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香槟泼在沈清远玫瑰金的裙子上,酒液顺着她白皙的脖颈往下探,薄纱的前领贴在锁骨上,泛着微红。
服务生尖叫一声,踩着地上的碎玻璃扑上来,当即伸手想要去擦沈清远裙子上的酒液,还没碰到裙边儿,就被陈越一把挥开:
“别动!”
他脱下西装外套罩在沈清远身上,金丝眼镜下的眸子泛起冷硬的怒意,还想说什么,却被沈清远抬手打断了。
这种场合的服务生都是经过专门培训的,就算脚下打绊手滑,也一定会将托盘里的东西往自己身上倒,而不是砸在宾客身上。
哪怕真的不小心弄脏了宾客,也绝不可能这样大剌剌伸手去碰宾客的衣服。
这服务生,是被有心之人派来搞鬼的。
既然是有备而来,肯定还有后招,眼下不是扯皮争执的时候。
陈越也明白过来,收敛了怒意,护着她往电梯间去。
然而服务生骤然大叫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尖细的声音几乎戳破屋顶,不等众人反应,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狠狠砸在玻璃碎片上,不一会儿黑色的裤子就洇出一片深色,叫人倒吸一口凉气。
她膝行向前两步,死死挡在了沈清远的脚边,无论沈清远往哪个方向避让,她都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将膝盖在玻璃碎片上挪过去,打定主意要拦住沈清远了。
沈清远心头一沉,知道不妙。
果然,只听呼啦一声,宴会厅大门打开了。
外面的媒体劈里啪啦按着快门,疯狂捕捉宴会厅里面的盛况,为明日商业板块的头版头条和娱乐版面的八卦豆腐块积攒素材。
推门而入的肥硕身影故意往旁边挪了一挪,卡在门口不进不出,让蜂拥而来的媒体喜不自胜。
他故作惊讶,指着沈清远和地上的服务生:“啊呀!清远,你这是干什么呢?”
这一嗓子如同深水炸弹,媒体人全被炸得咕嘟嘟冒泡:
“清远?是沈氏集团的那个沈清远吗?是前两天央视采访的那个沈清远吗?!”
“还能有假?黄子兴可是沈氏集团的董事,他能认错?快拍快拍!”
“我去,劲啊。明天头条有了:昨日商业女神,今日迫人下跪,究竟是人美心善还是笑面食人虎?”
“你们看她身边那个是谁?她穿着那个男的的西装诶!”
“不认识啊,新面孔。不是都传沈清远和周渊有婚约吗?周渊……笑死,周渊在角落站着看戏呢!快拍特写!快,专栏有了!”
沈清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就是黄子兴送给她的一出大戏。
像是收到什么命令,服务生半仰着脑袋看向沈清远,楚楚可怜地落下两滴泪水,带着哭腔却声音清晰:
“沈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还有病重的爷爷要养,我真的赔不起您的裙子!我、我给您磕头行吗?我给您磕……”
她说着就要把光洁的额头往玻璃碴子上敲。这一闹腾,愣是让外面那些媒体啧啧感慨,心疼不已,在心里编排的头版头条也恶毒了几分。
陈越一把拎起服务生的领子,没让她真磕下去,可要再说些什么试图扭转乾坤时,黄子兴已经进来,将门关上了。
他是会卡时间的,特意在陈越动作时关上了门。
媒体人们将抓耳挠腮揣测一晚上服务生有没有磕下头,他们会反复回忆,反复咀嚼,然后义愤填膺,写出最不利于沈清远的报道。
对上沈清远深沉的眼眸,黄子兴眯缝着标志性的小眼睛,将尖锐的视线隐藏在虚伪的笑容中。
打舆论战?呵呵,他是祖宗!
他腆着肚子快快走了两步,给服务生使了一个眼色,“不至于,都不至于!礼服我赔好了,你这小姑娘毛手毛脚的,还是去后勤工作吧!”
服务生弓腰道谢,他又故作严肃,“提醒”道:“但是今天的事,你可不能出去乱说。这是我们集团的执行总裁,可不能乱嚼舌根!”
目送服务生离开,黄子兴这才像是刚发现沈清远被泼了酒水一般,讶异道:“哎呀!怎么弄成这样了?清远,你还是快去楼上收拾一下吧。放心,宴会上各家各户问起来,黄伯伯帮你解释。”
“毕竟在你回来之前,这些宴会都是黄伯伯来打交道的嘛。”
沈清远拦住气恼的陈越,像是听不出黄子兴的言外之意,扬起平静的笑容:“那就,多谢黄伯伯了。”
酒店套房,沈清远裹着浴袍,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向坐在客厅的陈越。
“新礼服已经送过来了,化妆师一直在待命,半小时内……”
沈清远笑着跌进沙发里,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了。”
宴会上的都是商场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精,怎么会看不懂黄子兴今天上演的一出大戏?
黄子兴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沈清远在沈氏集团里是被排除在外的,是被孤立的,是连宴会都不配参加的。
姓沈有什么用?董事会说不能进就还是不能进。只要黄子兴一众人还捏着股权,还是沈氏集团的董事,沈清远就不可能真正继承集团。
“这个信号已经发出去了,就算我们再回到宴会上,那些人也只会虚与委蛇,顾左右而言他。”沈清远仰着脑袋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悠悠道,“既然如此,还不如歇着,省得上赶着被人当猴耍。”
陈越沉默片刻,去卫生间拿出吹风机,半跪在沙发后面,用中档风给她吹头发。
温热的柔风烘得沈清远浑身发软,舒服地眯起眼睛。等长发半干之际,却听见陈越声音艰涩而缓慢:
“……抱歉。”
沈清远坐直身子回头看他。
陈越低垂着眉眼,细白的脸上蒙着一层懊恼的红,绕着眼尾蔓延到太阳穴,勾勒出绷紧的青筋。
他好歹也是商学院的高材生,也是被导师提在嘴边挂了多年的优秀人才,自以为跟着沈清远回国是助她如虎添翼,却不料连这种明面上的阳谋都看不明白。
然而下一秒,他低落的情绪就在沈清远轻揉他发顶的动作中烟消云散了。
他抬起头,对上那张温柔又坚定的笑脸,只听沈清远轻声道:
“我带你回来,又不是让你跟那些人玩心眼的,不然这点工资怎么够啊?”
“我要的是你敏锐的商业嗅觉,和市场分析能力,这些是他们斗来斗去穷极一生也做不到的,是你的天赋。”
“你会帮到我的,比如现在我就很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可以吗?”
望着陈越重新亮起的目光,她眼神闪烁着晦明不定的幽光:“还有刚才那个服务员,我要好好见见她了。”
正如沈清远所料,伴随着各大媒体发布的新闻头条,先前与她达成口头协议的几家合作全部告吹。
其他曾表露过有与沈氏合作意向的公司也都“突然有事”,退避三舍不说,连电话都不接了。
“沈总。”陈越敲门进来,脸色也不大好看,“宋氏和新联盟那边都找借口推掉了,财经报的专栏采访也延期了。还有财经频道的独家专访……他们说让我们先把网上的流言处理掉。”
沈清远正看自己的流言呢。
“假女工真毒妇,宴会大演封建宫廷戏。”
“多面人生沈清远,揭露你不了解的豪门千金!”
“男上加男!沈清远和她背后的数个男人不得不说的故事!”
【检测到剧情发展痕迹。】
系统“叮”一声冒头,带着点儿幸灾乐祸道:
【都说了让你离话题中心远一点嘛!三百多章的剧情都提前到这会儿了,宿主,听人劝吃饱饭,快避避风头吧!】
沈清远点进“男上加男”词条,鼠标滑动下去,果然看到了和上一世如出一辙的发展。
上一世她回归商场后不久,就有人爆出她私生活混乱,多人运动,劈腿劈成八爪鱼。那文章说得煞有其事,还配了不少照片,让整个爆料看起来更加逼真。
她在M国和年近半百的导师吃饭的照片成了她与花甲富豪忘年恋,她谈客户应酬的照片成了她深夜与多男同出酒店,她和陈越的照片成了她包养小白脸,和周渊的过往更成了她虚伪善变的罪证。
那时候她只觉得自己是在商场上得罪了人,造黄谣也是一种商业竞争手段,虽然卑劣,但着实好用,让她吃尽了苦头。
重活一世她才看透,这是小说作者给恶毒女配的一点“报应”,以及对周渊和白善宁感情的一些助推。
毕竟白月光可以死,但不能烂。当她身周缠绕着这种低俗恶臭的标签时,周渊的白月光滤镜再怎么厚,也该碎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上一世她被造黄谣后不久,周渊就开始对付沈氏了。
看着绯闻持续走高的热度,和评论区越来越粗俗的发言,沈清远不怒反笑:“截图存证。”
“下面的评论也一样,全部截图留存,转发数一到就去公证。”
“公关部那边是黄子兴的势力,多半会选择冷处理,你去适当地施加压力……”
话还没说完,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沈清远瞄了一眼屏幕,眼神一顿。
来电人是周渊的母亲,方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