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面具逃出去了,但除了棋差一着被扔下的企鹅人愤怒不平外,在阿卡姆里没有激起别的动静,要知道其他罪犯们早习惯了这种落差,就算都想逃离阿卡姆疯人院,但几乎每回就只有那么寥寥几个‘幸运儿’,或者不应用幸运来形容他们的实力和谋略,这多少显得不太尊重。
毕竟在罪犯中最崇拜绝对的力量,如果你有过人的才能、力气和智慧,只需要振臂一呼就有人纷纷响应前来追随,而很多时候甚至不需要号召,就会有人主动依附并提供帮助。
阿卡姆里除了极少数真的精神病患者,就数用各种方法逃避去黑门监狱,于是变成精神病患者而来到这里的人,他们的案底都不干净,抢劫、杀人、绑架、勒索、纵火、贩卖违禁品、人体试验……等等,本身就是社会化失败的渣滓,理所当然更信奉实力至上那一套。
这也让黑面具在逃出阿卡姆后,直接组建起了新的帮派,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而对企鹅人来说,那只叫他更气急败坏,甚至为此怪上了谜语人。
谜语人表示他不是很想被一个黑丨帮老大记恨,于是直截了当地把梅根小朋友塞给他,希望能给他平息一点火气,而为了从杀手鳄那儿带走梅根,他还举手指发誓负责她的学业,于是一并留给企鹅人的还有她的作业本。
他这番无耻的操作震撼了企鹅人,但谜语人跑得快,导致他一腔怒火发泄不出来,然后就看着已经待在他牢房里的小孩陷入了沉思。
企鹅人的道德底线多少还有点,也犯不着和一个无知的小孩子计较,坐在桌边给自己猛灌茶水,看梅根还抱着作业本,垂着头张望,有点无措的模样,他松缓了下语气说道:“那个废物做的事和你无关,梅根,”
语气稍微犹豫了下,他叹了口气,“过来坐下吧,把你的作业完成。”
他惯用命令口吻,而梅根体会不到这些,她乖乖地坐下了,但是目光难得地投向企鹅人,落在他的衣襟位置,虽然还是不和人对视,但企鹅人看出了她在试图表达,只不过太胆小羞怯,而且她也拒绝开口说话。
而这都只是小问题,企鹅人扫了眼她面前的东西,问道:“没有笔是吗?好吧我就知道他们都是群废物!一点小事也搞不好。”他骂骂咧咧,证明多少还是有点怒气,只是不对着小孩发而已。
把那群废物狱友们通通辱骂一顿,他低头从自己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一支昂贵精美的钢笔给梅根,就看她安静地写起了作业。
企鹅人坐了会儿,仍旧情绪暴躁,站起身在牢房里走来走去,但他目前的困境根本没有什么解决办法,要知道黑面具逃出去了,也把他们唯一找到的漏洞堵住了,他出不去!他还残忍杀害了他养来通风报信的鸟儿们!
被黑面具摆了一道固然令他颜面尽失,而他烦的还有外面的生意,黑面具肯定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努力蚕食他的产业和人手,这让企鹅人无法忍受,虽然他忠心的手下不会放任这一切,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像是困兽一样来来回回,他差点就要挥起手杖把牢房里的东西都砸了,但余光看到在这儿写作业的小孩,他举起来的手臂最终还是慢慢放下了。
实在是烦躁,他只好站到梅根的座位旁边,看她作业写得还不错。
企鹅人点点头,倒是个好孩子,脑袋看起来不笨,虽然就这点学习进度完全是一般小孩的水平,但作为被小丑收养、被放在阿卡姆里成长的孩子,她能专注于学习,而不是一些糟糕的东西和技能,就已经够令人欣慰的了。
他看着梅根完成抄写,又写完了数学作业,除此外没有别的学科,毕竟她的小脑袋容积有限,装不进去太多东西。
学习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是日复一日缓慢的进程,还有梅根的精神状态,企鹅人转过头凝视她,这是一个因无知而无畏的孩子,她还不了解这个世界,接受和理解的速度比常人慢太多,至于她被小丑带到阿卡姆里究竟是好是坏……
那张肥胖拥挤的脸上浮现出一点和善神情,他的怒气和急躁不知不觉间消退了,企鹅人也许是自言自语地道:“这世上的事说不清绝对的好或坏,孩子,你知道吗?”
“阴雨潮湿的天气和一些歇斯底里……它们构成了一个扭曲的人,也许那些经历在当时看来不可承受,甚至让人发疯,但它们最终全都过去……”
“它们都走了,徒留下我。”
一个精神病患者是无法开解另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尤其他还是个罪犯——他对这个事实太清楚了,完全理智地知道自己走在怎样一条道路上,但正如他趟过了那些过去,它们塑造了他,而他也不可能推翻过去的自己,这是无解的。
梅根写完了作业,企鹅人动作慢吞吞地,给她倒了杯热茶放在面前,还有些小饼干,是他安插在阿卡姆里的厨子做的,毕竟他不是双面人那个废物,明知这里的食物糟糕还要忍受。
当然了,这些额外的东西,那名专聘的厨子只为他提供。
他的牢房里安静,茶杯上方白色的水汽蒸腾,轻易吸引了一个儿童的注意,她清亮透绿的眸子盯着它,一动不动,也不发出任何声响,她的存在感很低,企鹅人坐在另一边,却没有忽视她。
看小孩磨磨蹭蹭地喝了茶、吃了饼干,他就站起身,重新拎起手杖,顺便细致地整理了自己的服装,确保每一个边角都服帖,倒是视角一转,忽然有点看不惯梅根身上粗制滥造、用囚服改成的衣服。
谁的手艺会那么糟糕?大概是小丑拿他的囚服让手下改的,但一般人的缝纫水平都差得让人看不过眼,只能说几块布拼缝在了一起,能收个边都算心思灵巧。
于是梅根黑发绿眼,虽然算不上漂亮,但也年少可爱,却穿着一身粗糙的橘色衣裤。
他目光很有些奇怪,沉沉地思忖着什么,好一会儿后才对梅根道:“走吧,送你回你爹地那儿。”
企鹅人走在前面,但他确认梅根会跟上来的,她毕竟缺乏主观,缺乏主动性,需要有人对她作出要求、安排好一切,因此他知道梅根的自我意识还少得可怜,正如小丑所说的‘发条人偶’。
他把梅根送到小丑所在牢房的通道口,就抬起手杖冲前面挥了挥,示意梅根自己回去,即使有那么点好心,但他可不是她的保镖!
梅根还在理解中,她额前的头发有些长了,有时风吹,发丝就会扎进眼里,让她止不住地眨眼。
她晃着脑袋,而忽然一下、不小心地,她的目光和身高比她高不了太多的企鹅人相对……
她呆住了。
而这个肥胖古怪、脾气暴躁的罪犯,鼻梁上挎着的单片眼镜上倒映着她的身影面貌,敏锐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陷入沉思中,最终压下了他的凶狠和恶意,勉强地扯着嘴唇,露出一个也许称得上温和的表情。
企鹅人在梅根空茫却又无助的注视中说道:“没什么可怕的,孩子,你要庆幸你的靠山是小丑,哪怕……最起码他庇护了你。”
那么小丑会为一个孩童的信任和依赖而动容吗?他当然不会!那是个完全不可预测的疯狂混乱的疯子,他就像是罪恶的化身,从来到哥谭就为这座城市带来巨大的流血和死亡,他只不过是为了找乐子,为了践行他心中的疯狂妄想,小丑是绝对自我之人。
所以这话只是企鹅人说来哄骗梅根的,但能给予她一时的安慰也比什么都不给的好,一个孩子的童年本不应有这样的波折,不应有这样的悲剧。
他自知是个恶棍、坏蛋,但他不介意做一些不讨厌的事情,对他欣赏和怜惜的对象给予一点宽容善意。
梅根的脸上和眼里看不出什么,但动作里带着局促,不知道她有没听进去企鹅人的话,但和他对视目光缓慢移开,又一下飘忽回来,好像直到今天、直到现在她才第一次看到除了小丑外的人,可其实小丑在她心里不是‘人’,而是一个别样的存在。
所以这是她第一次观察到‘人’,是别的个体。
即使从前她也和人相处过,但她没有在意,没有看到,根本没有关注。
企鹅人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茫然,她观察到了,于是尝试建立起认知,但这是困难的,是她暂时所不能理解、不能掌握的,所以不知所措。
多少想给自己建立起一个好点的形象,企鹅人走上前,但仍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确保不会把小孩直接吓跑,他双手交握,杵着手杖放在身前,而身体略微前倾,这是一个表达友善的姿态。
他脸上笑起来的时候,因肥胖而产生的深刻法令纹会将单片眼镜往上挤,本就有些肿泡的眼睛变得更小且更凶狠,他的形象是一点也不友善的。
企鹅人说道:“那么再向你自我介绍一下吧,奥斯瓦尔德·科波特,我的姓名。”
“我是科波特家族的主人,冰山餐厅的所有者,财富、权势我全都拥有,只不过差了那么一点运气,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人生遭遇挫折是不可避免的,尤其还有那个蝙蝠怪胎,当然了我还有其他敌人,不过他们都排不上号。”
他在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梅根一直和他对视,哪怕她是因无知而无畏,企鹅人也认可她的这份勇气,因为她没有被他的外表给吓坏或大声嘲笑起来,她是懂礼貌的孩子。
但他们之间也实在说不上什么话,企鹅人心想,他不是真的想带孩子,话说完了,不过在走前看梅根不抗拒,就轻微摸了摸她的头,倒是他很少做这么温情的事,把小孩的脑袋揉地摇来晃去,把她头发也弄乱了。
对此企鹅人就当没看到,而余光里看到小丑从他牢房里出来了,就直截了当没有任何迟疑地转身离开,连一声招呼都不想打。
而小丑可没他自己不受欢迎的自觉,表演夸张地道:“亲爱的科波特,不留下来和我说说话吗?要知道我可比她健谈,我们一定会聊得很开心的。”
说话的同时整张脸的肌肉都在往上扯,挤出无数深刻的褶子,让他表情愈加狰狞。
他看着企鹅人离开了,最终落下视线,与费力抬头看他的梅根对视,小丑此时的笑容里只有疯狂翻涌的恶意,可梅根就像是毫无所觉一样,又走过来贴到他腿边,这没趣的反应直接让小丑的脸色垮了下来,转身就回牢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