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胤礽与瓜尔佳氏在月子房中起了争执、不欢而散后,夫妻俩就有些冷战的苗头了。
虽然每日胤礽忙完后,仍旧会在前殿换身干净衣服去后殿的月子房中抱抱、亲亲小弘晞,但夫妻俩见面了完全零交流,坐在架子床上的瓜尔佳氏看到胤礽进屋子了,冲着储君微微俯一俯上半身行完礼仪后,就开始自顾自的低头做起针线活,胤礽也没有出声说其他。
看着成婚一年多,夫妻俩都是举案齐眉、恩恩爱爱的,如今孩子都生出来了,却突然变得相敬如宾了。
不仅何柱儿、钱嬷嬷这种夫妻俩的心腹宫人看着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连吃奶的小弘晞都觉得有些着急了,恨不得能一夜听懂这方世界人说的话,搞清楚夫妻俩之间究竟在闹什么。
炎热的盛夏七月犹如书籍翻页般,一日一日的过去了,紫禁城北面景山上的蝉鸣声越来越少,绿荫渐渐变黄了,几场淅淅沥沥的雨水降落,京城中一夜入了秋。
八月十五中秋节,上午辰时三刻,睡在摇篮小床中的弘晞一睁眼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往日里如隔着大雾看东西的模模糊糊景象,突然间变得非常清晰,自己能瞧清东西了!
“啊呀!”
心中高兴不已的小弘晞,激动的动了动自己的两只小手,戴在手腕上的铃铛小金镯子发出来了清脆的铃声。
“金团睡醒啦?来,额娘抱你出来。”
一声温柔的女子声音从小床对面传来,下一瞬弘晞就瞧见了一个约莫二十岁出头披散着柔顺的青丝,杏仁眼、鹅蛋脸,笑起来眉眼弯弯,端庄大气的美人站在他的小床旁边。
“啊啊啊咿呀!”
听声辨人,终于瞧清自己娘亲容貌的小弘晞立刻咧嘴冲着瓜尔佳氏甜甜笑着。
感受到从小奶娃身上散发出来的喜悦,瓜尔佳氏也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隔着木栏杆俯身将小奶娃从摇篮床中抱了出来,用胳膊晃悠着小不点温声道:
“金团也知道今天是自己满月的日子吗?”
弘晞当然听不懂太子妃的话,但不妨碍他冲着瓜尔佳氏咧嘴笑。
看着小家伙脸上大大的笑容,瓜尔佳氏的心情变得更好了,刚坐在圈椅上给儿子喂完奶水,钱嬷嬷和谷雨就带着七、八个小宫女捧着牙刷、银盆、香膏等物走了进来、
钱氏瞧见正在亲香的母子俩后,忙上前几步伸出双臂将小弘晞抱到自己怀里,冲着坐在圈椅上的瓜尔佳氏笑道:
“娘娘,您赶紧站起来去洗漱、梳妆准备吧,太子爷也在前殿梳洗着呢,待会儿咱得去给万岁爷和太后娘娘请安呢。”
瓜尔佳氏笑着点了点头,虽说她儿子的满月礼不举办,但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该见的长辈还是要见的。
太子妃在谷雨等人的伺候下梳妆、洗漱,钱嬷嬷将小弘晞放在软榻上,拿着温热的帕子轻柔的给小家伙擦干净脸、脖子、小手和小脚,而后接过小宫女递来的红色小衣服和虎头鞋给弘晞穿上,又把太子妃亲手做的金黄色虎头帽戴在小家伙脑袋上。
看着小阿哥因为被喂养的好,小圆脸又白又肉嘟嘟的可爱模样,钱嬷嬷乐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终于不用被包在襁褓中的小弘晞也觉得自己挣脱束缚了,如同游泳般,双手、双脚在软榻上自由的活动着。
钱氏看到小弘晞自娱自乐的玩耍样子,笑得更慈爱了,微微弯腰将小家伙又抱起来,站在太子妃身后看着心灵手巧的小宫女们给瓜尔佳氏上妆。
小弘晞待在钱嬷嬷怀里左右乱瞅,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胎穿到古代的一个富贵人家了,但今日看清月子房中的装潢,他还是不禁咂舌。
满屋子的黄花梨木家具与古董花瓶,甚至他睡的那张摇篮小床都是珍贵紫檀木的。
但是没过一会儿,弘晞就瞧出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了。
上辈子他刚满月,父母就离婚各自忙碌事业了,等到他满周岁时,两个早已貌合神离的人又各自组建了新家庭,除了按时给他抚养费之外,一年到头都基本上瞧不见他们俩。
好在他的爷爷、奶奶很宠爱他,他是老两口亲自带大的,爷爷是研究清史的教授,奶奶是钻研明史的教授。
他幼时跟着两位老人住在大学家属院里,耳濡目染下也多多少少对明、清两朝的历史了解些,见过不少珍贵的老物件。
甚至他的名字“黔砻”都是爷爷取自清高宗“乾隆”的谐音名字,只因为研究了一辈子清史的老人家觉得放眼整个封建王朝来看,乾隆帝都是极为难得的大福运人,希望自己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人,可以沾些乾隆帝的福气,顺顺利利的长大。
可或许是一代帝王的福气太大了,是他承受不了的,在17岁前几日,他的爷爷、奶奶前后脚跟着病逝了,刚过完17岁生辰,他又不幸诊断出了骨癌,在医院的高级病房里强撑了一年后,18岁生辰刚过没几日,他就撑不住了,强提着精神签了器官捐献协议,又把爷爷、奶奶都留给他的遗产捐给了贫困山区的孩子们读书,听着心电图变成直线的蜂鸣声,结束了短短的前世。
如今看着内室中崭新的茶壶杯盏瞧着像是清初的东西,弘晞不由困惑的皱了皱小眉头,难不成他来到清朝了?
有了这个认知后,弘晞忙仔细往他娘亲披散的头发上瞧,看着渐渐成型的小两把头,又瞅了瞅宫女、嬷嬷们身上的旗装,他的眼睛一点点瞪大了。
他知道清朝女子、男子的发型都是一点点改变的,简单来说女子的发型就是越来越高和花哨,像是清宫剧中常见的大拉翅和高架子头,都是中后期的了,在清初,女子的发型还比较简单,盘头、小两把头居多,而表现在男人的脑袋上,则变成发量一点点增多,从初期丑不拉几的金钱鼠尾辫慢慢演化成后期的半月头,也是清宫剧中最常见的男子发型。
看着他娘亲精致的小两把头梳好后,又在宫女的伺候下换上了一件朱红色绣着金色纹路的旗装,踩上标志性的只有满洲的贵族少女、少妇们可以穿的花盆底鞋子,弘晞几乎已经确定了,他绝对正待在清初一个贵族家庭里。
“凤凰?普通贵妇能穿凤凰纹的服饰吗?”待看清自己娘亲旗装上的金色绣样是凤凰后,小弘晞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惊讶的想法刚在他心头上滑过,一声温润如玉的男人嗓音就在门口响了起来:
“收拾好了吗?”
听到储君的声音,钱嬷嬷等人忙转身冲着门口行礼。
被钱嬷嬷抱在怀里的小弘晞也与戴着瓜皮帽的胤礽大眼对小眼看了个正着。
看到气质雍容华贵、长身玉立、容长脸、瑞凤眼的年轻男人后,同样是从声音上认出来人是他亲爹的弘晞,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他的父母都有一副好容貌,想来他长开了肯定也很帅吧?
穿着一身玄色常服的胤礽看到他宝贝儿子冲着他又是咧嘴笑着流口水,又是高兴的在钱嬷嬷怀里蹬腿的乐呵模样,嘴角也跟着往上扬,迈着流星大步走过去,伸手将儿子接到自己怀里。
被老爹抱在怀里的弘晞瞅了瞅胤礽脑袋上的瓜皮帽,又“啊啊啊”奶声奶气喊着,左手摸着胤礽的肩膀,右手绕过胤礽的脖子,想要摸一摸胤礽脑后的辫子,以此来确定他是否真得待在清朝初期。
然而弘晞的小胖手却没有摸到他预料中的细辫子,摸到的是一根辫得瓷实又粗的大辫子。
弘晞惊呆了,胤礽以为他儿子想玩自己辫子呢,正打算伸手将脑后的辫子拿到胸前,方便宝贝儿子捏着玩耍呢,哪成想,他儿子的两只小手“唰”的一下子就把他的瓜皮帽给拿起来了,看着他亲爹锃光瓦亮的半个脑门,弘晞瞬间沉默了,感受到脑门上的丝丝凉意,胤礽也沉默了。
刚画好妆容被宫女从绣凳上扶着站起来转过身子的瓜尔佳氏看到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的傻乎乎模样,忍不住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父子俩齐齐往瓜尔佳氏的身上看,几乎是从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笑眯眯瑞凤眼,让瓜尔佳·璃安看的不由有些心软。
夫妻俩已经快一个月不说话了,想着储君的脸面以及倔强性子,瓜尔佳氏主动开口结束了这场由索额图引起的冷战,踩着花盆底鞋笑着上前道:
“爷,咱走吧,别让汗阿玛和皇玛嬷等久了。”
胤礽点了点头,抱着儿子小身子的双臂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前几日他汗阿玛还问起了他是不是与瓜尔佳氏闹别扭了,因为中间牵涉到了自己母族,他给搪塞过去了。
今日他们夫妻俩得去宁寿新宫中给皇太后请安,若还是不说话,让旁人看出来就不好了。
看到自己父母关系缓和了,弘晞在高兴的同时,又是满脑袋问号。
他娘顶着一个清初女子的发型,他爹却梳着个后期才有的半月头,两者矛盾着的,这是咋回事儿啊。
紧跟着弘晞就顾不上想这个了,这一个月来,他就没有离开过月子房,连洗澡都是被嬷嬷们放在澡盆中洗的。
他待在老爹怀里走出月子房后,就好奇的往外瞧,看到外面中一应比内室里还奢华的摆件与装潢,弘晞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他家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富贵呀。
可很快弘晞就笑不出来了,一高一低两个太监前后跟着走了过来,正是何柱儿和其徒弟小安子。
弘晞瞅见俩人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两人脑袋上的红缨帽子以及身上的服装,俨然一个是管事太监,一个是普通小太监啊。
在清朝什么家庭中才有太监,除了皇宫外,就是宗室王府或者公主府邸吧?
他爹不会姓爱新觉罗吧?
何柱儿、小安子这些太监们自然也是没法进月子房伺候的,师徒俩人冲着太子夫妻二人俯身行完礼后,不约而同往储君怀中的小阿哥脸上瞧了瞧,发现小阿哥与太子爷长得起码有七分像,万岁爷瞅见大孙子的模样不得高兴坏了?太子妃娘娘可真是太会生了呀!
“主子,刚才奴才师傅派人给奴才说过了,万岁爷直接去宁寿新宫里了,让您和太子妃一块过去,不用去乾清宫给万岁爷请安了。”
何柱儿笑呵呵地说道。
“行,孤知道了,璃安走吧。”
胤礽右臂将儿子抱在怀里,左手拉着太子妃的手,一家三口领着身后的宫人们,往外走。
走到室外,瞧见金黄色的琉璃瓦,弘晞吞了吞口水,知道自己待在皇宫里了。
过了几道门,临近东宫大门口时,弘晞攥着小拳头准备待会往宫殿门匾上看一看,宫里人说的话基本上都是满语,他一句也听不懂,但他知道故宫宫殿上的匾额都是满、蒙、汉,三语写的,或许他可以从宫殿名字上,推测出他爹究竟是哪个皇帝的儿子。
胤礽抱着儿子、拉着媳妇,抬腿迈过大门的门槛。
小弘晞找准机会使出吃奶的劲儿,努力扒着他爹的胳膊往匾额上瞧,看到匾额上方方正正“毓庆宫”三个大字时,小奶娃当场脑子宕机、身子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