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巫慈时,巫冬九就是不喜他的。他浑身脏兮兮,看起来就像是顺河镇街头上的乞讨者。就连之后在他养伤期间,阿曼阿亚托她替他送药送饭,她也是不情不愿发一顿脾气才会去。
可是巫慈的脾气比她想象中还要好,面对她冷漠不满的面容,他会温声朝她道谢,夸她今日别在头上的发饰很可爱,给她讲巫山外的趣事。所以后来她不再不喜巫慈,去给他送药时也是带着隐秘的喜悦。
连着三天看见巫慈喝完药后吐血,巫冬九终于忍不住道:“巫慈,你……你不会死吧。”
巫慈却突然轻笑,苍白的面上终于露出属于少年干净稚嫩的气息,“不会的阿九,我也不想死。”
之后巫慈伤好后,巫冬九和他见面的机会减少,可她还心心念念着他口中外面的世间。所以当阿曼又托她去给巫慈送东西时,她面上没有波澜就答应下来,心里却激动得不行。
意外撞见巫慈练武,帅气又利落的招式也让她眼前一亮。于是当巫慈问她要不要跟他学武时,她满口就答应,不仅能学到武功,还能缠着巫慈给她讲更多外面的事。
可巫慈是个温柔又严厉的老师,每当她找理由想要偷懒时,他总是一眼看穿自己的谎言。
渐渐地,巫冬九和巫慈关系越发密切。她会故意躲在暗处吓巫慈,可巫慈明明知道,还总是装出被她吓了一跳模样,然后摸着她的头说“阿九又耍坏”。
巫冬九觉得,巫慈是个好阿那。
然而阿曼总是拿她和巫慈做比较,她心里难免产生不满,时间一长也就留下疙瘩。
可是这也并不影响她爱往巫慈身边凑,直到那天她去寻巫慈,听见巫慈和长老谈话。
没什么新意,无非就是夸巫慈天赋好,说以后哀弄村交到巫慈手上他们也放心。那个时候巫慈已经被选作下一任巫师,巫冬九在屋外也已经等得不耐烦。
可是接下来她又听见有人笑问道:“阿慈和阿九关系如此要好也是因为溪秀的缘故吧?好让她安心。”
巫冬九在屋外听得拳头紧握,说话的是她最厌恶的长老。她曾经故意把他的胡子扯下来,他一直都很记恨她,没想到现在在里面挑拨离间。
“不。”听见巫慈的否认,巫冬九还没来得及欣喜,却又听见巫慈继续道,“不只是这个原因……”
后面巫慈说了什么她已经忘了,她只记得她满脑子都是巫慈背叛了她,他同她亲近只是为了巫师之位。
“阿九。”
“嗯?”巫冬九撑着脸看向阿曼。
自从昨晚阿亚和她谈完话之后,今天一整天她都神游天外。不是想自己未来怎么样,就是想过去发生的事。
巫溪秀将一卷纸塞给她,“把这个给阿慈送去。”
“阿曼,现在都这么晚了。”巫冬九吃惊,她抬手指着圆月道,“我才不想去,就不能让巫慈自己过来拿吗。”
“说了别指月亮!”巫溪秀将她的手拽下来,“阿慈又不知道我几时做完。况且你不去谁去,你阿亚在制药,我还要准备其他祭祀事宜。就只有你最闲,快去。”
巫冬九冷哼,不情不愿地站起身离开。走到巫慈家门口时,她却看见巫慈屋子一片黑暗,也安静得出奇。
“巫慈。”她敲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巫慈。”
“……”巫冬九明明听见屋内传来声响,就像是重物从桌上重重掉落,可巫慈就是不应声。
她耐心告罄,正当她准备将纸卷放在门口离开时,一只冷白的手却将她拽了进去,纸卷也散落了一地。
后背猛然磕到门板,巫冬九疼得眼中泛起泪光,然而下一瞬便被一只手掐住脸颊。
巫慈眼睛泛着猩红的血丝,看起来就像是要哭的模样,“你是哪个阿九?”
巫冬九想到上次他那样掐自己脸颊的场景,连忙伸手将他的手拽下来。
“难不成你又有好几个阿九。”她想往旁走,拉开和巫慈的距离,却被他拦住。
巫慈的表情似哭又似笑,“我只有一个阿九。”
“可是她死了……”
巫冬九瞪大双眼,刚想开口让巫慈别咒自己,结果却被他扣着双肩压在门上。他弯腰盯着她的眼睛,眼底浮现疯狂和兴奋,“所以他们全都被我杀了!他们在哭,在求饶,在咒骂。”
熊熊燃烧的烈火将天空照亮,房梁被烧断落到尚未逃脱的人身上,哀嚎声瞬时响彻云霄。孩子躲在父母怀中哭泣,有人跪着磕头求饶放过无辜之人,有人咒骂他不得好死。
巫冬九看他疯狂的模样,想起自己香囊里有韵魂草。她伸手准备去拽,却被巫慈抢先一步拿走,扔在身后的木桌之上。
“巫慈……”巫冬九艰涩地开口,“你只是做噩梦了。”
或许是她之前往香炉里倒进的药粉的影响。
“啊……原来是梦吗,”巫慈瞧起来似乎恢复了些许的理智,他抬起左手抚摸巫冬九的脸颊,眼中的疯狂被柔情取代,“那你呢?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地抚摸着巫冬九的侧脸,从额顶一直到唇畔。手上的细腻和温热不似作假。可是他分不清,他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虚幻的梦境,一阵又一阵闪过,或是甜蜜或是苦涩。他都快被折磨疯了,不对,他早就疯了。
“假的。”巫慈勾住巫冬九下颌。
巫冬九被迫看向他,却见巫慈的眼角滑下泪水,“她不在了。”
他垂头轻轻吻上巫冬九,也只是和她的唇轻轻贴在一起,其他什么动作都没有,青涩得宛如不谙世事的少年,和之前截然相反。
泪水滑进巫冬九的唇畔,苦涩得让她不禁紧皱眉头。
巫慈离开她的唇畔,将她紧紧拥入怀中,“阿九,别离开我。”
他无声地哭,可巫冬九却能感觉到泪水滴落在她的皮肤上。她心中莫名泛起苦涩,“巫慈,你做得什么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