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死亡

“有人往山里跑了。”

“脚印乱七八糟,人数不少,但肯定不是大周士兵。”

里戎人比想象中来得要快,几乎没有给他们太多休息时间,嘈杂的马蹄声和交谈声把他们吵醒。

睁开眼,横枝缝隙间能看到外面晃眼的火光,举着火把的里戎士兵身上满是血迹,座下战马躁动不安的甩动鼻孔,前蹄一下下踏着地面,跃跃欲试想要前行。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他们狰狞的面庞,根本不见杀了一夜人的疲惫,反而更显兴奋。

对方人数太多又都杀得上头,姜书予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偏偏旁边这家伙发出了呜吼,混合着磨牙的声音。

真就像是野兽遇到威胁后发出的声音。有那么一瞬间姜书予还以为自己跟哪个狼崽子靠在一起了。

什么鬼?!他难道还想出去打一架不成?

跟不知死活的人待在一起,姜书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又没办法,只好直接上手捂住他嘴巴,强行打断输出。

阿狗整个人瞬间绷紧了,鼻子疯狂嗅着她手上血迹斑斑的布条。

安静下来后两人精神高度紧张,此刻里戎士兵狂妄嗜血的交谈声清晰传入耳中。

“割首为数,一个时辰后在此处集合,谁杀得大周人多,我就把骨都候给我的赏赐给谁。”

为首穿着盔甲,带着兽皮帽的男人高举手中染血砍刀,眼冒精光,面容扭曲,宛若恶魔降临发出号令。

“呜~吁~!”

余下士兵兴奋地叫嚎声响彻山林,惊起一片林间松雀鸟。

这将是一场毫无人性的狩猎,流放囚犯没有战斗力,被脚链手链桎梏,犹如被捆绑的猎物。对这些士兵而言,难度跟切菜砍瓜没什么区别。

姜书予听得眉心突突直跳。

里戎士兵一路杀过来,算算时间将近两三个时辰了,周围几个郡还没来增员,难道骑马逃走的岑参将还没去报信?

又或者,整个益州都已经被攻下了?若是这样未免也太快了……

外面聚集的里戎士兵四散离开,留下一地混乱马蹄印记。

姜书予面沉如水,拿出干粮一分为二,把其中一份塞给阿狗,然后看也没看他一眼就开始啃起硬得与石头无差别的窝窝头。

他们的藏身地并不是百分之百安全,换算下时间,一时辰等于两个小时,足够这些人把这座不大不小的山头粗略翻个遍了。

以防万一,再难吃也要吃下去,保存体力才能有机会。

“咯…吱…咔…咔…”

旁边阿狗嘎嘣脆的咀嚼声让姜书予看得愣住,她用尽力气咬上一口也就让窝窝头受点轻伤,而这家伙居然能直接咬碎…

突然有些羡慕他的好牙口。

目光悠悠地看去,姜书予忍不住腹诽:难道是他的窝窝头没那么硬?

阿狗见她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窝窝头和肉干上,以为她想要拿走,护食般的冲她龇牙威胁,露出两排被硌得出血的牙…

姜书予:……

原来不是牙口好,纯属不怕疼,硬抗。

旋即收回目光,继续啃自己的干粮。

勉强吃下一个窝窝头和一块肉干后,姜书予觉得胃里像是揣着一块石头,消化不良真要命,迫不得已只能停下。

“救命!”

“哈哈哈哈哈…跑快点…”

远处呼喊声和里戎士兵的哄笑声隐隐传来,有人被找到了。

姜书予双手握拳,神经再次绷紧,旁边阿狗还在呼哧呼哧地啃着肉干,似是想要一口气吃完才停下。

“行了别吃了,安静点。”姜书予凑到他耳边低声警告。

阿狗耳朵异常灵活地动了几下,手中动作停了一瞬,下一秒直接把肉干混合着窝窝头一股脑地塞进口中,登时被噎得瞪大眼睛,伸长了脖子用力嚼咽。

姜书予看得人都呆了,饿死鬼投胎吧……

反应过来后气得咬紧后槽牙警告他:“再弄出动静我就把你踢出去。”

阿狗鼓着腮帮子点头,浑身的戒备反倒消失大半。

‘簌簌…’

踩雪声和马蹄声越来越近,姜书予能估出大概距离,不到五百米。

“啊!”惨烈的叫声近在眼前了。

浑身是血的女童从山坡上滚落下来,地上蜿蜒而下的血痕刺目非常,随之而来的是两名骑马奔来的里戎士兵,马尾处缀着几个血不隆冬的人头,个个面露恐惧,死不瞑目。

两人骑马围着女童转圈,互相争抢着人头归属。

“最后一刀可是我补的,这人头得归我。”

“放屁,人是我发现的,也是我先动的手,你找不到人就半路来抢我的算什么本事。”

女童脖颈处被砍了一道,鲜血咕咚咕咚涌出,人还没死透,躺在雪地上抽搐着,双眼涣散。

只一眼,姜书予就知道,没救了。

女童是王都第一书院,清明书院钱院长的孙女,因为钱院长之子结交权贵被新帝清肃朝堂抓了个正着,被判斩首后,家中妇孺老幼皆被流放,路上死得只剩爷孙两人了,估计也是因为跟不上队伍被抛下了……

“一个娃娃你都追不上,还有脸要人头。”

“劳资留着一口气是打算玩一玩,谁让你过来插手了,滚滚滚……”

两个里戎士兵还在争吵着。

姜书予深吸一口气,终是忍不下去,这孩子曾给过她一个窝窝头。

“姐姐,我人小吃不完,这个就给你吧……”女孩天真的笑脸和声音恍若重现。最先给她善意的人,就这么死在她面前了。

“嘭。”

遮挡住两人身型的藤枝被踹飞,姜书予动作极快地甩出一根夹杂着空间刃的锋利树枝,直直插进离她最近的里戎士兵脖子里。

“咚!”里戎士兵从马背上轰然倒下。

死前不敢置信的震惊目光看向姜书予,雪地上渐渐被氤出大片血迹。

另一个士兵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人,甚至杀了自己的同僚,顿时大怒,“找死!”

驾马直冲而来,手中砍刀闪出银银亮光。

一个动作就耗尽了大半精神力,姜书予无力单膝跪在地上,脸色煞白,瞳孔中倒映着呼啸而来的砍刀。

要完,就算躲得过这一刀也躲不过下一刀。

然而在距离她还差几米远时,战马前蹄高高抬起,里戎士兵翻落在地,嘶叫着的战马也随之倒下砸在他身上。

“啊啊啊!”惨叫声响起。

姜书予这才看到,阿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后,双手握住马尾死死拉住,双足深深陷入雪地之下被拖拽了一米多远,眸色深幽杀意凛然。

里戎士兵的腿被战马压住,上身不断挣扎挥舞,口中骂道:“你们两只大周臭虫,等我们将军到了一定会杀了你们的…”

“把你们扒皮抽筋……”

没有理会他的叫嚣,阿狗拿起地上掉落的砍刀,果断挥下,面上被喷洒一片温热鲜血,又被他漠然抬手擦去。

地上一片狼藉,两人林立在三具尸体和两匹战马间。

阿狗此时已经恢复平静,回望向她的目光还带着点无辜的意思,与刚才杀神模样判若两人。

嘴唇喏喏吐出一句:“你先…动的。”

姜书予喉间一哽:……她也没说什么吧。

两个人都带着伤,刚才的动静又实在太大,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把人引过来,姜书予把小姑娘拖到马上,用最后一丝力气翻身上马。

缰绳绕了两圈死死缠在手上。

阿狗学着她的样子上了另一匹马,只是动作不太熟练,摇摇欲坠随时要掉下来的样子。

姜书予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他,丢下一句。

“跟上。”

双腿用力夹了下马肚,朝着山下跑去。

原书中益州临靠里戎,所以是最先被偷袭的,一支里戎军队顺着从官道一路打到交州边界,然后才被已经有准备的交州刺史打退,所以他们两人到了交州地界也就安全了。

两人没走官道,一路翻山越岭,除了在第二天把小姑娘葬下浪费了点时间外一刻未停。

第三天上午到达两州边界洛郅县不远处的一个小镇上,倒也不是他们不想走,只是两匹马再也受不住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了。

为了撑住身子,药丸也被都两人全部吃完。

姜书予喉咙刚有好转,双腿却遭了罪,内侧被磨得破皮红肿,脚踩地面时差点跪下,打着颤才堪堪撑住。

两匹战马口鼻呼出热气,腹部快速起伏,眼瞅着是不行了。

就算奇迹出现能活,战马也要靠精细的饲料才能养好,她可没这么多钱,所以…不如卖掉,等到了北境身上有钱,日子也好过不少。

这么想也就这么干了,姜书予直接在镇口处坐下开始小声叫卖:“卖马了啊,贱卖~给钱就卖~”

阿狗蹲在她身后几步远,面上满是迷茫,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开始做起生意了。

进镇的人不少,但是当街卖马的还是头一回,路过时都会过来看两眼凑个热闹,一时间倒也围了不少人。

一白发老者看了会,说道:“你的马虽然个头不小,却活不成,只能买来宰杀吃肉,卖不上什么价。”

姜书予摆摆手不以为意:“活有活的卖法,死有死的卖法,我要价不高。”

猪肉,鸡鸭鱼肉常见,马肉可没人舍得,半晌也没人敢问价。

姜书予急着进城,于是扬声说道:“若有人能帮我引来买家,我愿给两成利。”

一匹死马卖不了二十两,十两却还是有的,分两成,那可是二两银子,抵得上普通两口之家一年的口粮。

“姑娘说得可是真话?”

“你们这个样子不像是…这马怕别是偷来的吧?”

动心的人不少,但是看他们两人狼狈的样子又担心来路不正给自己惹麻烦。

姜书予拱手道:“我们二人是从益州来的,路上遇上里戎作乱才会这么狼狈,如今只有卖了马才能维持生计。我保证这马绝对不会有人来寻,更不会有麻烦。”

因为他们的主人都已经死翘翘了,别说里戎士兵打不进来,就算漏进来一两个,到时这马也早该被吃掉没了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