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妍的背抵在墙上。
她没有被谢昭的钳制吓到,但却下意识皱了眉。
她并不习惯有男人靠得太近……
尽管谢昭的气息,在里面还算比较好接受的那个。
谢昭看着沈妙妍皱眉,也缓慢皱起了眉。
他的唇抿得泛白,手臂上青筋暴露,但到底是没有把力气加到沈妙妍身上。
两人相视片刻,谢昭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却是没再后退了。
“兹事体大,一时紧张,抱歉。”
他为自己的暴力行为道歉,神色却依旧是冷的。
沈妙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扫了扫灰尘,或者说,扫掉的是刚刚被压制的感觉。
“文王何必这么紧张?这事说到底,是那位等着要掐你的把柄。旁的人,知道或者不知道,又怎样?”
“所谓秘密,那位要用你,任凭谁都没办法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那位要是不用你……一夜之间,京城鳏居的老人也会知晓。”
她看着谢昭胸膛起伏,笑道。
随后,她收敛笑意。
“我不与你计较,但你莫要忘了你在凡云山时,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她甩甩袖子,径自离开。
沈妙妍和谢昭,说是争执,倒也不算,只能算是不欢而散。
她离开后,尚且有些气恼。
谢昭这个人,可以说是通情达理。
唯有在与他自己的事情上,十分独断专行。
若是他觉得当进,他所拥有的,无一不能双手奉上。
若他觉得当退……那他也什么都能舍弃。无论是情谊,还是身躯,甚至生命。
太过决绝的人,往往无情。
沈妙妍一边想着,一边大力打磨手中的木块。
木块很快变得更加平整。
她曾经在那些异世之书里,看到有一种叫做“活字印刷术”的东西,可以极大地降低印刷成本,加快印刷速度。
自此,她便对那东西上了心,一有空便琢磨。
可惜那些书没有哪一本详细说明了制作方法,迫使她不得不换各种材料方法反复尝试。
木块算是各种材料中,最为常见的一种。
自然也是沈妙妍最先开始尝试的材料。
只不过,木块与木块之间如何结合,还需要多做尝试。
沈微月找上门来的时候,沈妙妍便是这样,正在和一堆木头较劲。
“姐姐,你可是在房中无聊坏了?竟然在摆弄这些工匠活计。”
沈微月有些娇柔的声音响起,听在沈妙妍耳中,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妙妍拍拍手,站起身来,抱臂问道:“你有什么事?”
沈微月仿佛看不到她不欢迎的神情,扬起笑脸:“姐姐,今日你的禁足就解了,过几日便是诗会,姐姐你可准备好衣裙首饰和要表演的节目了?”
沈妙妍一愣。
诗会?
诗会对于闺中小姐来说,是个展现才名的好时候。名头上是“诗”会,实际上,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展。每年诗会拔得头筹的,接下来一年中便是堂堂正正的京城才女,任谁都反驳不了。
往年她是会花上很多时间准备诗会的。
今年,她自重生后便一直在忙着赚钱和拉拢势力。
诗会这事竟是忙得……一点都不记得了。
今年这诗会,可是发生了许多事的。
沈妙妍稍微回想了一下,便知道自己不得不去这一趟了。
今日,沈微月来此,无非是又想来蹭她设计的衣服。
她都已经有她画的花样子了,书中可没写她们温柔可爱的女主,这样贪得无厌。
沈妙妍便随手向柜中一指:“便穿那件红色的罢。”
沈微月便连声称着“让我看看”,奔向那衣柜。
打开衣柜后,沈微月噤了声。
她颤颤巍巍指向柜子:“你要穿这个?”
那是一件大红色的衣袍,重工刺绣。
放到平常人家,已经可以当作嫁衣了。
沈妙妍当初做这件,也只是偶然有了一个花样灵感,按照花样配的布料,没想过要什么时候穿出去。
这种颜色很容易让人觉得不安分,太过争强斗胜,不是个贤妻良母,不利婚事。
沈妙妍向那便瞥了一眼。
哦,那件。
穿也不是不行。
她又不准备到诗会上去寻一份“好”姻缘,何必讨好那些暗地里定下的莫名规矩。
“这件真是太漂亮了,姐姐你穿这件肯定能够惊艳四座的!”
沈妙妍看着面前表情有些夸张,正在佯装惊喜的人,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沈微月为了诗会这么高兴,甚至提前好几天就来她这里打探消息,总归不会是为了什么才名。
该不会是她还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六皇子,她的魏麟哥哥,现在正被关在牢中,诗会之前很可能都放不出来吧?
“我便不打扰姐姐了,姐姐可要好好准备,诗会惊艳四座,这才好谋一份好亲事哦。”
沈妙妍看着离开时步履轻快的沈微月,心想:这女主怕不是傻吧?
和魏麟接触这么久,连这么大的事都收不到消息。
她要是那天打扮的漂漂亮亮容光焕发地在人前露脸,这消息再透过悠悠众口,最后让牢里的魏麟知道了,该不会怀疑她有其他心思,想要另择夫婿吧?
魏麟那个人,娶平阳侯府的一个嫡女尚且不满足,都要把注意打到她的头上来。
若是魏麟发觉自己连那个原本板上钉钉的都不一定能捏在手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男主和女主啊,今世那纠结的虐恋情深,可要好好继续下去。
免得魏麟的主意又往她身上打。
诗会当天,沈妙妍穿了那件衣裙。
放在衣柜里显得十分厚重的刺绣,在阳光的折射下,层层叠叠地流动着,散发着与那些鲜嫩颜色完全不同的庄重感。
沈微月走在她身边,仿佛是当家主母领出来见世面的小丫头。
不知是不是沈微月自己也有了这种感觉,她刻意离得更远了些。
沈妙妍乐得不管她。
“妙妙,你上次到底去哪了?”
孙涟漪同样受邀来了诗会,两人借着机会又凑到了一块。
“一一,嘘,是秘密。”
沈妙妍对着孙涟漪眨了眨眼睛。
孙涟漪便也就不多问,转了话题:“你今天这套很好看,几乎全场的小姐都被你压掉风头了。”
沈妙妍冲着一袭白衣的孙涟漪挑眉:“你这件不也是?”
两个不准备在这里把自己嫁出去的姑娘,互相摸了摸对方的衣裙的面料,相视而笑。
诗会和春日宴就有所不同了。春日宴是太后负责筹备的,诗会则是世家轮值举办的,今年轮到周家长媳。
比起春日宴的气氛,诗会就要随意很多,吃食和文房四宝都摆在桌子上,宾客可以随心。
若是想参加诗会评诗的,便在规定时间按照主题作诗一首,交到周家安排的专人那里去。
若不想,便随意做些什么。
吃喝玩乐都可。
至于那些不会写诗但有其他才艺的小姐们,后面还会有时间留给她们表演。
沈妙妍没打算搏才名,孙涟漪对此也没什么想法。倒是从无诗词爱好的沈微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首切合主题的诗交了上去。
旁侧是几位小姐正在玩投壶。
所谓投壶,便是在远处准备一个敞口瓶子,再给每人发固定数额的去头箭矢。
众人站在远处向瓶子投掷箭矢,投进即为投中,计一分,分多者胜。
大魏投壶的玩法,一般是每个参与者给出一件物品作为彩头,分成三分,分别给一二三名做赏。
周家在每个环节都安排了人,在这个环节负责的是个年轻少女,名叫周蓉。
周蓉年幼时便有传言说她生得极好,近几年少女随着时间面容更佳,容颜甚至胜过她那位素有貌美之称的大姐,如今在宫中的那位兰嫔。
周家人丁不兴,近几年来并无太有出息的子弟,以至于逐渐式微。
曾有传言,周家有打算让这位也参加选秀,入宫去帮衬她的姐姐。
不过随着周蓉及笄两年过去,这个传言也渐渐安静了下去。
若是周家当真要再送一个女儿入宫,那必然是越年轻越好的,断不会让她在宫外蹉跎。
此时,周蓉正与众人一同坐在席上,分拣大家给出的彩头。
有几名侍女端了茶水过来,给在场的每一位宾客添茶。
沈妙妍看着那侍女倒茶的动作,眯了眯眼睛,拉着孙涟漪走了过去。
“周小姐,我们来晚一步,但我见这彩头还未分完,是否能够带我们一起玩?”
孙涟漪讶异地看她一眼。
她素来是不参与这些玩乐之事的,这次不知是为了些什么?
周蓉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向她们见礼:“若月郡主和沈二姑娘,当然可以,欢迎。”
沈妙妍从怀中摸出自己前几日在坊市买的那些零零碎碎,从中挑了两件比较值钱的首饰出来,递了过去。
众人便稍微移动一下,给沈妙妍和孙涟漪两人空出了位置。
众人的视线不再盯着她们二人,孙涟漪连忙拽了沈妙妍的袖子,凑到她耳边,问道:“你做什么,我们两个投壶水准都一般,彩头一定赚不到的,这不是完全的赔本买卖吗?那两件钗,至少要五十两吧?”
沈妙妍笑笑,拍了拍小财迷的手,示意她安心。
她怎么会做这种赔本买卖?
小财迷皱了皱鼻子,暂且信了她的话。
席上多了两个人,侍女自然也要给她们准备茶水。
侍女从远处款款而来,按照顺序给每个人的杯中添茶。
就在侍女走到沈妙妍身侧,正要给沈妙妍倒茶的时候。
沈妙妍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般,猛地向前一倒,撞上了侍女的手臂。
侍女手臂一颤,惊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