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堂屋比昨天多燃了两盏油灯,四面墙被昏黄的灯光映了一圈人影,随着火烛晃动,寂静中透着诡异。
桌上三菜一汤呈现出诡谲莫测的颜色和气味,没有人敢有勇气第一个去夹菜。
“怎么不吃?”姜书予温声问。
姜书华表情僵硬,拾筷指着黑成碳的炒鸡蛋问道:“这是什么?”
“鸡蛋啊!”姜书予语气欢快又热切:“没有猪油,炒的有点糊了,但是肯定可以吃的。”
这能是有点糊?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另一道炒白菜,青白的绿叶菜上黑一块黄一块,还有疑似渣糊的不明物黏在上面,菜根夹带着星点抠不出来的泥土…
不用问,这菜也是无人敢碰。
唯一正常的是一道焯水凉拌的萝卜,旁边摆着一盆浑不见底的汤和水囊囊的谷饭。
几个男人出去忙了一下去,肚子早就饿得不行了,咬牙夹起萝卜吃了一口,脸色瞬间青紫交加。
甜酸咸三种味道同时在口腔中爆炸,炸得人眼前直冒白光。
“水…呸…咳咳!呸……水…”
几人扒着桌边边吐边哑着嗓子叫喊着,脸吐得通红。
姜书予一脸稀奇的夹起一筷子萝卜吃进口中,神色如常,边嚼边点头夸赞:“味道挺好的啊,跟我之前在府里吃的味道差不多,你们怎么都吐了。”
被她吓到的众人,嘴角抽搐无法认同:味道哪里好了??!
喝下水缓过来的姜云景颤抖着指着桌上的菜又问了一遍:“好吃?你以前吃的都是这种东西?”
姜书予点头:“对啊。”
姜书馨虽然没吃,但是看到父亲和几个哥哥的反应也知道这事不对,心虚低下头不敢跟人对视,之前在府里她确实让丫鬟拿钱给厨房的人,让他们不要给小贱人送什么好东西,随便应付就行。
没想到这些下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狠,桌子上的这些菜她就是拿去喂狗都觉得寒碜。
孟锦竹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拉住还想发火的姜云骢,勉强笑着打哈哈:“算了算了,我看予姐儿在厨艺上是没什么造化了,柳姨娘进门之前家里不是做酒楼的吗,往后这饭菜就让她来做吧。”
柳姨娘心中一惊,可是众人都点头应下,根本容不得她推辞。
她家是开酒楼没错,可那也是请厨子来做,哪有东家小姐亲自下厨做饭的道理…
如今她孤身一人,也不会再有孩子了,主母这么说那就是她必须做…再不愿也没法,想着想着不由得眼眶一热。
一顿饭吃得遭罪,姜书予强忍着口中的不适,在孟锦竹不耐烦的催促中回了房。
门刚被关上。
“我去!要死了要死了!”姜书予从空间内拿出清凉饮,拼命灌了一大口,这才将口中持久到现在的味道冲散。
忍一口菜换来不用做饭,值!
整个人呈大字状的躺在床上,明天,明天她就利用空间黑洞逃出去,忙完自己的事再回来,反正门被锁了,姜家人巴不得她不用吃饭省粮食,估计不会找她的。
阿狗的地契她一天拿不到手里一天就不能放心,万一这小子被人忽悠了,又或者他是装的,翻脸不认账怎么办。
手上的痛痒和急切小心思,折磨得姜书予一夜都没睡好。
天光大亮,门窗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姜书予辗转难眠大半夜,眼皮浮肿,艰难睁开一条缝。
墙壁和窗户因为敲击的力度整簌簌往下掉着墙灰,要不是醒得快,估计要落一头。
门外姜书馨愉快又得意的声音传来:“禁闭要有禁闭的样子,我跟姜云皓把你的门窗都封死了,你这三天就别想着出来了,吃喝什么的你就忍着,诵经祈福心要诚。”
说完停顿了会,耳朵贴在床边想听她痛苦求饶。
姜书予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哪里还哭得出来,就怕一个忍不住笑出声让她听到,那叫一个辛苦。
“哼,再给她加几块板子,最好连一丝光都不给她留。”
没能如愿以偿听到自己想听的,姜书馨扁了扁嘴发脾气。
“这…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姜云皓手上动作一顿。
“能出什么事,不就是三天不吃不喝,死不了人的,你动作快点。”姜书馨不耐烦的催促。
姜书予坐在床边拿出一个油桃津津有味的啃着,啃完了,门窗也封死了,室内一片灰暗。
“哼,有你哭的时候。”
姜书馨说完狠话带着姜云皓离开,期间也有人看到他们的动作,只是都没有上前阻止,姜老太太只懒懒的斜了一眼,就被秦姨娘扶着进了堂屋。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确定没人为她说话,也没人找她,姜书予屏息凝神,下一瞬间她消失的地方出现一个黑洞,持续了约莫两秒钟后又消失。
房间空荡荡,彻底成了一间无人密室。
这是第二次使用空间转移,没把握好,姜书予直接被传到了村尾结了冰的池塘半空中,好在雪厚落下来的时候没有被摔伤。
四周空旷无人,风呼呼略过带起冰渣砸在脸上,踩着雪一步一步走到阿狗房后,脚上棉鞋已经半湿。
怕被人看到,她做贼似的爬上本就不算高的墙头,刚一低头就看到阿狗在墙内抬头看她,两人距离几乎只有一臂,鼻间呼出的热气在半空中交汇。
姜书予脸上笑开了花,一手扒墙一手冲他拼命挥舞说道:“快快快,快接住我。”
阿狗的弹跳力好得不像话,姜书予只觉得一阵风掠过,人已经在她旁边墙头坐着了,双手放在她腋下,一副鲁智深正拔垂杨柳的姿势就要把她拔起抱下。
姜书予脸黑成锅底,无法容忍:“松手,我自己下去。”
阿狗原本亮晶晶的眼睛瞬间暗淡,头垂了下去:“哦。”
一个纵身跃下站在原地,老老实实的伸出双手等待她下来。
不过要不是扶着阿狗,她这一跤必摔无疑,本就被冻得没什么知觉的脚从高处落下踩在地上,刺骨的麻顺着脚底板一路向上窜到小腿肚。
脚下一歪,一头撞到阿狗肩膀上,姜书予龇着牙抽气:“嘶~”
缓了会她才抬头打量着阿狗的院子,只有不到十平的大小,院中一个破了洞的水缸孤零零立着,三间房有一间屋顶塌了一半,里面已经满是积雪和木头。
怎么分了这么一个屋子。
姜书予皱眉,被阿狗扶着一瘸一拐的进了房间。
刚一进去,眉头皱得更深了,除了破炕只有一张又薄又黑又潮的被褥。
比她情况还要差。
“他们怎么安排你住这样的房间,太欺负人了。”姜书予气得垂墙。
阿狗看了看四周,面上没什么反应:“有门,有窗,好。”
比他之前冷冰冰的铁笼子好。
“这就好了?”姜书予被惊得声调上扬。
“嗯,好。”阿狗点头。
“好个屁,你是不是缺心眼啊。”姜书予对他的智商表示怀疑,下一刻心中大骇。
急忙问他:“你的地契呢?没被别人骗走吧?”
阿狗从怀中掏出地契一脸乖巧地递过去:“这个吗?”
“对,就是这个,还好你没傻得扔掉。”姜书予一把接过,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满意的收到自己空间内。
一抬头对上阿狗茫然探究的目光,心中难得泛起点不好意思,手抵着下唇轻咳两声:“咳咳,那什么,你还记得吧,你欠我钱,这地契就当是抵债了。”
“我可不是骗你,中等田一亩三两,下等田一亩一两,正好抵账了,咱俩两清了。”
“两清?”阿狗轻声问:“以后,不来,找我了吗?”
黑黑的瞳仁清澄明亮,透着满满的信任,没有任何其他情绪,就这么看着她,姜书予抓了抓泛痒的手。
微微错开跟他对视的目光,又道:“当然了,你没有田就没有饭吃,以后你可以帮我干活,种田,收益咱们五五分,怎么样?”
“不两清了…吗?”阿狗又问:“以后,还来吗?”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也不知道怎么,姜书予就是不敢跟他对视,也不好意思发脾气,胸口的地契仿佛会自动发热般,烫着她剩余不多的良心。
也顾不上解释债务两清和雇佣关系的区别了,连连点头:“对对对,来找你,经常来找你。”
“好。我干活。”阿狗咧嘴笑得开心,身后仿佛有根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摇来摇去。
“咕噜……”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来源是面前阿狗的肚子。
“你,没吃饭?”
阿狗捂着有些抽痛的肚子老实回她:“没有。”
“两天没吃了?”姜书予惊呼。
“昨天吃了,沈先生,送的。今天,没有。”阿狗想到昨天隔壁送来的饭,舔了舔嘴唇。
姜书予顿时明白了,他应该是不会做饭的,站起身问道:“发的粮食你放哪了,我教你做饭,不然你非得把自己饿死。”
“床下面。”阿狗指着她坐着的地方,然后弯下腰掏出一个落灰的小麻袋,献宝似的递给她:“给你。”
“不是给我…我不要…”姜书予边说边扯开口袋,下一秒磨牙声响起。
“呵呵呵,他们居然给你吃这种东西,生怕吃不死人是吧。”
口袋里满是发霉生虫的陈粮,刚打开口就能闻到难闻的臭味,比姜家掺了小半石头还要过分,压根就没想让阿狗活。
如今已经过了两天,再找他们也无济于事。
行,从分院子到分粮,一笔一笔的记着。
姜书予伸手探入袖中,从空间里拿出两个馒头递给阿狗:“吃,吃饱了我给你安排活,咱们以后赚大钱,吃大鱼大肉,馋死他们。”
阿狗眼睛瞪大,鼻子疯狂嗅动,他很确定,这股香甜的味道是刚刚才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