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之前,夏目和这两位大难关头还不忘同室操戈的同伴还处于陌生人状态,他是在路过某个偏僻的公园时意外撞上他们的。
有个居住在东京的远房亲戚在整理家里的旧物时发现了几件玲子外婆的遗物,他接到对方的告知电话后,跟对方约好了这周末到东京来取。只不过他在路上遇到其他事情耽搁了一点时间,到亲戚家里时天已经黑了,虽然对方礼貌提出可以在他们家中过夜,但夏目还是拒绝了这个好意,打算赶最后一趟新干线回八原。
他以前被到处寄养的时候也在东京待过一阵子,其中就包括这位亲戚家,对附近也算熟悉。眼看着时候不早,他为了节约时间忍不住抄了个近路,然后就在那个人迹罕至的公园偶遇了这两位正在跟怪物正面刚的小伙伴。其中某位阴阳师少年回头看到他时满脸震惊,脸上很好懂地写了一行大字——卧槽,我不是已经布置结界了为什么还会有人意外闯进来进来???
而这个时候半空中的怪物恰好挣脱了束缚,一声咆哮冲着他们俯冲而来,于是几人来不及解释,只能先开启大逃杀模式,彼此的姓名都是路上边跑边通报的。
这时候大概是看在了追在他们身后的咒灵的面子上,仓桥涉终于暂时将他和咒术师的矛盾放在一边,勉强回到重点,“总而言之,和夏目你那只狸猫不一样,那东西是完全无法沟通的恶灵,一旦遇到,打不过的话跑就对了。”
夏目:“猫咪老师不是狸猫……”
话音未落,说曹操曹操到,刚刚一不小心被咒灵甩开的猫咪老师终于追上来了。
急促的风压由远及近,夏目远远就听到了熟悉的怒吼声,抬头望去,视野中倏然闯入一段洁白的皮毛,将此时的月光都映亮了。恢复大妖怪姿态的猫咪老师一抵达战场就毫不犹豫,一口咬在了那个巨型头颅的后脑勺上。咒灵发出惨啸,脑后乱发飞舞,扭头就和他打在一起。底下被撵了一路的人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纷纷气喘吁吁的原地停下来。
“夏,呼呼,夏目,你这只狸猫还挺厉害……”
“猫咪老师真的不是狸猫……”
夏目还在关注天上的战斗,刚分出一半注意力无奈纠正完仓桥的话,眼角余光忽然瞟见旁边刚歇息了一瞬的另一个人忽然放下扶着树干的手,上前一步。
“黑山桑……”
黑山彻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冲着自己的手臂狠狠划下。
赤红的血液奔涌而出,眨眼浸湿了衣衫布料,落下鲜红的血线。
夏目的眼瞳一缩,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那浓稠红色液体的刹那他忽然有种奇异的错觉,就好像那些血液有生命似的。
“……黑山桑,你在干什么?”
“反击。”少年咒术师冷冷道,“难道干等着那个咒灵把那只狸猫吃完后再回头吃我们?”
他说话时,双手已经迅速在身前结了一个印。
落在地上的血液腾空而起,夏目好像模糊听到一声遥远的嘶吼,下一刻,那些红色液体凝成雨滴大小的血珠,在半空中化为各种各样赤红色的影子,接二连三地冲着天空冲去。
他微微一怔。
“那是黑山家特有的咒术,能够将自己的血液化作百鬼夜行图谱中的妖怪。”
夏目回回过头,看到终于喘匀了气的仓桥。他客串完讲解旁白,顿了顿,好像还是有些不服气,“只不过只是徒有其型,跟真正的妖怪本体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黑山彻发出一声嘲讽的笑,似乎对他这个死鸭子嘴硬的说法十分不屑。
夏目下意识将视线重新转向天空,果然从那些围攻咒灵的血影中辨认出了不少熟悉的影子,发鬼、野衾、犬神……按照仓桥的说法,这些影子的实力的确比不上本体,但是以量取胜,空中那只巨大的头颅在不断被围攻下眼看着逐渐落入下风。
黑山彻也:“该你了吧,虽然还没毕业的阴阳师都是废物,但是你好歹是仓桥家的人,要不是看在这点的份上,我早就半路就把你扔下了,该你发挥一点作用了吧。”
还在扶着树的仓桥闻言抬头瞪向他,但意外没有反驳什么,只愤愤地抬起右手,双指一并指间忽然多了一枚符咒。
他唇瓣微动,似乎默念了一段咒文,下一刻,一缕金色流光在少年阴阳师并拢的双指间一闪而过,串成一道符文化成的锁链,破空而去。夏目下意识跟着那道光芒抬头,就见到锁链的末尾如流星,狠狠钉入咒灵的身体里。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足足八条锁链从夜空中浮现出来,从森林的四面八方而来,组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巨大的咒灵牢牢锁在了网中心。
那个两层楼高的脑袋愤怒地张开嘴,发出近似雷鸣的嘶吼,一边左冲右撞地似乎想要从网里冲出去,但刚离开一个身位就好像触发了什么禁制,被狠狠弹回了网中,并且身体上刹那多出一道肉眼可见的伤痕。
旁边的血影闻到咒灵受伤的血腥味似乎更兴奋了,像发现了猎物的鬣狗,无声嘶吼着蜂拥而上。
夏目沿着锁链的末端望去,忽然意识到那都是他们方才跑过的位置,仓桥在刚才边跑边跌跌撞撞往下摔的时候,的确有一个掌心往地上按的动作,他原本还以为他只是为了保持平衡——
仓桥涉:“那是我之前洒在林子里的符咒。”
忽然被抽走大量灵力,少年阴阳师的面色也变得的有点白,“差点以为完不成了,抱歉啊夏目,我们阴阳师大部分技能准备起来都有点长。”
夏目摇摇头,黑山一声嗤笑,“所以我说了,大部分阴阳师都是废物。”
“你……”
仓桥涉生气地蹦出一个字又紧急刹车,似乎终于意识到了现在该干正事,“赶紧结束吧,居然有要跟咒术师合作的一天,真是倒霉透了。”
“我才是吧,今天发生的事绝对不要告诉别人。”
“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一个字的。”
皇昴流逮住想直接去吃饭的神久夜,一行人上了胧车,飞快往占卜指示的东北方向赶。
室长大人趴在窗枢上有气无力,“我只说了东北方向有点热闹,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只是两只猴子打架呢?”
严谨负责的副室长皇昴流平静地说,“你占卜出来的结果从来没有出错过,如果真的只是两只猴子打架,引发它们打架的原因也一定跟有我们现在调查的事件有关。”
“我谢谢你这么相信我哦。”被表扬了的神久夜并不开心,继续无精打采,“只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东京周边的安定是其他同僚的工作,特级以下一盖不归我们管,所以就算这会儿跳出了个咒灵也……”
她语气倏地一顿。疾驰而过的夜风中,她的眼睫像是被风尾撩了一下,倏忽抬起,一双墨色的眼瞳里浮起一点意味不明的光。
“还真有咒灵?”
“什么?”
皇昴流下意识的疑问未落,悬挂在胧车车头的六角铜铃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撞动,发出急促的“叮叮当当”的响动。铃声一入耳,车内众人同时望向它。
这个正响个不停的铃铛做闻铃,外表看起来很像那种经常能够在寺庙见到的六角铃铛,被佛教称之为金刚铃,有祛除邪祟的作用。但闻铃和金刚铃不同,它底下没有铃舌,是个哑巴铃铛,平时再大的风吹过来也不会响,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会被激发——风里夹杂着怨气的时候。
普通的孤魂野鬼撞动不了闻铃,能让它响成这样,怎么也得是个高等级的咒灵。
土御门元春“嘶”了一声,第一反应居然是回头对皇昴流说悄悄话。
“室长居然比闻铃还先感应到诅咒,难怪我听监察部的前辈说她是人形雷达转世。”
皇昴流:“……”
这个不着四六的后辈在这个时候先想起的居然是阴阳厅私底下的八卦,也是没救了。
他起身拍了拍车壁,肃然叮嘱道,“再加快点速度。”
胧车沉沉地应了一声,窗外掠过的风声应声变急。车子前进的方向越来越远离市区,车底下已经开始出现自然生长的绿色植被。
盯着东北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神久夜终于肩膀一塌,懒洋洋缩回车里。
“不用这么紧张,那只咒灵已经被人拦住了。”
皇昴流正在联系部里,“咒术搜查科那边的确收到了报警消息,不过还在赶去的路上,是哪个路过的咒术师或者阴阳师吗?”
“大概,只不过希望他们运气好点,至少有个一级吧。”
神久夜揉着肚子,低头在车厢内左翻右翻,终于找到半盒几天前放忘了的云片糕。包装开口没封严,糕点最外层已经硬得掉渣,她嫌弃地拈出一片观察几秒,正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袋仙贝忽然被推到她面前。
“吃这个吧,我上午刚买的。”皇昴流问,“久夜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神久夜满意地接过仙贝,顺便分了一袋给旁边翘首期盼的土御门,这才“嘶啦”一声拆开包装。
“意思就是说,那只咒灵已经不止一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