于云晞四方,飞射如箭。

厉风嘶鸣,杀诀迅疾推进的力量刺破云晞身上迸发的剑气,在云晞不作任何防御或撤离,反而迎击而上时,粉碎了她的树枝。

破散的剑气四溢开,攻杀上前的气劲半分不减,冲击在姜斐腰腹间,他被击飞在远处的院墙上,重重地摔落在地。

院墙裂痕遍布,满地卷起滚滚尘土。

姜斐踉跄几步站直,唇边血痕蜿蜒,紧盯着云晞的那双目光紧绷着,全然没有了平日里大局在握的从容。

“你是什么人!”竟然能以一招令他负伤?

云晞站定在动荡扭曲的气浪间,松开手中的枝叶残屑:“云晞。”

姜斐意外地盯着她半晌。

“你怎么还没死?”他冷冷笑道,身影消失不见,四只巨大无比的天狐从虚空边缘咆哮而出,狂暴的气息锁定云晞,锋锐的妖爪缠绕着紫电一挥而下。

天幕被庞大连绵的妖影遮挡,降下无边的压迫感,九昭城像是被即将崩塌的乌云攻占,摧毁心智的强大妖力笼罩方圆千万里,巷外传来的惊呼声与哭叫声沸反盈天。

云晞扫了眼从天而降的四只天狐,不见犹豫甄辨的神色,目光落在其中一只身上。

抬手作剑指。

日之暖,风之厉,光之耀,穿破重重妖力的封锁,从天地之间源源不断奔涌而来,凝聚成剑,出现在云晞指前。

不知为何,云晞第一次感到了些微的眩晕。

万灵之剑一往无前,刺向那只天狐,三只幻象发出撼天动地的怒吼,冲进本体之中,气势暴涨。

剑光与妖力碰撞出刺目的光团,大地震颤,姜府中的亭台楼阁都在动荡中纷纷倾塌。

光雾半晌之后才散尽,万灵之剑贯穿姜斐的胸口,将他钉死在地。

云晞瞬形来到他身旁。

“将我师兄的血脉之力困在藏珍林,用来蕴养林中草木,是你做的?”云晞冷眼扫向脚下嗤笑不已的姜斐,“回答。”

姜斐喉咙里不住涌出血沫,他故意变回人形,露出挑衅的神色:“我为何要告诉你答案,让你如愿。”

云晞拂袖,猩红的光束随着一根根阵纹的出现而大亮,阵纹一望无际,随着云晞这两日在姜府行动的轨迹,早已暗中绵延在这片偌大之地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阵法名为困生。”云晞说,“今日你全族必死,你若不回答我的问题,天狐族死后的魂魄绝无可能往生,只能一直被囚禁在这里,直至魂力耗尽,世上再无天狐族。”

“你敢!”姜斐瞪大了眼睛,怒喝了一声之后反而大笑起来,满眼只见轻蔑与威胁,“云晞,你不是光风霁月的剑仙吗,拘人魂魄乃是极恶之刑,你敢?你就不怕杀道反噬?”

云晞也跟着笑了下,语气平淡,像是想起了一桩闲话顺便说给他听:“反噬?的确有雷刑曾在我十五岁那年降过一次,被我斩碎。”

姜斐大睁的目光闪烁不已,半晌,承认:“是我。”

云晞再问:“你怎么知道我师兄拥有蕴养之力?”

“秦逍死后,有人主动找上我,用这个秘密从我这里换走了天狐族的至宝,夺心铃。”姜斐声音逐渐微弱,气息奄奄,已支撑不了多久。

师兄之死,竟然还有人牵连其中。

云晞收敛意外的神色,追问:“是什么人?身形样貌如何?是男是女?”

“女子,不知名姓。”姜斐盯着云晞逐渐拧起的眉头,唇角缓缓上扬,“我只见过她那一面。”

云晞眸光变化,无论是她与师兄的仇家,还是已知的那些卦术不凡或者觉醒了预占类天赋的人,都在她脑海中快速浮现,却无人匹配,线索无疑中断。

“云晞。”姜斐的生机快速流逝,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玉梳,方才的失态全然收敛干净,谦和笑道,“明日是小瑶的生辰,你若不打算杀她,便有劳你替我把这份贺礼送给她。”

云晞垂眸看他递来的玉梳,并未做出应答,氤氲在手心之中的灵力如丝线垂落,与地上的阵纹纠缠在了一起。

庞大的阵法在瞬息间修改完成,困生转为诛邪。

被利刃切割的剧痛席卷全身,姜斐身体上溢出一条条血线,最后一刻的目光越过云晞,停留在远处晕倒在地的姜瑶身上。

云晞捡起玉梳,指腹触碰到它的瞬间,纯净的剑气已注入玉梳之中,碾碎了妖力凝结的一道术法。

她把它放进了毫发无损的姜瑶怀里,转身离开。

师兄曾说,他的凯风令已经赠给了一位好友。凯风二字,寓意为自由。

惨叫声响彻姜府。

孤山鸢几人老远就看见庞大的天狐幻象出现在九昭城上空,遮天蔽日,分明是恶战降临的预兆,却又在眨眼间消弭干净。

一切快得仿佛错觉。

几人踩着姜府的高墙一跃而下,被满地阵纹爆发的强光刺痛双目。

孤山鸢下意识拔剑,劫尽剑阵意图挡下阵法力量对他们的伤害,却惊奇地发现这个阵法的目标并不是他们,凄厉的呼救声同时从姜府各处爆发而出,又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秋惜叶疑惑地摸了摸地上的阵纹,惊呼,“诛邪?看来有个高手来得比我们早,走,先去找姜斐,顺便看看姜府里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少宫主,不如我们两人一组,分头去找,若是见了姜斐,仪景令传讯。”一名孤光弟子说。

秋惜叶点点头,几人快速行动在姜府之中,却惊讶地发现诛邪阵法庞大到蔓延在她走过的每一寸地方,府中横尸遍地,死去的妖物身上布满了血线,无一例外是被诛邪所杀,并不需要其余任何术法再补上一刀。

秋惜叶已经看呆了,羡慕地放眼四望,因为习惯了无人回应,喃喃自语道:“什么人这么厉害,竟然能构造覆盖整个姜府的阵法?我怎么就做不到?”

孤山鸢不自觉接过她的话:“他们若是被剑所伤,我还能猜到是谁……”

话还没说完,随着一脚转过雕花影壁,踏入青花坪之中,孤山鸢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云晞步法轻盈,一跃而上高墙,听到远处有脚步声闯入,也没回头,流云随风一般消失在姜府之外。

“那是什么人?”秋惜叶亦被那道敏捷灵巧的身影吸引,猛然醒过神,一拍脑袋,“哎呀,她该不会就是布下诛邪的人吧?我刚才应该拦住她,向她讨教。”

“不是她,她用的是剑。”孤山鸢督了眼地上的两处尸体,原本打算换个地方搜寻,不多浪费时间,不知怎么的,云晞那日给出的回答重新回响在耳畔。

她看向不远处的甬道入口。

那人只身离开,想必依旧没找到把那些人救出来的办法。

真是固执。

天下间命悬一线或挣扎于危困间的人那么多,怎么救得过来,也不是必须得救。

青乾云晞,当年就是为了救下三千亡魂,抛下除魔卫道之责,置师门于险境,弃人族存亡一战于不顾,自己定然也遭遇了变故,十年下落不明。

因小失大,绝不可效仿。

四大宗门敬她心怀草芥尘泥,以一句“剑仙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而将她主动脱离战场的事实隐瞒,未有任何苛责埋怨,但若是让寻常百姓知道实情,必定不全是赞声。

想到云晞,孤山鸢不自觉握紧双拳,心里明明堵着一股气,鼻尖却有些酸胀。

孤山鸢闭了闭眼,目光移开,无意间,留意到远处那具孤零零的尸体。

什么?!

孤山鸢快步朝他走了过去,瞪大了眼睛。

姜斐死了?死因赫然是身上那道剑伤!

是刚才那人……是她杀了姜斐?

怎么可能?!

孤山鸢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境受到了剧烈的冲撞,她被一股悲观又惊慌失措的情绪淹没,想要质问自己的欲望根本无法压抑。

你算什么剑术第一,你实际上还会输给多少人?

“孤山鸢你去哪?唉等等,这里还有个人是活的,诛邪没有杀她。”秋惜叶听见她的脚步声。

“姜斐死了。”孤山鸢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

秋惜叶正试图以咒术唤醒姜瑶,闻言诧异抬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