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妍要拜托的事情很简单。
她不能让平阳侯和平阳侯夫人以为她与谢昭关系过密。
因此,谢昭今日来找他,只能是因为公务。
谢昭略一思索就答应了:“那你便说,我是来问,春日宴那日你都看到了什么。”
这意思是……?
沈妙妍决定问清楚一点:“我应该能看到什么呢?”
“你什么都不必看到。”
看来是要用问询公务做借口了,这么麻烦?
沈妙妍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那便辛苦文王多跑几家了。”
谢昭轻笑一声。
“这样也算你帮我。”
什么意思?还真确有其事?
谢昭走后,沈妙妍想了又想,还是没想到谢昭这个时间应该在做什么,最后选择放弃。
她前世嫁给谢昭没错,但那是几年后的事,她对现在的谢昭所知不多,想不到也是正常的。
待到沈妙妍再次装扮成严公子的样子,骑着一匹白马走在队伍当中时。
距离谢昭来平阳侯府拜访,已经过去一周了。
上次谢昭走后,沈妙妍顺势与暗示她同谢昭好好拉近关系的平阳侯夫人大吵了一架,很理所应当地,再次被禁了足。
谢昭果真好用。
沈妙妍这样想着。
自京城去往锦州,若是骑快马,只需要不到七日。
沈妙妍一行人此次为通镖路而来,自然无需携带货物,众人皆是轻装上阵,背包里只有干粮。
不仅能够保证行程的速度,无法谈拢的山匪也不会愿意劫一群身无长物的壮汉。
很大程度上能够保证这一群人的安全。
走到一座山前,打头的廖维勒马减速,靠到了沈妙妍身边:“严公子,我们从这座山翻过去,就进到乌山寨的势力范围中了。”
沈妙妍便问:“廖镖头对这乌云寨可熟悉?”
廖维回道:“尚可,从前走镖途经过几次。
这乌云寨是四年前庐州大旱之时建起来的。那时许多人都没东西吃,活不下去了,便聚成一众,拦路抢劫。
这种灾年里出来的山匪,往往烧杀掠夺什么都做得了,乌云寨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这乌云寨相对比较温和,一是给钱给粮便不杀人,二是从不掠夺妇女。”
沈妙妍闻言有了些兴趣:“竟有山匪能说从不掠夺妇女?”
廖维点头:“确实如此。那乌云寨的大当家便是女子,因此从不允许手下随意掠夺妇人,且乌云寨女子本就比其他山匪帮中的要多,这么多年下来,倒也没出过太大的乱子。”
沈妙妍便问:“廖镖头可见过那乌云寨的大当家?”
“只见过一面,打眼看过去,一时间也辨不明白是女子还是男子。她是女子这事,我也是后来才听人说的。”
沈妙妍笑道:“这等奇人,我可要抓紧见上一见!”
廖维见状,没再多说什么,在他看来,年轻有为的男子,对一些较为不寻常的女子感兴趣,这是很常见的事情。
沈妙妍在想的却和他以为的完全不同。
她对乌云寨了解不多,这次出来,也只是想借着凡云山山匪,打通镖路,将震云镖行的营生稳定住,保住她的第一个势力。
她并不想和山匪出现太多瓜葛。
但若是有沦落草寇依旧保持原则的人……
她会想要她,成为她这边的人。
在廖维看来,乌云寨是相对安全的寨子,只要镖队愿意让利,几乎不会起什么冲突。这些年进入乌云寨范围的行镖队伍,便没有听说过谁家有大量伤亡。
严公子想见,也没有什么问题。
况且,这一路上,这位严公子已经展现出了相当的谈判能力。
他话虽然不多,却总能命中地对方最在意和想要的事物,因而能给镖队带来很大的利益。
若不是对方手无缚鸡之力,恐怕能轻而易举地成为一名合格的镖头。
不过想来,这位严公子该是哪家富贵子弟,镖行所在的那个位置,可不是有点小钱的寻常百姓能够拿下的。
他隐约打听到,那个店铺,走的是一位郡主的路子。
这种人自是不必做什么镖头的。
愿意亲自跟着他们来开镖路,恐怕都是年少轻狂的原因。
进入乌云寨的范围以后,一行人照常走着。
只有廖维在队伍的前面,口中开始一声声吆喝着镖号。
走了许久,沈妙妍拉紧缰绳,打马加速追上廖维,问道:“我们进入这地界已有半个时辰,一路上都在喊镖号,这乌云寨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吆喝镖号,是走镖的行规。
镖队往往会提前和山匪达成约定,每经过这里,走一趟镖,便给山匪多少银两。
或者一次性给齐接下来数月的银两,接下来便在此随意通过。
这种情况下,喊出镖号,山匪不仅不会拦路抢劫,还会在自己的势力范围里帮着保护走镖的商队。
陌生的镖号也一样可以吆喝。
吆喝出来便是告诉山匪:我们有交涉的意愿,你们派人来谈,以后我们合作形成镖路。
廖维摇摇头:“陌生镖队在自己的地盘亮出镖号,明摆着是准备给山匪上供,我们人又不多,不会被误认为是官方剿匪。这种情况下没人出来接,恐怕是出了什么事。”
沈妙妍皱了眉。
乌云寨对她的镖路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个节点,如果这里不能打通,那先前的交涉便都没了意义。
“廖镖头,这乌云寨大约在哪个方向?我们不如去探查一番?”
廖维也皱了眉:“此事实在古怪,还请公子小心行事。”
是不反对的意思。
沈妙妍一行人在廖维的指引下,一路向乌云寨走去。
越靠近乌云寨,沈妙妍的眉头皱得越紧。
这里的气氛有些古怪。
而且……沈妙妍抬头看了看地势,叫停了队伍。
廖维忙上前问道:“公子,怎么了?”
廖维是个经验丰富的镖头,按说他没有觉得不对,便应该是安全的。
但这里周遭树木高而直,并不能很好地遮蔽他们的身影,而且三面环山。
虽说乌云寨可能只是出了什么事情,没有时间出来打理他们。
但沈妙妍还是觉得不安。
在这种地势前,守军足以以一敌百,原本可能和谈的情势也会被过大的优势浇灭,转而拼死反击。
而这种反击,会以攻城方数十倍甚至百倍的伤亡为终点。
沈妙妍沉声道:“廖镖头,再喊镖号吧。”
廖维没问为什么,他骑在马上,高声喊道:“这里是震云镖行,这里是震云镖行,来此处向诸位借道。”
空气十分安静,仿佛根本没有人存在一般。
廖维犹豫着:“公子?”
他也大概明白严公子在顾忌什么。
但是乌云寨作为山匪,在镖师中的风评向来极佳。
镖师间流传的风评,都是镖师们用一条条人命堆出来的,可信度很高。
也许只是杯弓蛇影。
廖维心想。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山峰上,出现十几人,手中皆挽弓,锋利的箭尖在日光下格外刺眼。
其中一名女子遥遥指着他们:“你们只一人过来与我们谈,就要那位青色衣服的,你自己走过来,不许带其他人。”
这镖队中只有一人着青衣,她们口中青色衣服的,显然是沈妙妍了。
廖维下意识要拦。
现在这个情况,显然乌云寨中有什么重大变动,山匪中能闹出这么大动静的变动,往往是更换首领一类。
他的所有信息,均是那位前匪头引领下的乌云寨的模样。
前朝的剑还不斩今朝的官呢,又何况是山匪这种规则尽数由匪头制定的团伙。
现在要人过去,谁也不能保证安全。
沈妙妍也隔着半座山,遥遥地望着那名女子。
半晌,她推开廖维的手,笑道:“无妨,我且去看看。”
沈妙妍向前一步,朝前方摊开双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武器,随后缓慢地向前走去。
她每向前一步,那些弓箭打下的阴影,便转动一个轻微的角度。
在阳光的照射下,极为显眼。
沈妙妍又走了几步,站住脚步,对那边的人高声说道:“我自己一人过来,也没有武器,让你右手边的小姑娘把弓放下吧。若是手一抖把我杀了,我的人是一定会动手的。”
那女子回头,看自己右边的人,箭尖果然在抖。她狠狠瞪了人一眼,挥手让人把弓箭放下。
只留下她旁边的一人依旧将弓拉满,紧紧对着沈妙妍。
见沈妙妍已经接近,女子开口问道:“你说你们是地里走的?不知吃的是哪家的饭?”
沈妙妍便拱手回道:“震天的震,祥云的云,震云想要吃些朋友的饭,不知可否做个朋友。”
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妙妍:“你看起来可不像是吃这碗饭的人。”
沈妙妍便笑道:“为何不像?有时候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都不如在地上跑的。”
女子沉默片刻,对沈妙妍伸出两根手指,并拢晃了晃。
沈妙妍点点头表示同意。
最后,女子抬手将最后一张弓箭按下,对沈妙妍抱拳:“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严。”
“严公子,乌云寨近日戒严,不慎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沈妙妍愣了愣,这山匪的谈吐,听起来,倒不像是草莽。
她便借机打听乌云寨之事:“我听闻乌云寨向来待客周到,方才便想着是否姑娘这边出了什么问题。若真有什么,有没有在下能帮得上的?”
女子扫了一眼沈妙妍带着的人,犹豫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