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医生所想,傅宁禹在傅辛言出事的当天深夜便赶了回来。
徐月亮当时睡着了,没听到傅宁禹的声音,傅宁禹也没有要吵醒她的意思,直接推开了画室的门。
看着空荡荡的画室,傅宁禹眯起眼,转身去了傅辛言的卧室。
还是没人。
傅宁禹打开手机,看到代表傅辛言的小粉点停在保姆间时,她的表情还算平静,但随后看到右上角的愉悦值数额时,她呆愣住。
九十??
是会让她怀疑监测板块坏了的程度。
很难想象傅辛言现在正对小保姆做什么好事,但愿她回来得及时。
她揉了揉太阳穴,抬脚去了地下二层。
整个地下都是黑黢黢的,唯有保姆间那边溢出一点微光,傅宁禹不禁蹙眉,小丫头睡觉不关门的?
还是……
她那傻弟弟自己拿钥匙开的?
她倒不担心傅辛言犯法,以傅辛言目前懵懵懂懂的状态,对男女之事应该是不理解的。
但产生了误会也不好。
徐月亮是目前唯一能让傅辛言开心点的人,她希望徐月亮能在家里长久地干下去,若是弟弟几次三番骚扰人家,恐怕会把人吓跑。
傅宁禹还是觉得系统坏了,于是给研发机构发去了一条微信,希望他们明早能检查下。
说到这套系统,其实是由专业机构研发的辅助工具,里面的愉悦值根据被监测者的心跳计算而来,并不十分精准,只是个参考。
傅辛言使用该系统五年多了,这五年间,傅辛言的愉悦值从未超过三十,因为上限不高,所以波动也不大,一直很平稳……不高兴得很平稳。
可徐月亮来后,傻弟弟的愉悦值瞬间爆表,尤其是用餐时段和夜间,简直高得离谱,可见他对徐月亮多么满意。
当然,对比之下,他独处时的低落状态也更明显了。
傅宁禹本以为,或许是傅辛言突破了创作瓶颈才会导致愉悦值在深夜飙升,这很合理,毕竟傅辛言从未对画画以外的事情表现过在意。
她完全没想到,傅辛言的改变是因为那个小保姆。
如果不是今天医生隐晦地提醒了她,她都不知道弟弟竟然那么听小保姆的话。
她轻声靠近,望向门内。
写字灯散发出昏暗的光线,颀长高大的男人半蹲着,紧攥住熟睡中的女人的手,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于墙壁上交叠,亲密得像是纠缠在一起的眷侣。
多么暧昧旖旎的场景。
然而,她的傻弟弟却在画画。
一只手握着徐月亮,另一只抓着铅笔,单纯在画画。
生瓜蛋子。傅宁禹神情复杂,拍了拍傅辛言的肩膀。
傅辛言一如既往没有反应,包裹着纱布的手不停在动,一笔一笔描绘出徐月亮浓长的睫毛。
“跟我上去。”傅宁禹低声威胁:“不听话,我明天就赶她走。”
笔尖突然一滞,傅辛言回头,对上傅宁禹严厉审视的目光。
他垂下眉眼,乖乖合上棕皮本,起身跟着傅宁禹走了。
关上画室的门,傅宁禹倚在墙边,昂了昂下巴,看向画架上仅仅完成了一半的作品,语气不悦:“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画完?已经一个月了,你该交新作了。”
傅辛言并不傻,他只是不喜欢说话,他很清楚什么会涉及到傅宁禹的底线,知道这种事不会因他缄口不言就躲过去。
“不想。”他偏过头。
不与傅宁禹对视,是他一惯抗议的手段。
“不想画?”傅宁禹一点不生气,反而笑了,玩味地盯着他手中的棕皮本,挑眉问:“那你想画什么?楼下那个小保姆?”
傅辛言凝眉,尽管他不懂,但仍为傅宁禹对徐月亮的称呼感到不满,可他不知要怎么反驳。
在他的认知中,徐月亮和之前的宋姨、其他阿姨一样,就是来打扫卫生、做饭的。
她的确是保姆。
他抿住唇,不知道说什么,那干脆不说好了。
反正最后让步的人,不会是他。
傅宁禹点燃一颗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上前,把画笔递给他。
“好好画画,别的不用想,嗯?”她声音称得上温和,眼底却略带警告,“我公司最近缺个保洁,那小保姆我先领走了。”
傅辛言猛然抬头,不解地看着她。
“别装傻,我知道你听得懂。”傅宁禹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踩灭,“安心画你的画,画完了,我自然会把那小保姆带回来。”
说罢,傅宁禹出去了。
看着手机里傅辛言的心跳断崖下降,她的情绪也非常糟糕。
可她有什么办法。
父母走得那样意外,那样突然,她担心自己也会在某一天忽然死掉,到时傅辛言要怎么活下去?
一个没有生活常识的人,一个精神不稳定的病人,除了一套房子、一份她留给他的保险基金,届时钱会不会被人骗光还说不准。
她为他铺的路只能到这了。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那只画笔,就是他唯一能好好活下去的工具了。
意识到自己有些悲观了,傅宁禹回了自己的卧室,洗了个澡。
到底是溺爱了这么多年的亲弟弟,傅宁禹出来时,还在担忧傅辛言的状态。
她的弟弟她很了解,绝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人,加上她长期无底线的纵容,傅辛言的性格非常暴躁,稍有不合心,就会搞得人仰马翻。像今天这种事,在傅辛言这里并不稀奇。
她眸光微暗,终究不放心,上楼看了眼。
画室中传出杂乱的打砸声,可能还有点别的什么吧,但画室隔音太好了,傅宁禹听不清,也不想听。
她擦头发的动作顿住,没有表情地站在门口。
面对傅辛言的失控,她第一次狠下了心,没有低头。
医生说的对,是到了改变的时刻了。
契机也许就是那个小保姆。
第二天,傅宁禹真的把徐月亮带走了。
徐月亮甚至没来得及跟傅辛言说一声。
她茫然地被傅宁禹拉上车,不断回头望,心中惴惴不安。
傅宁禹面色阴沉,开车的速度极快,她不敢问发生了什么,只能跟着傅宁禹离开。
到了公司,傅宁禹把徐月亮扔在会议室就要走,徐月亮鼓起勇气,揪住她的袖子。
麻烦。傅宁禹闭了闭眼,接过她的便签本。
第一页:「姐姐,怎么了?」
第二页:「少爷下午醒,我得准备饭菜了。」
傅宁禹淡淡瞥了她一眼,将便签本丢回给她:“我会让其他人过去,你不用操心。至于这几天做什么,等下秘书过来通知你。”
徐月亮松开手。
她能在重男轻女的家庭好好活下来,是有几分看眼色的本事的,知道适可而止。
有些话,再问就不礼貌了。
她坐在真皮沙发上,被各种看起来极其昂贵的复古工艺品包围着,一时手足无措。
想起从李阿姨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她开始慌了。
是不是她也要被找理由辞退了?
因为少爷昨天出事了?
还是看见昨天少爷喂她吃饭了?
心空落落的没有底,她度秒如年,呆呆等待秘书的到来。
这里不适合她。
她像掉入金堆里的小老鼠,局促又窘迫,仿佛多看那些工艺品一眼,都是极大的不敬。
她只能琢磨自己犯了什么错,到底是哪件事触怒了傅宁禹。
好奇怪。
她在这样的兵荒马乱中,最担心的居然是傅辛言醒来了找不到她怎么办。
不知道那个顶替她的人能不能照料好他,能不能忍受他异于常人的脾气和语言逻辑。
她更后悔没带工作手机出来,没法看看傅辛言的状况。
她如坐针毡,一直盯着门口的方向,终于终于,半小时后,秘书打扮的男人进来了。
徐月亮蹭的站起,深鞠一躬。
男秘书对她的殷勤很是漠然,公事公办道:“傅总吩咐了,这几日你负责打扫她的办公室。”
叮叮当当的脆音响起,徐月亮低眸看,是一串钥匙。
“这是你的临时宿舍,在对面公寓的16层,钥匙上有房间号,”男秘书推了推眼镜,“我必须告知你,这几天,你是不被允许回傅家的,请不要擅自离开傅总为你划定的范围,否则,后果自负。”
对方反复强调“这几天”,徐月亮目光微闪,急忙写:「我还可以回去吗?」
男秘书颔首:“可以,但最近不允许。”
徐月亮又写:「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男秘书沉默了下,生硬道:“没有。与你无关,是傅总和傅先生之间的问题。”
徐月亮松了口气,但也仅仅一瞬。
好不容易遇到个知情人士,她生怕错过什么,继续问:「那傅先生那边?」
男秘书转身,直接走人了。
给徐月亮闹了个没脸。
不过比较能让她放心的是,此事与她没有太大关系,她的饭碗暂时安全。
徐月亮不敢懈怠,追上了秘书,询问他傅总的办公室在哪,有没有卫生标准、员工手册什么的。
男秘书有点尴尬,闪烁其词:“有专人在做,你简单打扫就好。”
徐月亮闻言,停住了脚步,不再问了。
听他的意思,傅宁禹也许只想把她调离傅家几天?
略微思考一番,徐月亮很快得出结论——
傅宁禹真正想惩罚的,可能不是她这个小保姆。
是傅辛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