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啊!!!”
沈青杏想揍他了,刚刚不是挺积极主动的吗?现在要求他帮忙了,怎么这么墨迹?
若是从这儿跑回去叫侍女帮她捉,那虫子早就钻进她里衣里面去咬她的皮肤了。
卫纪黎缓缓抬起手臂,眼前的一切恍若一幅烟雨蒙蒙的山海图,他的指尖挑开那松青绣花的衣襟,像是拨开了层层叠叠的云雾,独属于少女的幽香涌入鼻尖,那股幽兰之香令他有些熟悉,像是……
那个常来春风楼的少女。
“快捉啊,它要钻进去了。”少女声音娇俏,在头顶催促他。
他屏住呼吸,手指准确无误地将那只虫捉起,捻着它往后退开一步,“捉住了。”
少女大松了一口气,背过身去,坐在船板上,拿起外衫囫囵地往身上套。
他将那只虫扔到了后面的青石阶上,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往前靠近,想要再次嗅一下那个香气。
沈青杏看着船板上的落日余晖,少年的影子在靠近,她吓得往前躲,“哥哥?”
卫纪黎倾身靠近,在她身上轻嗅了嗅,问:“小姐用的是什么香?”
沈青杏睫毛颤抖,回道:“就是……书云去给我买的香啊,她说城里的姑娘们都用这个。”
“都用么?”
“嗯嗯嗯。”
卫纪黎看见她微红的耳朵,说:“那小姐,我走了。”
沈青杏点着脑袋,心道:快走!快走!快走!
听到他走远的脚步声,她才转过身去,骂咧了一声,“怎么会有虫子呢?”
不会是他故意抓来放她身上的吧?
他可是什么变态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她跑回了房间,第一件事就是让人送热水来沐浴,这事过去了两天后,她被章家兄妹二人拉了出去逛街。
扬州城有一条十分繁华的街道,那里有各种美味小吃,是他们的必逛之地。
“走,咱们去金云楼。”
金云楼是扬州城最大的一座酒楼,富豪们宴请宾客大多都会选在这里,今日很不巧,里面似乎也有人在宴请宾客。
“不好意思,章公子,今日本楼被县令老爷包下了,你们请移步别处吧。”小二陪笑道,这话他今天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说的是越来越顺口。
“县老爷要请谁啊?”章见晨好奇地问。
“是京中来的大贵人呢,你们就别打听了。”
几人一听京中,都退了出去,在离开之际,恰好有一辆马车行来,沈青杏的目光落在那辆马车上,瞳孔逐渐放大。
驾车的那个小厮她前世认识,是太子身边的人,她目光不由得往车帘看去,难道……
帘子恰在这时掀了开,她快速背过身去,等到那人下了马车,进入酒楼后,她才回头。
是赵韫!
真的是他!
前世种种浮现出来,恨意涌上心头,赵韫竟然来了扬州城!
她藏于袖中的手狠狠握紧,旁边的人跟她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清。
直到他们进入了另外一家酒楼,在桌前坐下,她都还在出神。
“刚刚那位就是县令老爷要宴请的贵人吗?当真是仪表堂堂,丰神俊朗呢。”章幼蕊眼里露出花痴的神态来。
“阿杏表姐,你不是在京城住了那么久吗?你认识刚才那人吗?”
“啊?”沈青杏茫然地抬头。
章见晨道:“哎哟,就表妹那脑子,记得住谁啊,而且她天天待在府里,怎么会认识贵公子?”
沈青杏心不在焉地附和,饭后,三人便回了府。
待回府后,她立即又出了门,这次,她走的是后门。
她一路疾行,迅速转入了一条街,不消多时,她便再次来到了金云楼外。
金云楼她来过很多次,很清楚里面的构造与布局,她从后院的墙翻进去,落地后便是楼梯,她沿着楼梯往上,很快便听到了县太老爷的声音。
雅间三面开窗,沈青杏猫着腰躲到了一扇窗户下,悄悄往里望去。
一声脆响响起,是赵韫拂袖将桌上的一壶酒砸去了地上。
“又是魂断聆!他们是要造反吗?!”
县令老爷立即跪了下去,满头大汗:“殿下息怒。”
“你除了会说息怒,还会说什么?”
“太子殿下,臣已经在查了,只是魂断聆的杀手来无影去无踪,况且那晚还是魂断聆的顶级杀手铩雨,臣着实是没有线索啊。”
“当日宴请了哪些人?挨个去查!”
“当日只有几个富商,还有一个小倌,臣都查过了,没什么问题,而且他们都死了……”
沈青杏知晓上一世赵韫就一直在调查魂断聆的事,尤其是那个叫做铩雨的,令他尤为头疼。
像这种杀手组织,只要给钱就办事,杀起人来毫不眨眼,官府要想捉到他们,实在是难。
既然赵韫秘密来到了扬州,那现在就是最好的刺杀机会。
她袖中的手慢慢抬起,指缝中夹着三根银针,嘴角勾起一抹狠笑:“太子哥哥……去死吧!”
银针“咻”地飞出,直朝赵韫而去,与此同时,她快速转身跑下了楼梯。
银针来得突然,太子身后的侍卫虽反应过来,拔剑挡住了两枚银针,但还是有一枚刺进了赵韫的身体。
“有刺客,保护殿下!”
那名侍卫立即追了出去,他跳下楼梯,冲出金云楼,入目,长街上行人如织,来来往往,一时间根本看不出谁有异样。
沈青杏此刻就隐在长街中,她行得不紧不慢,面上努力保持镇定,来的时候她就观察过了,街上行人多,只要她涌入人群,便不会被发现。
没人知道她藏在袖中的手,一直在发抖。
赵韫上一世那样害她,她对他的恨意一直都埋在心底,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个机会,她不能错过。
很快,后面的街道上就涌现出了一批士兵,她咬紧了唇瓣,加快步子,往不远处的桥下走去。
她埋着头走路,却不想迎面撞到了一人,那人的胸膛好硬,撞得她头晕眼花。
“沈小姐?”头顶响起被撞之人的惊讶声。
沈青杏吃惊地仰头,怎么会是卫纪黎?他怎么也在外面?
卫纪黎盯着她的脸问:“你怎么了?你脸色很不好。”
沈青杏怔了怔,随后扑进了他的怀里,惶恐道:“哥哥,那边在捉坏人,我害怕……”
少年身体明显一僵,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带你走。”
他将她带上了一艘乌篷船,低语在船家耳畔吩咐了一句话。
进入船舱里后,沈青杏还抱着他不撒手,不停地说着“哥哥,我害怕”之类的话。
卫纪黎眼神幽暗,透过船帘的缝隙去看外面的街道,街上十几名带刀士兵正在来回搜捕,他轻柔地安抚怀中的人:“别怕,那些人又不会吃小孩,怕什么?”
谁知,他这样一说,怀里的人抖得更凶了。
他低下头,在少女耳边咬耳朵道:“沈小姐,你抱错人了。真正要吃人的……是我呀。”
怀中的少女好似真被吓住了,猛一下抬起头来,从他身边退开,船儿在水中摇摇晃晃,她一个不稳,往着地板上跌坐了去。
“哥哥……”她迷惘地唤了他一声。
卫纪黎弯下腰来,眉眼温柔地问:“又吓到了?”
沈青杏没吭声,余光去瞥河岸上的街道,她此时一门心思皆在赵韫身上,不知道刚刚那三枚银针有没有刺中他。
卫纪黎见她不理自己,又问:“生气了?”
此时,河岸边走来了两名官兵,高声道:“县令大人遇刺,停船检查。”
沈青杏拢在衣袖内的手指不由绞紧。
“官爷,我马上划过来。”
船家将船往岸边划去,这时,卫纪黎抓住她的藕臂,将她拉了起来,重新拉回了他的怀里,大手抚着她的脑袋,轻声在她耳边说:“别怕。”
沈青杏身子紧绷,脸埋进他的胸膛,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药味充斥着她的鼻腔,而她仿佛听见了他胸膛内起伏的心跳声。
官兵走上了船板,掀开船帘往里看来,大致扫了一眼:“什么人?”
“城北章府。”卫纪黎声线清冷地回答,甚至还解释了一下为何沈青杏躲在他怀里,“小姐胆小。”
官兵看了他怀里一眼,随后放下帘子退了出去。船儿继续向前划行,在水面上荡出清幽的波。
在官兵走后,沈青杏欲从他怀里退出,可是少年的手却按在她头上,并不打算放她离开:“小姐,你有没有去过春风楼?”
她瞳孔一惊,他知道了?
她到底哪里露馅了?
她那几次去,脸都没露,而且还故意变了音色,怎么会认出来?
难道就因为香气?
但是她一来到江南后,用的就是这边最流行的一款胭脂水粉,城里至少有一半的女子都用的是这种,仅仅凭借一个气味就认定她,也太不靠谱了。
他应该只是怀疑,并没有完全确定,他刚才这句话是在试探她。
她扬起下巴,双眼困惑地问:“那是什么地方?好玩吗?”
卫纪黎眼眸藏笑:“好玩儿,特别好玩儿。”
他竟然说那鬼地方好玩!
天天被人打,还要把身体卖给不同的人,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难道他就享受这种变态的蹂躏?
果然是反派,就是与常人不同。
“怎么个好玩法?”她问。
他的手指移到了她的唇边,指腹轻压着她的红唇,在上面摩挲片刻,沉着声音道:“就是这样玩的。”
她脸颊漫上霞彩,心里大骂流氓,可是面上还要装什么都不懂,她张开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头,“哥哥的手指不听话!”
卫纪黎眸色渐深。
……
“小姐,公子,到了。”
船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沈青杏猛地松开嘴,从他身边退开。
她走出去后发现这里并不是章府,而是郊外。
她拉着卫纪黎道:“哥哥,走错了,这不是我的家啊。”
卫纪黎将她拉下了船:“没走错,我们就是来这里。”
“来这儿干嘛?”
“有人托我去取个东西。”
这荒郊野外的,能有什么东西让他来取?
卫纪黎往着幽暗的林子里走去,沈青杏便紧挨着他,挽着他的手臂,“哥哥,我害怕。”
卫纪黎停下来,从袖中取出一条黑色丝带来,覆在了她的眼睛上,问:“这样的话,是不是好很多了?”
“嗯嗯。”沈青杏眼前变暗了许多,只能依稀看清楚他的影子。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卫纪黎放开了她,“小姐,你在这儿等我。”
“好。”
沈青杏看着卫纪黎走了,往着前面的暗林走了去,模糊之中她好像看见了几个人影,从林子里跑走,她心里升起一丝忐忑不安,摸到后面一棵树,顺着树干蹲了下去。
卫纪黎走到了那些人离开的地方,那里是一个土坑,里面埋了一些废弃的衣裳和物品。
春风楼有一个习惯,每当有人死后,都会将那人的东西拿去扔到城郊的黄土坡,除了银钱等贵重物品外。
他拿起一根木棍,刨了刨有些松散的泥土,果真在土坑里见到了一柄剑。
春风楼里那群人对剑不感兴趣,也不识货,外加上他们厌恶他,是不会用他这把剑的,更懒得将他这把剑拿去当铺。
所以,他们只能拿来扔掉。
真是暴殄天物。
他捡起那把剑,吹了吹上面的土,嘴角勾起:“今夜,帮你见见血如何?”
在树下等了许久的沈青杏终于看到卫纪黎回来了,他手里好似握着一把剑,在向她走来时,他从剑鞘里拔/出了剑刃。
剑刃反射出银色的冷光,猛一下闯入沈青杏的眼。
她眼睛眯起,心里那种不安感猛烈加剧,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
杜蘅山庄的出事,所有人都说是魂断聆所为。
卫纪黎还活着,只能有三个可能。
要么,他就是魂断聆的铩雨,但这很快就被她推翻了,且不说那铩雨已经在江湖上横行好几年了,卫纪黎如今才十七岁,年龄上就对不上。再者,前世里卫纪黎当上缇春司掌司后,一直在追寻铩雨的踪迹,所以他们不可能是同一人。
要么,他在魂断聆来杀人前,就逃出了杜蘅山庄。
要么,就是他杀了杜蘅山庄所有人,再伪造成魂断聆的手法,故意放一面魂断旗在那儿,将众人的视线转移去魂断聆。
无论是后面哪一种,卫纪黎都是打算借这件事假死,然后逃离扬州。
而那天在城外,他碰巧遇上了哥哥,又被他给带了回来。
自从卫纪黎见过她后,就一直对她有所怀疑,他今晚在船上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假死计划中,唯一的一个漏洞,就是她。
她见过春风楼里的他,也见过杜蘅山庄出事后的他。
一旦她将这个秘密说出去,他逃离扬州的计划就会破灭。
刚才在街上相遇,他以为……她是要去给那些官兵告密!
所以,他要……除了她!
他没有带她回家,故意带她来荒郊野外,就是为了要杀人灭迹!
想清楚了这一点,她吓得差点晕了过去。
她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为他又是送钱又是送剑,就是希望他逃出去,能够快点去长安,可没想到就因为哥哥将他带回家,使她现在成了一个威胁他存在的定时炸弹。
换作是她,她也会想要除去这么一个定时炸弹的。
倘若她将他在章府出现的事情说出去,立马就会有官兵来抓他,无论山庄的人是不是他杀的,他都逃不出扬州城了。
怎么办?
她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卫纪黎放弃杀她呢?
卫纪黎那么狠厉的一个人,跟他求情是没有用的,她有些颓然地坐在地上,后悔自己当初真该听哥哥的话,不该去他房间偷看他。
远处的少年一步步向她走来,高马尾随风飘扬,墨色的发带纤长飞舞,手中的剑带着一丝即将嗜血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