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达蒙家的家庭情况,也一并附在后面,亚瑟在女儿出生时做了信息登记,但等她长大,发现了她身上的问题后,根本不敢让自己的女儿出门,因为他同样清楚黑发绿眼的孩子在哥谭没有正常认知和能力、没有庇护,只会成为别人手中的商品。
他们一家是哥谭最底层人物的形象,都没有正式工作,他的妻子在早年病故,就是因为没有钱医治,原本只是一点小问题的病被拖到无力回天,后来亚瑟独自抚养女儿长大,生活更加拮据,干一些杂活拿到的钱只够勉强度日——
没有渠道挣更多的钱、没法医治她,亚瑟不敢让人发现她的异常,所以女儿梅根没有去过学校,只有很少人知道她的存在,但也几乎只是听说,而没有亲眼见过。
这是一种很常见的悲剧,不止哥谭,哪怕再发达、再繁华的城市也会有这种类似的悲剧发生。
戈登有些不忍,但还是将梅根失踪的前因看了下去,亚瑟最近试图找一份安定的工作,在这过程中接受了他以前朋友的帮助,因为要去稍远一点的地方,早上四五点出发,到晚上不一定能赶回来,所以拜托了他那个朋友。
而后果显而易见,那个朋友带走了梅根,等亚瑟回来发现人都不在就崩溃了,他到警局报案,祈求能带回他的女儿,他说:
‘她是上天赐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他很爱她,无法失去她,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上帝的话,那他甘愿下地狱以换取他女儿归来,如果她回不来,而他的心、他的灵魂也会被一并带走。
戈登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名父亲很爱自己的女儿,但他们对待案子的态度可不能这么草率,即使差不多确定了面前的小女孩就是梅根·达蒙,可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他说:“内维娅,让亚瑟来看看这是不是他的女儿。”
他要管的事情多,内维娅可是知道亚瑟从昨天凌晨得知他女儿的消息,直接跑到警局外等着了,他彷徨又无措,焦急得熬到现在还在等,只期待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有个小警员去喊人了,然后他们就看到有个穿着破烂、脏污的蓝色工装的高瘦男人跑进来,他有一头和小女孩如出一辙的黑卷色,还有同样的绿眼睛。
只需要一眼就能确认他女儿的方向,那一瞬间在他眼里绽放出极其强烈的光芒,然而在靠近的时候,他反而迟疑了,站在门口踌躇不前,有些拘谨地自言自语道:“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我看见她了,我的爱,那是——”
“我的梅根。”
从他眼里涌出泪珠,打湿了没怎么收拾打理的灰暗脸庞,可他抬起手却没去擦,只是目光专注又哀伤地看着梅根,他无法确认这是否只是他的美梦,假如打碎了它,他又该何去何从。
戈登说:“伙计,这时候你应该赶紧过来,你知道的,她需要你。”
在名为亚瑟的男人走过来的时候,戈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上天给了你好运。”你的女儿回来了,你也不用下地狱。
他招呼完就忙别的事去了,至于大厅里的情况有警局那么多人看着,女警内维娅也起身换了个地方,不远不近地关注着。
亚瑟向他失而复得的女儿走过去,这一两天把他折磨得够多了,浑身的衣服脏乱,头发也是潦草的,他脸上的神情很是憔悴,但强打起精神,走到梅根面前,屈膝半跪在地。
那一双布满生活苦楚痕迹的大手放在她头上,亚瑟在脸上扯出艰涩的笑容,对她低声地道:“梅根,你是我的孩子。”
他们挨得很近,两双绿眼眸视线相对,‘星星的孩子’在他眼里看出了某种熟悉的东西,她的视线逐渐有了焦点,哪怕她还是不说话、不动作,但她看得很专注。
混乱而茫然的意识无法思考,可面前摆着她不明白的人和事物,眼睛睁得更大了些,看起来眼眸圆圆,也终于体现出不复麻木死寂的孩子气来。
然后等亚瑟把手拿开,他真正笑出来、在她面前作怪地摇头晃脑的时候,她的视线也追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回应外界,而且如此目标明确,追逐着他的脸。
……
关于他们是不是父女这点,结论已经很清晰了,但警局还是查了亚瑟他那个朋友的信息,包括身份材料、近期通讯记录和活动轨迹等,他那朋友本来就不怀好意,也有些小案件在身,一直在逃窜。
像这种滑不留手的小人物在哥谭实在太多,除了报案当时外,看案件不大、其它案子还很多,几乎就没人关注,如果不是这次闹到了蝙蝠侠面前,或许连戈登也记不起这些事。
从七零八落的线索中勉强地拼凑出了一个‘真相’,大概就是那个朋友本是想打好关系进达蒙家盗窃,工作也是编出来骗亚瑟的,而亚瑟为了挣到更多的钱,昏了头地信了,还把自己的女儿托付给朋友照顾,谁知道对方竟然带走了梅根。
至于后来梅根为什么会一个人待在街边角落里,梅根是有一点小问题的,她可能在第一次离开家——还是被迫的情况下应激,导致她把自己藏起来。
具体的遭遇和经历问梅根是得不到答案的,他们也不能逼问一个儿童,要她强制回答。
亚瑟要把她领走,离开之前戈登给了他们一个信封,亚瑟无法拒绝这个,他需要钱来维持生活,还有照顾和医治女儿。
戈登目注这对父女离开,作为‘父亲’角色的男人个子很高,身材瘦削得不成样子,脊背可怜地弯曲着,而在他腿边,女儿梅根发育不良,被衬托成很小的一个。
她走出门外就感到不安,躲在他腿后停步不前,亚瑟把她抱了起来,他已经收拾好了之前愁苦的情绪,亲昵喜爱地和她蹭着脸颊,那个角度他看不到他张口说什么。
‘亚瑟’脸上挂着惊喜的笑容,他身上被梅根关注的特质涌出,就仿佛瞬息之间变换成了另一个形象。
“好梅根,我就知道你会配合我的演出!”她认出了他。
他就说能在这个孩子身上找到他为之着迷的乐子,他做够了疯子、罪犯,早就想尝试新角色了呢!
小丑为此做足了准备,于是此时的姿态也显得符合人设,完全是一副一生所爱失而复得的模样,亲了亲怀中孩子的侧脸,他的笑容扯得更大,“走,我们回家。”
回哪个‘家’?
当然是属于他们的逼仄老旧、但充满温情回忆的房子!在哥谭老城一架老旧的桥洞旁,那片居民区存在的时间够久了,在几十年前因附近的工业区而兴盛,在城市重心转移、工厂关闭后迅速地衰败,大多数人都多少挣到了钱,跟着搬离了这里,只有达蒙家——
老达蒙是个蠢蛋,他一事无成还嗜好酗酒、赌博的后果就是不仅把自己喝进臭水沟成了泡发的尸体,徒留下贫穷困扰着后代,也把他们都绑在了这里无法离开。
‘亚瑟·桑切斯·达蒙’只读过小学,后来老达蒙死了,他就只能靠打黑工维生,至于说他的母亲?她年轻时和老达蒙好过一段时间,但他们根本没结婚,好的时候在一起,激情褪去了就分开,把生下来的儿子丢给老达蒙,她还有别的情人,后来因病去世。
这个男人他只有自己的女儿了,他们一起回家。
GCPD和老城就隔着一座桥,亚瑟抱着她一路走回去,他被苦困的生活磋磨出一副在年轻时能承担更多重担和压力的体魄,也许在年老以后需要连本带利地偿还些什么,可那些距离如今还很远。
他们走过大桥,在海风里听到海鸟的鸣叫,它们盘旋在天空之上,有时落下,站在桥梁的各处看路上的行人和车辆,有海鸥盯住了他们,试图发现食物或有趣东西的踪迹,但什么也没有,他们是无端贫瘠的。
在一只海鸥没忍住向他们冲过去的时候,亚瑟抬手把梅根的后脑勺压在自己怀里,而迅猛的翅膀就从他眼前几公分的距离划过,让他闭眼骂了句:“噢!该死的!”
他带着女儿回到了家,让她坐在老旧沙发上,而他走进了厨房去做饭。
现在的时间到傍晚了,狭窄客厅里,从被过度磨损的玻璃窗照进来的太阳余晖昏暗,屋内没有开灯,仅凭这点光亮视物,屋子杂乱但自有秩序,到处都是生活痕迹。
一件工装挂在门后简陋的衣帽架上,不论样式、布料都和亚瑟身上穿着的一样,但比之干净整洁多了,也许是他所拥有的最好的衣服,而关着的门上不止有常见的门锁,还有被安装在较高位置的插销,那里是年纪小的孩子所够不到的;
电视看款式已经很老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扯出来许多线搭在底下的电视柜上,那上边还有许多杂物,如电视遥控器、饼干盒、奶粉罐、梳子等,还散落着几枚脏污的硬币;
然后两间卧室、厨房和洗浴室,全都保持了一个社会底层的贫困家庭该有的模样,但在一些细节地方,那些属于‘梅根’的生活痕迹、属于她的事物——
各种花样的发夹、手工制成的布玩具、被洗刷得干净柔软的衣物、儿童绘本等。
窗户下的书桌上还有亚瑟因梅根的病而写下的各种方法,包括他尝试的经历和所得到的结果,所有字迹都是潦草的,甚至有拼写错误,它们证实了他只有小学学历,也证明了属于一位父亲因无能为力而产生的痛苦。
亚瑟在做饭的间隙从厨房里出来,他慢吞吞地走到梅根面前,蹲下身,手抚在这个哪怕‘回家’也仍没有半点复苏痕迹的孩子肩上,他说:“你从一个梦里,来到另一个梦里,究竟哪里才是真实的?”
他笑起来,看到梅根空洞的眼眸,愉悦的情绪毫无保留地溢出,“是啊,答案是,”
“在我身边。”
“我的身边就是你的全部。”
小丑当然清楚这一事实,但他需要把这个观念带给她,要灌进她的脑袋里,之后才能催生出更有趣的、能令他开怀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