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月亮无比后悔。
她就不该进这个门。
如果没能进门，那就不算她的问题，是雇主不同意换人，她和老板求求情，没准还能留在公司。
但现在的情况是，傅辛言放她进来了，她的牛也跟高玉峰吹完了。
骑虎难下了属于是。
先找办法离开这里吧。她抓着头发，在慌乱恐惧中勉强冷静下来。
徐月亮想起高玉峰的交待，床头柜上果然摆着一部红色手机，界面上有个特殊的看护系统。
一进软件，整个傅家的立体图便跳了出来，尽管已经见过实物，徐月亮还是被傅家豪横的装修风格震撼到了。
原来他家北面真的没有房间，二楼也仅有傅辛言的卧室和画室两间屋子。
一个粉色光点停在二层的主卧处，一动不动，正规律地闪烁着。
下方整齐汇集了这个系统的四大主要功能，呼唤、短信、实况、报警。
右上角显示出一串不起眼的数据：心率65，愉悦值90。
他在高兴？
把她吓个半死，他很满意？
徐月亮咬唇，观察了大概十五分钟。
傅辛言很安静，光点一直在沙发上微弱闪动，始终没有挪地方，不知道在做什么。
徐月亮按了按额角，给高玉峰发了个微信过去。
高玉峰回得很快。
古希腊掌管金币的神：「小徐阿姨，怎么了？」
徐月亮艰难打下：「老板……我要辞职，这个活我干不了。」
「啊？」高玉峰发来一串流汗黄豆人，「为什么啊？一个月十五万啊！你不是要给你爷爷凑医药费吗？」
爷爷……
想到那个总是把自己背在背上的老爷子，徐月亮心里一绞。
是的，她进城不光为了她自己，也为了爷爷。
爷爷的心脏病已经非常严重了，需要尽早安排搭桥手术，但爸妈绝不可能同意，没钱，更没那个意愿。
老爷子本人也不想，硬是坚持了这么多年。
就连去大医院看一次病，也是老爷子送她出山时，她哭求着才答应的。
这一看不要紧，老爷子一听光手术就要十六万，后续还要十万以上的费用，立马打消了那个心思。
“治什么治，我都这把老骨头了，早活够本了，你不要乱出主意！不治！”
可是徐月亮不忍心啊。
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连个正常的名字都不配拥有，一声一声的贱女，从小叫到大，没人顾及过她可怜的自尊。
爷爷却是家中唯一一个疼爱她的人，从不唤她贱女，反而指着天上的皎月说：“我家女女最乖了，还是叫小月亮吧，月亮好听，好看。”
每次想到爷爷，徐月亮的心总是软的。
她忍不住鼻子发酸。
「老板，我真的干不下去了，你知道吗？他今天抓了我的手……」
高玉峰：……
妈的，就知道那小子精神不正常。
「那个，小徐啊，」可能是因为愧疚，高玉峰的文字中多了一份柔软，「你看，傅宁禹还没下飞机呢，咱们答应了人家要好好照顾她弟弟，是不是得等她开机了再说？」
徐月亮沉默了。
她说话还好，她不吭声，高玉峰一下子酒醒了。
傅辛言离不开人，白天他会睡觉，所以李阿姨白天走没什么问题。
但晚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要是徐月亮离开了，傅辛言说不定会跑到大街上发疯。
「小徐，这样，你今晚先躲在房间里，他要吃饭你就做，做完了赶紧回屋，一切等明早？」
小月亮：「老板，我听说国际航班上有网，您是不是可以通过微信联系雇主？我现在就想走，我害怕。」
古希腊掌管金币的神：「……行，你等我会。」
聊到这里，高玉峰应该没空理她了，徐月亮就蹑手蹑脚去了厨房，收拾碗筷。
不过十分钟，她清理完了，高玉峰的微信也回过来了。
「十六万，能不能干？」
徐月亮关掉水龙头，一路走出别墅，直到让一颗大树遮住身影，她才带开始回复：「老板，真不行……你们可以看监控，很吓人的！」
傅宁禹那么厉害的人物，能不看监控吗？
她能开出来这个价钱，肯定是深思熟虑过了。
并且，一定注意到了傅辛言现在的愉悦值。
徐月亮同时开着另一部手机，右上角的愉悦值居高不下，她调出历史记录，再次确认——
傅辛言过往最高愉悦值，只有30。
高玉峰那边足有五分钟的空白，最后咬牙道：「十七万！一个月十七万，小徐阿姨，这已经是最高了！你能干，下个月就接你爷爷过来手术，医生我给你找！不能干，你现在就可以走了，大不了我自己去看他一晚上！」
「那怎么行，您是老板，我是员工，我怎么可能让您冒着风险过来……」
「你就说干不干？」
徐月亮吸吸鼻子。
「为了您，我只能勉为其难接受了。」
高玉峰又哄了徐月亮几句，徐月亮委屈巴巴地应着，最后决定，明天一早签订电子合同，算是给她爷爷这事一个保障。
高玉峰还在应酬，很快说了晚安。
徐月亮握着两个手机，幽暗的眸色微闪。
在给高玉峰发微信之前，她是真不想干了。
但高玉峰提醒了她，她还有爷爷，她需要钱，没有任性的资本。
既然傅家愿意多出一些薪水挽留她，那她也应当感恩，见好就好。
虽然两千多平只有一个阿姨打理简直史无前例，外加一个精神病人需要照看，这种非人的工作强度，已经无法用简单的“合适、不合适”去衡量了。
可对没文化的徐月亮而言，这十七万既是爷爷的救命钱，也是她撑下去的希望。
最差最差的情况，就是干满三个月离开。
届时她钱挣到了，傅家也有足够的时间去找下一个阿姨接手，皆大欢喜。
长长地吐了口气，徐月亮仰头看月。
月亮一如既往的皎洁，只是城市的空气不如乡下的干净，月亮的面上似乎笼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淡雾，令人心中感到一种难言的压抑。
徐月亮想，大概是被傅辛言吓到了吧。
她也不懂自己怎么了，明明已经离开那个可怕的家了，明明清楚傅辛言不是故意的……
她却还是发自内心地害怕，反感和男性的肢体接触。
面对威胁，她第一反应还是求饶，像个跪久了站不起来的奴隶。
生活的许多不如意，十有八九是自寻烦恼，徐月亮无声叹息，告诉自己，怕什么啊，她已经离开老家了，不会有人伤害她了。
傅家住着这么好的房子，肯定是体面人家，傅辛言也只是个病人，行为和正常人不一样。
她不该胡思乱想的。没什么比给爷爷做手术更重要。
钱壮怂人胆，既来之则安之，徐月亮用手将头发挽好，回了保姆间。
背包里有两套换洗衣物和一些基础日用品，她小心取出，一一整理摆放，看着空荡荡的衣柜，和她那寒酸得要命的两件衣服，她神情复杂地关上了柜门。
保姆间的设施一应俱全，床褥、衣柜、独立卫生间，另有一张不大的书桌。由于是地下，常年不见阳光，屋内有些许湿气。
倒也不成问题，总比老家的柴房强，至少不会有小动物到访。
徐月亮端坐在书桌前，开始翻阅傅辛言的养护手册。
这应该是傅宁禹制作的，她敢打赌，高玉峰没好好看过。
因为第二页就有详细介绍自闭症的病因和表现。
【高功能自闭症具有以下特征：
与他人形成社会关系困难、语言发育迟缓、兴趣与爱好狭窄、偏执于特定事物，是具有行为障碍的自闭症之中智力发育无障碍的人群。】（*摘自网络）
可能是怕阿姨看不懂，傅宁禹特地批注：【通过幼年期的康复训练，傅辛言已经没有语言上的问题，甚至智商远超常人。】
正如傅宁禹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徐月亮没有提及的右耳，徐月亮同样立刻意识到了傅宁禹没有言明的点。
——傅辛言是真的讨厌和人打交道。
与其说他语言功能发育不良，不如说他是太聪明了，懒得搭理普通人。
徐月亮：……
好气。
她继续看。
【成人后，患者依然表现出行为刻板的一面，情绪不稳定，面对不感兴趣的事物时会焦躁易怒，也有可能出现抑郁症状，此时需要大量的陪伴来改善情绪问题。】
傅宁禹批注：【当系统愉悦值跌到10以下时，请务必联系我。】
徐月亮看了眼另一部手机。
傅辛言的愉悦值正急剧下降中，不到30了。
徐月亮本来没在意。
但傅辛言他居然动了。
小小的光点由粉色变为黄色，一闪一闪，像是养成游戏中的小人，沿着旋转楼梯快速移动，徐月亮瞪大眼睛的功夫，小黄点已经到了地下二层。
来不及想更多，徐月亮赶忙跳下床，冲向保姆间未能关紧的小门。
摸到门把手的刹那，徐月亮狠狠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反锁……
不过是一扇最普通的木门，直接把门栓转好了就成。
然而歹毒的一幕再次上演了。
傅辛言在她反锁之前，用蛮力推开了小门。
徐月亮：！！！
门外，傅辛言赤着上身，紧实肌肉一览无余。
门内，徐月亮一脸崩溃，看着他下面围着的松垮浴巾，祈祷这玩意千万别掉了。
傅辛言直直盯着她，穿得大胆奔放，可眼神中没有一丝下流和冒犯。
他不发一语，将唇片抿成一条直线，分明面无表情，徐月亮却读懂了他眼底所蕴含的怒意和危险。
她无意识退后一步，傅辛言眼睛眯起，猛地抓过了徐月亮的手，压在他的腹部。
徐月亮始料未及，想要抽回，但傅辛言的力气大到难以理喻，她竟动弹不得。
他在干什么！！
脸仿佛被热水从头顶浇过，徐月亮甚至听到了自己脑子短路发出的嗡鸣声。
她的手正摸在男人的腹肌上……
八块的，坚硬的，滚烫的。
而三指之下，就是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