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曾经说过,这种行镖之人,你弱半分,便要逼得你退三步,你弱三分,便要逼得你让七分。
可是,已经过去五日了,姐姐还没有回来。
姐姐临走前,叫她千万做好防守。
她手中人手不多,做好防守,便没办法分太多人去找姐姐。
女子最终还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深吸一口气,看向沈妙妍。
“严公子,不瞒你说,我姐姐外出数日,却迟迟未归,我身担守卫寨子的职责,寨主不允许我带人寻找,若是你的人能够帮我带回姐姐,我便作主,再让一成利。”
沈妙妍闻言,心中疑惑。
找姐姐?这和她的猜测可谓相去甚远。
这乌云寨行事风格变化如此之大,仅仅是因为寨中有人外出未归,未免也太小题大作了一点。
除非……
沈妙妍略微思索后,回道:“姑娘言重,我震云与你乌云既已成朋友,互帮互助,也不过略尽绵薄心意。姑娘愿意再让,严某在此感谢姑娘慷慨。可否请姑娘详说一二,使我等也好有个方向?”
那女子便道:“我姐姐是五日之前离开寨子的,去接一批物资。我只大概知道,她往西南方向去了,再多的我便也不再知晓。此事还请公子多上心,锦薇在此谢过公子。”
锦薇。
沈妙妍将这个名字默记下来。
“锦薇姑娘,可有能够表明身份的信物?若是遇到了你姐姐,我们怎么向她说明我们不是敌人呢?”
锦薇拿出一小根折断的羽箭:“你把这个给她看,她会明白我的意思。”
沈妙妍拿着信物,回到了队伍中。
廖维和何永元等人,几乎是瞬间围了上来。
“公子,可谈成了?”
沈妙妍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说道:“今日我们所见之人恐怕只是乌云寨暂时的主事人,与她商谈并不算完。暂且谈的是路金两成,但那姑娘拜托我去寻她姐姐,说若是寻到了便再减一成。”
廖维:“她姐姐也是寨子当中的人?”
沈妙妍笑着点头:“不仅是寨中人,恐怕……还是寨主人。乌云寨近日状态不对,也许就是因为寨主本人出事了。”
廖维大惊:“寨主被人掳走了?”
沈妙妍点头:“或许如此。”
沈妙妍:“所以我们今日所谈只是只能算是谈了一半,我观那女子处事尚且稚嫩,在这种土匪帮里管事,恐怕做不长久。若是那乌云寨的寨主回不来,这寨应该会易主,今日所言自然作废。”
廖维叹了口气:“那也只能如此了,希望那寨主运气好些,活下来,否则这路不算是彻底通成,便不好接一些大的单子。”
沈妙妍却是摇摇头,神秘一笑:“谁说只能如此?那女子可是说她姐姐往西南去了。廖镖头,西南有什么?”
廖维下意识接到:“这里的西南……凡云山?”
沈妙妍拍掌:“正是!此事于我们是好事,左右我们也绕不过这凡云山,说不定还能一箭双雕。”
她正愁人手不够,仅凭她自己带的这些人,不一定能达成目标。
人手这不就给她送来了吗?
此事可利用的地方太多,若是那寨主真在凡云山,那便是天赐良机。
如不是在凡云山……到嘴边的鸭子总归不能飞了。
只要她没能回去与人言说,那无论她在哪,她都可以是在凡云山,别无他处。
远处的山上。
“杨兄,他当真拐了这条路?”
杨策像是遭到了什么奇耻大辱,指指自己,说道:“我,堂堂振威将军,从六品。”
又指了指空无一人的土路:“他,一个山窝窝里的土匪。”
最后,不可置信地看向谢昭:“我跟不上他?!我吃干饭的?”
谢昭嘴角一抽。
他们在此守株待兔,株已经守了三日,兔毛都没见一根。他只是问问,杨策就炸了毛。
谢昭深吸口气,准备安抚:“杨兄,我肯定不是怀疑你跟人水平,我是说……等等!”
谢昭一把将杨策的头按回树后,整个人紧绷起来。
有多少人?
杨策给谢昭比划手势。
不少,几十人。
谢昭凝神,侧耳听了一会儿,同样比划着手势回答。
随后,谢昭皱了眉。
这脚步声有些奇怪,有一些沉重有力,有一些细碎漂浮。
就算是山匪,常年生活在山中,从在山间爬上爬下,也不会有这种虚浮的脚步,何况这群人并非普通的山匪。
普通山匪不可能和军饷扯上关系,这群人八成是和朝中有所勾结。
随后,他的奇怪就有了答案。
那群山匪正推搡着几名女子,女子的手臂都被绑缚在身后,一根很粗的麻绳从那些女子的臂间穿过,在手腕处勒紧,把她们串在一起。
麻绳粗糙,几乎每个女子身上,都能看见麻绳磨出来的血痕。
绳子的另一头,握在一名山匪手中。
那名山匪正带着一脸狰狞的笑,大力拉拽着手中的绳子。
一名女子被拉得一个踉跄,一时没有稳住平衡,跪到了地上。膝盖处薄薄的皮肤在满是碎石的山路上,蹭出一大片血迹。
那山匪对此显然十分不满,他高高扬起手臂,用马鞭向那女子打去。
马鞭在空中划过一个残忍的弧度,最终,落到了另一名女子的身上。
她在山匪挥鞭时不慎摔倒,刚好被那鞭子打到,发出一声十分渗人的惨叫。
谢昭见状眯了眯眼睛,将原本在手中捏紧的铁片收回了袖中。
藏龙卧虎啊。
那山匪被这一嗓子嚎得一激灵,顿时没了折腾的兴致。他恶狠狠地瞪了被打的女子一眼,随后猛地一拽绳子。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快走!再晚还能赶上当家的生辰宴了吗?”
要停下玩弄人的是他,催着要快走的人也是他。其他山匪纷纷露出一种不忿的表情,但却没有人反驳他,似乎他在这群人中拥有最高的权威一般。
被打的女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山匪们没有注意到,那名女子眼中闪过极重的杀意。
似乎这群山匪在她眼中已然是群死尸。
那群人走远后,谢昭和杨策两个人从树后走了出来,对视一眼。
杨策试探着求证:“刚才那样你都能忍住不动手?”
谢昭并无太多神色变化:“打草惊蛇不好。”
杨策干脆直说:“你就没看到……”
随后他看到谢昭的表情,闭上了嘴。
谢昭肯定是看到了。
谢昭:“我难得玩笑一下,你怎么都不配合我一二。”
杨策闻言撸了袖子:“谢昭,说话,动手,选一个?”
谢昭连连后退,他倒不是打不过杨策,只是不想在这种事上与人动手:“看到了,看到了,不然我就出手了。那女子不管是哪方势力,能替其他人挨下马鞭,起码本意不坏,和我们应该不是敌人。恐怕也是冲着凡云山的山匪来的。能同时聚集两伙敌人,这凡云山,还真是热闹。”
杨策斜眼看他:“我感觉你还挺开心的?”
谢昭轻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想去救的人,似乎总是让我白忙一场。”
杨策心说,这算是什么开心的理由?
谢昭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继续说道:“说明需要我救的人越来越少,人人皆有能力护住自己,这不值得开心吗?”
杨策看看谢昭。
啧,此人光辉快能普照大地了。
不过,他不也是被这点吸引,才总是愿意跟着谢昭的吗?
谢昭极有军事才能,文武双全,也打不少胜仗不假。
但是,皇上永远不会承认,西疆那位带着漆黑面具的漠北将军,就是谢昭的。
谢昭的军功永远只会记给那名莫须有的漠北将军,而谢昭本人呢?
在外人看来,谢昭不过只是一位长得好点的闲散王爷,靠祖上功德荫庇,躺着吃些皇家饭。
他一个从六品的将军,天天跟着谢昭,在许多人眼中,不仅不务正业,而且不求上进。
若是那些人真的了解谢昭……
杨策摇摇头。
这世上,没人能真正了解谢昭。
只是窥见,便足够他们恐惧。
贩夫走卒尚且各有私心,何况那权势所至之处。
高门深院,阶下自有白骨累累。
若这人能装得好些,或许还能在这世道里保重自身。
可惜,这人在这方面,直的,有些愚笨。
大魏的商业十分发达,坊市众多,尤其是临江的一些地方,坊市比京城的还要热闹。
锦州生产绫罗绸缎,所纺织料远销数州。便是京城那等富贵处,锦州织料销量也能拔得头筹。京城里的店铺,若是哪家立不起锦织的牌子,便是没开张,气势便弱了三分。
锦州生产的好织料,一匹常常能卖到数十两甚至百两白银,销至京城还要翻倍,其中利润不必多言。
因此,即便接镖的镖行很少,愿意碰运气赌命的商队依旧络绎不绝地来到此锦绣之地。
这里太过热闹,以至于沈妙妍等人出现在坊市中时,甚至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注意。
廖维十分不解:“公子要在这里买货物?”
沈妙妍刚从小摊上买了一把折扇,此时正很沉浸地表演第一次出门的富家公子,端的是一副一夜暴富的模样,步子都迈出了春风得意的样子。
只看表面,沈妙妍现在恐怕是街上第一富豪,但听她嘴里说的话,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买,买些金玉其外的,体积越大越好,最好是些容易点燃的。咱们借机去那凡云山寨探上一探。”
廖维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