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良组的创建是在江户时期,这个妖怪组织在人类的中心江户跟狡猾的人类政府一起共存了四百多年,作为其领导者没有一定智慧是绝不可能的。
既然奴良组的一代目亲自到了,神久夜作为主事人怎么都得礼貌性接一接。
要进出阴阳厅一共有三种方式,一个是之前土御门元春带着虎杖攸仁走的那条路,在东京和京都各有一个摆在明面上的政府部门和入口,大部分人类员工的日常就是从这里进入阴阳厅;
第二条则是走山路穿过东面的山林,直通某个神社,从那里进入外界,这个出口的位置有三个,东京、京都,以及伊势神宫所在的三重县。这条路专门供给某些普通人认知之外的存在,比如神明、大妖和某些避世的修行者;
最后一条路则是在天上,只有胧车能走。阴阳厅里所有的胧车都和阴阳厅本部签订过契约,只有它们能够直接进出结界,并且有一条专用的特殊道路,用于某些紧急情况下的出行,或者接送贵宾。
那条地下隧道处于山腹中央,金属闸门出来后是个宽广的平台,平台左右两侧连着后头的山林,只有前方一条大道直通最中央的广场,差不多就是整个阴阳厅的出入口。
胧车乖觉地在入口处停下,没过多久,神久夜就等到了慢他们一步的土御门元春一行。
先跟乘坐便车过来的客人礼貌地打了招呼,她这才转向两名未成年。
在她的目光下仓桥涉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立正站好。
“我明天让阴阳寮的老师来接你,你今天晚上自觉把检讨写好。”
还是没逃过一劫的仓桥涉哭丧着脸应下了,她转头又对夏目交代,“你的事情我还要跟其他人讨论一下,在商讨结果出来之前这段时间你和你的猫都得留在阴阳厅,你的监护人那边我会让人去跟他们说明情况。”
茶发少年微微怔了一下,似乎当即从阴阳厅带给他的震撼中回过神,条件反射问,“这件事能不告诉塔子婶婶和滋先生他们吗?”
神久夜挑眉,“你不想让他们知道你能看到妖怪?”
夏目保持了沉默。
“行吧,你自己跟其他人商量个借口出来。总而言之,今晚忽然出现的那只咒灵还没调查清楚,东京最近有点乱不要到处乱跑,生活用品有需要的去找用度课领,如果一定要出门必须有人跟着……”
她懒洋洋背了一串条例,随即偏头思考片刻觉得自己没漏什么了,转头招呼,“土御门、绯,你们带他去住宿区,你之后有什么要求直接找她。”
她话音落下,土御门懒散应了一声,紧接着平台不远处的水面掀起一阵水花。绯红色的鳞片在水底下一闪,拖着长长鱼尾的少女从水里钻了出来,活泼地回话。
“是,神代宫大人。”
夏目:“!”
猫咪老师:“!!”
胖乎乎的三花猫顿时咋咋呼呼,“夏目!这地方居然连人鱼都有?”
“……那是鲤鱼精,算了。”
扫了一眼那只咋咋呼呼的猫咪,神久夜转身对旁边静候了全程的客人再次礼貌道,“让您见笑了,奴良阁下。”
披着和服的老者敲了敲烟杆笑了一下,“年轻人嘛,有活力一点挺好的。”
安排完小朋友们,神久夜领着上门的贵客去了特搜室。特搜室的办公室在本部大楼的第十三楼,也没什么特殊含义,纯粹是当初选位置的时候某位室长大人觉得这里风景最好。
房间里没有开灯,神久夜一开门,迎面扑上来一阵穿堂风,对着海面的窗户开着,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酒味。
只有一个人敢在工作时间如此堂而皇之地沾着满身酒气躺在办公室。
“你跑哪儿去喝酒了,现在才回来。”
她无言地走进门,正对门口的办公桌上亮起一双明亮的眼睛,磁性沙哑的男音困恹恹地从黑暗中传来。
“嗯?你说什么?”
“……我说你还知道回来啊。”
走在最后的皇昴流打开了灯,柔和的光线徐徐铺满室内,某只好几天不见影的猫撑起眼皮打了个哈欠,眯了眯眼睛从桌上爬起身,像是终于清醒了,懒洋洋地跟门口的熟妖打招呼,“哟,你也来了啊,滑瓢。”
奴良滑瓢欠了欠身,“森大人。”
暖调的灯光照亮了桌上大猫雪白的皮毛,猫咪打完招呼又张开嘴打了个哈欠。它是只白色的长毛狮子猫,体型比正常猫咪大至少三圈,但并不显臃肿,恰恰相反它长得极其好看,毛发蓬松,体型漂亮,眼瞳还是稀有的暗金色,完全是每一个人类的梦中情猫,照片放网络上点赞数眨眼就能破万那种。
虽然这只梦中情猫刚刚在外头鬼混了一天,像某些中年失业大叔一样,直到深更半夜才带着一身酒气醉醺醺地回来。
神久夜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找到屋子里浓郁酒香的来源,一个放在墙边的巨大水缸,缸里头还盛着满满一缸澄澈酒液——某只大妖怪不但跑出去喝了一天酒,甚至还外带了一缸酒水回来。
这缸酒水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散发着一种穿透性的香气,酒水表面飘着淡淡的微光,像是在墙角摆放了一个小型光源。办公室水族箱里头的寄居蟹被熏了大半晚上大概是被熏晕了,晕头转向缩在水族箱角落,察觉到神久夜走近才从壳子底下探出头,两只黑溜溜的眼睛透出一点委屈的光。
神久夜无奈地给它撒了点饲料安抚,又在旁边的酒缸上画了个封印,满屋子侵略性的酒香这才被压下去。
“一缸光酒,你从哪儿弄来的?”
“关西那边的化狸跟我说有个酒泉醒了,我就过去了一趟。”大猫森趴在爪子上边打哈欠边说,“哦,对了,这缸酒是给你带的。”
“……”
嗯,虽然自家猫咪出去鬼混了,但至少还记得带东西回来给她分享,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对此感到欣慰。
酒缸被封口后,光酒的气息还凝在屋子里,神久夜干脆把窗户全开了,回到桌前拿出朱砂和符纸开始画符。森趴在桌上跟奴良滑瓢聊天,这俩只妖很早之前就认识并且是酒友了。
大猫咪开口就是一句挑衅,“几天不见我怎么感觉你又老了?”
奴良滑瓢随意捡了张椅子坐下,对此不以为意。
“在现世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早就跟你说过让你回阴界。”森冷不丁问,“听说你家狒狒死了?”
神久夜手下的笔一顿,抬起头。
桌对面披着和服的老者轻轻吐出一口气烟,在弥散的烟气里垂下厚厚的眼皮,“嘛,生老病死,谁都无能为力。”
“毛线的生老病死,”森冷哼一声不屑,“狒狒是被人杀的,又不是老死的。还有你,滑头鬼这个种族随便活都能活个千八百年,你都还没到壮年期,居然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是非要留在现世,就算是有那个诅咒也不至于把你折腾成这样。你当初留下不是因为你妻子是人类吗,现在她都死了,你还留在这儿干嘛?”
“话是这样说没错……”奴良滑瓢笑了笑,似乎浑不在意,“不过阴界那边太冷清了,我还是觉得还是这边比较热闹。”
大猫咪愤怒地开始骂他。
“不求上进,太不争气了!”
不争气的大妖怪笑眯眯举杯,娴熟地哄猫,“是是,森大人不要生气嘛,来,喝酒……”
“喝……嗯?你哪儿来的酒?”
神久夜站起身,将刚画好的符篆挂在窗边,指尖往上一点,灵术回路被激活,一股范围更大的风穿过窗口吹进来。
“昴流君刚刚送过来的哦,您看您面前也有。”
“我尝尝……等等这什么东西?”
正端着一个砂锅走过来的皇昴流尴尬地停在原地。
“那个,是醒酒汤……”
大猫瞪圆了眼睛,“你给奴良滑瓢送酒,给我送醒酒汤?”
“我让他送的,你已经喝了一天酒了。”
神久夜淡定地走回去,把炸毛的大猫从桌子上抱下来,顺手顺了顺它脑袋瓜子上的毛。
猫咪的本能让它下意识偏头蹭了蹭她的手指,但嘴里依旧在坚持自我,意志十分坚定,“妖怪喝酒又不会喝醉。”
“但你喝的是光酒。”
“那又怎么样,我才喝了一天。我上次去荒川找人喝酒,连喝了一个月才喝醉。”
神久夜平静点头,“嗯,然后你回来就把我最喜欢的那面镜子给摔了。”
其他人:“……”
森:“……”
大猫镇定地低头喝了一口汤,若无其事对皇昴流发表评价,“这汤谁做的,味道还不错。”
奴良滑瓢自然地垂着脑袋喝酒,皇昴流将砂锅放到神久夜面前的桌上,边递给她餐具边揭开盖子,里头是一锅刚从厨房端过来的海鲜粥。盖子一揭,大米的香气混合着海鲜的鲜甜迫不及待地在室内弥漫开来。
“是厨房今天值班的师傅做的哦,”皇昴流配合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一定向他转达森大人对他的好评。”
大猫低声嘟哝了句什么,吃掉一颗神久夜从粥里挑出来递到它嘴边的虾仁,整只猫终于重新顺服下来,懒洋洋地支使,“皇家的小子,给我弄点肉来。”
皇昴流好脾气地点头,“好的。奴良阁下呢,厨房的师傅还没走,您想吃点什么吗?”
皇昴流副室长不愧是整个阴阳厅性格最好的人,行事仔细又妥帖,丝毫不介意地客串了一把点菜小弟,周道地问完了所有人的要求,这才转身去后厨了。
神久夜喝下一口热粥,闹腾了半晚上的胃在食物的浇灌下终于偃旗息鼓,她在腾腾的热气里也终于说起正事。
“袭击狒狒的人,一代目有什么想法吗?”
奴良滑瓢正在森的眼神示意下,悄悄趁神久夜不注意给大猫偷渡酒,闻言一顿,随即继续手里的动作,在袖摆的遮掩下指尖往酒杯边缘一点,杯里的水位急速下降,无声无息就被转移到了森喝空的汤碗里。
“我的确有些猜测,事实上,我前段时间刚做出决定要退位了,准备把奴良组交到陆生手里。”
“嗯?你孙子?那小鬼才十几岁吧?”
大猫成功喝到了酒,耳朵都满意地翘了起来,闻言斜睨过去一眼。
“按照妖怪的年龄算已经十六了,妖怪十三岁就成年,已经不小了。”奴良滑瓢不紧不慢地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淡定道,“我当初创立奴良组的时候差不多也就这个年纪。”
“但是你是纯血大妖怪,你的孙子却只有你四分之一的血脉。”森一针见血,“他还是在和平年代长大的,你手底下的人不会服他的。”
“那就是陆生自己要面对的问题了。”
某位一代目十分坦然,甚至坦然出了种不负责任的洒脱。
神久夜饿了半晚上,但拜从小到大的教导所赐,喝粥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所以说,对狒狒设下陷阱的人是故意挑中的这个时机,他对你们内部的情况很了解啊。”
奴良滑瓢一顿,端着酒杯看向她。
“我不会怀疑我的部下。”大妖怪明显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哦,”神久夜头也不抬,“没关系,我怀疑就行。”
奴良滑瓢:“……”
森:“哈哈哈哈哈……”
这只没良心的猫刚喝了一代目的酒,也不耽误他大声嘲笑人家。奴良滑瓢终于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好吧,就你的立场而言,我的确干涉不了你的想法。只是我依旧坚持认为,我的部下里或许有粗心大意一不小心被人套出情报的可能,但是绝对不会有背叛者。”
皇昴流端着猫大野点的烤肉走进来,恰好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怔。
闻到食物的香气,森扭过头朝他嚷嚷,“皇家的小子,愣在那儿干嘛?”
皇昴流这才回过神,端着托盘走了过去。
托盘上的烤肉自动浮起,趴在桌上的大猫张开嘴,“啊呜”将它叼进嘴里。森吃完肉又从神久夜的碗里抢了一勺粥,这才咬着鱿鱼继续道,“不过滑瓢,你自己最好注意点。无论如何,你的奴良组可能已经被盯上了,他们今天晚上对狒狒下手只是一种试探,等试探出了你们的反应,下一个可能就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