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这时,一道清亮的小奶声穿透每一个人的耳朵。
大家齐刷刷地朝着声源处看去,只见从拱门后出来了一个身着桃色小袄,扎着两个小丸子的小姑娘。
那些人霎时间噤声,停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地去看同样愣了下来的顾云云。
“咳咳,潇潇啊,你回来了啊。”顾云云立刻收敛了自己的嚣张跋扈,对小姑娘笑脸相迎。
“怎么,我不能回来吗?”温羽洛无害地微笑着,清风拂过她的眉梢。
“怎么会呢!啊,潇潇啊,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别的事,我得先走了。等有空再来找你玩啊!”说罢,顾云云就要招招手,领着他的一众跟班离开。
“表兄。”
顾云云听见身后的小姑娘说话,就回过头。
映入眼帘的虽然是一张八九岁小女孩的稚嫩的可爱面孔,可其眼神里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与愤怒。这让顾云云背后发凉,明是春日,却如坠冬月。仿佛正在跟他说话的不是一个小娃娃,而是一位独具威望的年上者那般。
“我说过,他,我罩着。”温羽洛一字一句,“今天的事我会告知叔叔,要是再有下次,你知道是什么后果,你亦知我爹爹有多疼爱我。”
就算是狐假虎威又如何,能保护她想保护的人就足矣。
“嗯......潇潇,我知道了。”顾云云摸着脑袋,一边笑着道歉,一边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季玄竹站了起来,看向了拱门处的大小姐。
恰巧,温羽洛也正看着他。
几秒后,她朝着对方的位置走了过去。等到了季玄竹面前,她拂去了男孩脸上的土:“为什么打他?”
季玄竹捏紧袖口。
是要挨骂了吗?
他沉默了半天,才回答:“因为他该打。”
温羽洛挑了挑眉。不错啊,有这等觉悟,孺子可教也。
她摸了摸季玄竹的头,道:“你做得没有错,没有人应该平白无故挨欺辱。”
“你以前不反抗,是因为你怕连累你娘亲。但是现在,你有我了,就可以去不计后果地反击。”
季玄竹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对上了对方黑黝黝,水灵灵的杏眼。
没有人应该平白无故地挨欺辱。
不计后果地反击。
你有我了。
季玄竹试图从女孩眼里找出一些东西,却窥不破一点缝隙。
你有我了。
她说。
季玄竹长这么大似乎都没有真正地拥有过什么。小时候喜欢的玩具,拨浪鼓,总是会被这群纨绔子弟给抢走。就连母亲也是永远隶属于明月宗的厨娘。再大一点,他连一碗饭、一口菜都不配拥有。
现在,这个女孩却说他有她了。
“哎呀,行了,你这眼神怎么还伤感上了?”温羽洛道。“你给我笑一个呗。”
温羽洛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没见过反派大BOSS笑是什么样子的呢。明明这人只有七岁,长得就这么惊为天人,却天天幼年老成地板着个脸。没错,是幼年老成。
季玄竹听到这个要求,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脸颊微微红了起来。像天边升起来红霞,逐渐蔓延至耳根。
“笑一个呗!”
得到女孩的再次催促,季玄竹着实无法拒绝了。他只好别别扭扭地勾起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我滴那个亲娘耶!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至尊女修》的反派大佬特意为她而笑,还笑得如此惊天地,泣鬼神。温羽洛觉得自己现在倒立洗头也值得了。
她勾着唇,道:“小木头,你这不是笑得很好看嘛,以后多笑一笑!笑一笑,十年少。”当然,这得是忽略掉男孩只有七岁的事实之后。
季玄竹看她一笑,心里不禁去想。明明你也只有八岁啊。可他的身体却不禁飘飘然起来。
这时,温羽洛才想起来正事。她立刻拉起季玄竹的手:“今天,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你跟我走吗?”
又是这个问题。
你跟我走吗?
但是,这次只思考了几秒,季玄竹就有了答案:“嗯。”我跟你走。
这可是穿书以来,她在攻略反派的路上的重大里程碑。想着,温羽洛欢快地跑到季玄竹身后,用自己的手蒙住了季玄竹的眼睛。
眼前的景物和光亮突然被挡住,不好的事再次浮现在季玄竹眼前。黑暗,一切罪恶的源泉。他颤抖了起来,想要立刻挣脱。
却听见身后的小姑娘温柔地说:“季玄竹,你不要害怕。我真的只是带你去看礼物。”
奶音很好听,也让季玄竹的心里平静了不少。
也许,他真的可以试着去信任这个人。
“不要害怕,我不会对你做别的。”
“不要害怕,相信我。”
......
季玄竹尽力让自己放松了下来。他调整着呼吸,在身后人的引导下,一路向前走去。
他能感受到,自己脚下的石砖逐渐变成了土地,伴随着他们的步伐的还有“嘎吱——嘎吱——”的踩在草地上的声音。待走到一片没有长植物的空地上的时候,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
季玄竹听见小姑娘笑着说。
“你准备好看礼物了吗?”对方又问。
季玄竹觉得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起伏、搏动了起来。他从出生开始,心脏似乎从来没有如此之剧烈的搏动过。仿佛此时此刻,他才真正地活了过来,真正地拥有了心跳。
他嘴唇微微颤动着,点了点头。
紧接着,蒙着他眼睛的手被挪开,光线又重新回来了,他竟觉有些刺眼。等到眼前景物清晰了,他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袍子的盲眼中年人以及他旁边站着的顾遥尘。
为什么说那中年男人眼盲呢?大抵是因为他的眼球只有灰蒙蒙的眼白,眼眶比常人要萎缩得厉害很多。看起来格外骇人。可他的视力貌似又不受此特别之处的影响。二人来到此处,中年男的视线就向着他们投了过来。
季玄竹见白衣中年似乎在打量着他,便要微微向后退一步,却被身后的女孩拉住,往前推了一下。
温羽洛先向白衣中年问了好,随后贴在季玄竹耳边,小声说话。“退什么?”“这是老师。”
老师?
是谁的老师?
大抵是女孩自己的老师,怎么也不会是他的。
季玄竹没有说话,继续警惕地打量着白衣中年。
顾遥尘见季玄竹一副没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心中不悦,把脸偏到一边,不再看他了。
“傻愣着做什么,快给老师问好啊。”温羽洛装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又捏了一下这块小木头的腰。“第一印象很重要,懂不懂啊你?”
女孩的呼吸打在耳边。弄得季玄竹很痒,可此事他也顾不上害羞亦或者是别的,心里瞬间仿佛炸开烟火。
这位白衣中年人竟然真的为他找的老师。
因他母亲是位厨娘,从小他连字都没正经学过一个。平日里,他只能在顾云云等人上私教的时候,趴在窗户外偷偷看着,宛如凿壁偷光。但季玄竹自以为自己天赋是不错的。有一次,私教老师上课的时候,出了一道算术题。十七岁的顾云云怎么也答不上来,而自己却在窗台上用前一日烧好的煤炭很快写好了答案。
他知道,这个世界有修真者和普通人之分,他曾绝望地想,他这辈子是不是只能做一个目不识丁的普通人了。
却不承想,女孩愿意给她这个机会。
“老师好。”季玄竹颤颤巍巍地对着白衣中年行了个礼。
白衣中年男人颔了颔首,“你叫什么名字啊?”
“季玄竹。玄武的玄,竹子的竹。”季玄竹恭敬道。
“好名字。”白衣中年道。“我是宗主为潇潇小姐和你请的老师,从今天开始负责教授你们诗书和术法。”
中年人名叫洪德寿,是顾遥尘年轻时候认识的散人,为人刚正不阿,淡泊名利。自幼出生在一修真小世家。家庭背景不说大富大贵,但也能让后辈一生无忧。
可他偏要从家族里出去,去云游四方。后在狩猎魔物中遭遇同行好友暗算,导致双目失明。隐居后,便勤练听力,以耳为眼。能行动自如之后,就在乡下教授小孩子术法,还开了个私塾,没有课的时候,便游走四方,除魔卫道。
可以称得上是眼盲心不盲,身于深渊,心系苍生。
这样的人做两个稚童的启蒙老师是再好不过的了。
“今日,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为你们开灵根。灵根是你们修行的基础,若是没有灵根,那就是普通人了。”洪德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不过,若是你们当真是普通人也不要丧气。这个世界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人,没办法决定自己出生后的身份,就像是我们无法决定明日是不是会下冰雹一样。我们能做的,只有顺应它,活下去。成为碌碌无为,却又有为的普通人罢。”
成为碌碌无为,却又有为的普通人罢。
温羽洛认为,洪德寿能够说出这一番话,必定是结合自己自身经历心里有所感触。
“好了,说了这么多,我今日就正式开始给你们两个开灵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