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杨窈若就循着鸡鸣声起榻,乖乖去灶上烧火。
当然,这里也有点她的小心思,春寒料峭,晨起尤甚,她穿的又单薄,借着烧火做饭的由头,还能暖一暖身体,熬到太阳出来,到时便暖和不少。
有她这个趁手的奴隶在,伯父伯娘起得要晚许多。
杨窈若知道今日有一场硬仗要打,她索性先给自己熬了碗浓浓的白粥,热乎乎的一饮而尽。平日里伯娘看得紧,每回她做完饭都要一碗碗重新量米面,生怕被她偷吃,不过今日嘛,估摸着伯娘没这个心情。
再说了,一个不慎她就会被卖掉,不趁现在放肆,趁什么时候?
杨窈若破罐子破摔的想。
等她重新将略有些糊的饭菜做好时,伯父伯娘也都起来了。许是想到即将到手的三十贯,伯娘吃到烧糊的饭也不似往昔般动怒,皱了皱眉继续吃。
用饭时,伯父和伯娘互不对视,偶尔不经意扫到对方,也是怒气冲冲的移开。
好不容易吃完了,蹲在灶上偷闲的杨窈若被伯娘喊起来。
伯娘板着脸招手,当然也可能是她脸肿了一半笑不出来,“跟我来。”
杨窈若放下手里的火钳,拍了拍手上的灰,莫名其妙的跟着去了。她心里复盘自己做了什么,有点太多了想不起究竟是哪件事被发现,毕竟她近来略为嚣张。到底是她偷吃白米被发觉了,还是昨天没给堂兄送饭,还是她把跳蚤扔进了伯父伯娘的屋子,还是其他什么?
在她思考的间隙,伯娘已然将她带到自己的屋子。
杨窈若紧张的不行,生怕一个不慎,跳蚤跳到她身上,落在伯娘眼里就成了被卖前的惴惴不安。伯娘脸上有了笑模样,她这便宜侄女,胆小如鼠,好拿捏得很!
为此,伯娘态度好了起来,拉着杨窈若跪坐,拿起篦子为杨窈若梳头,难得的动作轻柔,嘴上道:“你呀,可别说伯父伯娘对你不好,凭你的相貌在乡下能有什么出路,此番送你到刘婆子手里,看似委屈,却是为了你能有个好前程,往后富贵了可别忘了伯娘。”
“啧啧。”伯娘拿布帛为杨窈若擦拭脸上的灰,又涂了点脂粉,“真是好颜色啊!”
模糊的铜镜里,少女窈窕,芙蓉面杨柳腰,正当最好的年华,可不惹人心垂?
不知道的,误打眼一瞧,还以为是哪家阿娘在为将出嫁的女儿梳妆。可杨窈若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被迷惑动摇的,她心里嗤笑一声,别提伯娘混淆是非把卖她说的这么好听,就看眼前的铜镜和脂粉,若是她没记错,原本都是原主的,连这个屋子都是,全是伯父伯娘霸占了。
还想让她感恩戴德?
杨窈若忍不住和赵夙吐槽,“你说她哪来这么大脸?竟觉得我会被她三言两语迷惑,我看起来这么蠢吗?”
【盖因她不以为错。】
【常说常道,便连自己也骗了。】
杨窈若……想起了她亲娘,不肯让她接触外人,说外头的人都是坏人,兴许她亲娘正是被她亲爹背叛,又接连遭受打击,所以打心眼真这么觉得。
于是她情绪怏怏,突然就话少了起来。
伯娘也将她打扮好了,推着她出去。她坐在院子里,伯父伯娘时不时起身等,硬生生从薄雾茫茫等到了日头高升。
伯父抱怨道:“刘婆子到底来不来?”
伯娘横了他一眼,“还不都是你找的,什么眼力!”她嘴上说刘婆子,但昨日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指的是什么很明显。
伯父不耐烦的摆手,懒得理她的酸言酸语。
杨窈若心头紧张,犹如有蚂蚁在爬,抓心挠肝,刘婆子虽没来,可镖局的人也还没到,一个不慎,她被带走了,纵使镖局送来了信也来不及了。
现如今便是看上天对她是否偏爱,只求刘婆子晚些,镖局的人再快些。
“哒哒哒”
是马蹄踏地的声音,杨窈若眼睛一亮,如果有马车的话,应该是镖局的人。不仅是杨窈若听到了,伯父伯娘也听见了,他们一改先前的萎靡,喜滋滋的迎出门。
杨窈若也满怀期待的跟着出去,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属于女人的手,刘婆子掀开帘子,喜笑颜开,“哎呀,今日遇了事,来得迟些,叫你们好等吧?”
不提伯父伯娘如何奉承,杨窈若却是顷刻间白了脸。
她在心底大喊,“啊啊啊啊啊啊,赵夙,怎么办!完了完了,我完了!”
杨窈若快要疯了,不等赵夙的回答,她突然捂着肚子尖叫一声,“啊!疼!”
随后毫不顾忌的往地上躺倒,来回翻滚,倒不像是寻常的肚子疼,而是被砒霜给毒倒了。配上她方才惊惧下乍然雪白的面色,演了个十成像。
她的动静直接将谈话中的几人打断,伯父伯娘都慌得不行,一个快步上前,一个急得拍大腿。
“怎么回事,林芳你给她吃错东西了?”
“怎会!怕不是急病?说不准要命的!”
夫妻俩急的团团转,伯娘还想把杨窈若搀扶起来,可杨窈若沉浸在戏中,哪里肯,滚得更厉害,连额头都听话的流下密密汗珠。
然而刘婆子却仿佛局外人般,不慌不忙用捻着帕子的手挥了挥,为她驱车的健仆当即跳下车,熟练的地上一个布包。刘婆子笑了一声,慢慢打开布包,里头竟是大大小小十多条银针。
她抽出一根足有巴掌长的,笑眯眯的走向杨窈若,“慌什么,婆子我呀,正巧粗通医术,这就为杨二娘子治上一治,保管比先前还要康健。”
刘婆子慢悠悠的走上前,杨窈若想避开,可是刘婆子的健奴已经熟门熟路的按住杨窈若的胳膊,让她躲也无从躲。
刘婆子浮肿的眼皮一掀,露出寒光,快狠准的将银针插入杨窈若的手背。
“啊!”杨窈若痛呼出声,整个人犹如的绷紧的弦。
刘婆子见她得了教训,兼之对她的好皮相喜欢得紧,勉强收手,不忘敲打杨窈若几句,“人啊,就怕认不清自己的处境,满以为能装病逃脱,可我刘婆子经手的小娘子,没一百也有五十,你们的小心思都逃不过我的眼睛。记住了,别作妖,乖乖跟我走,兴许还能有个好前程!”
杨窈若被扎的那只手彻底没了力气,她跌坐在地上,捂着不能动弹的手,恨恨盯着刘婆子。
刘婆子见状,又要举针扎下,想彻底挫挫杨窈若的锐气。刘婆子的手才高高举起,就听见“吁”的一声,中气十足的一声大喝,“你们做什么呢!”
杨窈若惨白的脸上有了笑意,她等到了。
呵呵,也该到她欺负人的时候了。